第11章 伊心訴,淚浣春袖
“西淩,我聽說昨日酒館發生了一些事。”歌涯有些着急地走進酒館,便看見了比平日許些憔悴的西淩阡。
西淩阡看了看歌涯,似乎很不想開口:“慕容姐姐她……遇害了。”
聽聞這樣的消息,歌涯也萬分驚訝,畢竟慕容微是慕容殷的女兒,怎會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害了。
“據說慕容姐姐昨日來清靜酒館後,便再也沒有了音訊。可是昨日我恰好去了集市,沒有碰見她。可如今慕容丞相府的人認定了是我們酒館裏的人殺害了慕容姐姐。”盡管不願意開口,西淩阡還是沉住了氣,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歌涯。
歌涯聽罷思索了一番,道:“昨日你不在酒館的期間,子言和聆月在酒館嗎?”
“你的意思是?”西淩阡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歌涯。
“去問問她們昨日住酒館的人是否有什麽異常的舉動,能發現什麽也說不定。”歌涯回道。
正巧此時卿子言從裏屋走出,不知歌涯與西淩阡在談論着什麽,卻也微笑以對。
“子言,”西淩阡柔和地問道,“昨日我去集市之時,是否有什麽舉動異常的客官出入?”
聽到這樣的問話,卿子言明白了西淩阡一定是想找到慕容微的一些線索。她昨日不在酒館,不能胡編,又不能說她出門了。正懊惱着不知該作何回答,卿子言的腦內忽然閃過一個畫面,前幾天那位新住進的公子出門過。
似乎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卿子言的心中閃過一絲喜悅。穩了穩心緒,卿子言回道:“前幾日那位公子,好像出酒館了一段時間。姐姐,怎麽了?”
“你是說西岚公子?”西淩阡有些疑惑道,“她一個人出的門?”
“是的。”卿子言回道。
西淩阡聽罷便與歌涯使了個眼色,上樓走去。
此般這樣沖進去,定會冒犯了人家,西淩阡想了想,從旁邊的桌子上端起一個盤子,放上了點小菜,便故作好心地走到西岚槿的房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
西岚槿有些疑惑地打開了門,見西淩阡一臉柔和地站在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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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點心很是受客官的喜愛,西淩特地來給西岚公子送給點心嘗嘗。”
西岚槿笑了笑,接過了點心:“多謝老板娘的好意。”
“聽說西岚公子昨日出了趟門,”西淩阡故作自然地問道,“去哪盡興啦?也不和老板娘我打個招呼。”
西淩阡十分親近地說着,等着西岚槿的回答。
看着西淩阡如此親切,西岚槿微笑道:“昨日去了趟山上,采了些菖蒲,公子我哪有時間盡興。”
“菖蒲?”西淩阡覺得這其中是有一些問題,“菖蒲乃是祭奠死去的人的,公子采菖蒲做什麽?”
“這個……”西岚槿不知該做何回答,總不能說是為了死去的爹娘,自己告訴人家的是家鄉在連州。
看着西岚槿如此糾結的表情,西淩阡也不追問,打破了這幾秒的尴尬:“公子一定累壞了吧,打擾公子休息了,那邊的客官還有事要打點,我就先失陪了。”
西岚槿聽罷松了口氣:“多謝西淩姑娘的厚待,改日,本公子一定回報西淩姑娘。”
輕輕關上了門,西淩阡回頭看了看歌涯,眼神中露出了許些銳利,十分肯定地說道:“一定是他!他一定和慕容姐姐的死有關聯。”
“你就這麽肯定是她?”歌涯遲疑地看着西淩阡。
西淩阡目光堅定地回道:“不是她會是誰?!如果不是她,那她為何要女扮男裝?為何昨日要上山?為何去采菖蒲卻說不出原因?她身上的疑點實在太多。慕容姐姐已經死了,我一定要為她讨回公道。”
說完,西淩阡起身向外走去。
歌涯無奈搖了搖頭,跟了出去。
酒館內,西岚槿整理好了行李,準備離開這裏。既然葉府已不複存在,姐姐也杳無音訊,那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意義了。離開這個令自己快樂又悲傷的地方,自己也許就會漸漸忘記一切吧。
“掌櫃,結個賬。”西岚槿背着行李對店小二說道。
“慢着!”西淩阡從樓上快步走下,目光冷淡地看着西岚槿,“西岚姑娘為何忽然要走?”
西岚槿愣了愣,一是驚訝自己女扮男裝已被認出,二是疑惑西淩阡為何用這般淩冽的語氣與自己說話,但不管怎樣,她還是笑道:“忘了和大家道別,真的有些對不住。近些日子和大家的相處,我會銘記在心。可如今我已決定離開。”
“去哪?”西淩阡有些咄咄逼人地問道。
西岚槿有點疑惑,但還是回道:“我不知道。”
“呵,真可笑,”西淩阡冷笑道,“突然要走卻不知道要去哪?我看你是心虛想逃走了吧?”
西岚槿不解地看了看西淩阡與站旁邊的歌涯,嚴肅地說道:“發生什麽事了?你們為什麽忽然這樣?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我能感受到你們在懷疑我。”
“慕容大小姐意外身亡。”在一旁沉默的歌涯開口道,“是從山崖上摔下來的,你知道吧?”最後四個字不是在尋問,像是十分肯定一般。
“你去采菖蒲做什麽?”西淩阡問道。
西岚槿為難地看着,不情願地說道:“我不能說。”既而又加上一句,“但請你們相信我,慕容大小姐絕對不是我害的。”
“你這樣讓我們怎麽相信你?!”歌涯打斷了話,繼續說道,“問你的問題你都無法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你不說清楚,就別想離開酒館。”西淩阡冷聲說道。
西岚槿沉默了幾秒,悲痛從心頭湧來,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目光堅定地說道:“好吧,我說。”
西淩阡與歌涯只是靜靜地看着,續聽下文。
“我從異地而來,是為了尋找我的親人,為了祭拜死去的爹娘,為了……看一看曾經的葉氏府邸。”
西淩阡猛然一震,有一種預感湧上心頭,遲疑地問道:“你去看葉府做什麽?”
西岚槿的眼中浸染了悲涼,雙手握緊,嘴唇輕顫,開口道:“我随你們怎麽說我,因為……我是葉氏的二小姐。”
五雷轟頂,西淩阡愣愣地看着西岚槿半晌說不出話來。
歌涯聽罷也十分震驚,似乎事情的發展已不知不覺偏離了他的軌道。
西岚槿不斷顫抖,淚水斷了線般滑落,繼續說:“十年前葉氏府邸一夜成了廢墟,我和姐姐從大火中逃了出來。可沒過幾日,姐姐便把我托付給了一個大戶人家。那場大火過後我就變成了一個人,沒了爹娘,沒了姐姐。”
她是喬兒!
這怎麽可能呢?她才是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親妹妹!
西淩阡震驚地無法開口,全身不住地顫抖。
那麽卿子言是誰?她為什麽會有十年前自己放于喬兒身上的玉佩?
蒼天真是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而自己居然懷疑自己的親妹妹是殺人兇手。
西岚槿說完,快速擦幹了眼淚轉身準備離開。
“喬兒!”西淩阡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在心底喊了幾千遍幾萬遍的名字,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滑落。
怔住了身子,西岚槿驚訝地回頭,怔怔地看着西淩阡。
幾秒過後,淚水再次洶湧而至,她明白了。原來姐姐一直都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這樣的幸福總是來得讓人那麽的手足無措。她曾經想過無數次自己與姐姐再次重逢的場景,卻萬萬也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遇見了。
“你是姐姐嗎?”西岚槿緩步走向西淩阡,想打破這場夢境,這一定不是真的吧。
“是,”西淩阡含淚微笑着,“我是姐姐,是喬兒的绮兒姐姐。”
邊說邊走上前,西淩阡靜靜地擁抱了西岚槿。這樣的感動是自己十年以來一直夢寐以求的吧。
“我知道十年姐姐欺騙了我,”西岚槿輕聲道,“可我不怨姐姐。姐姐是想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一切,為爹娘報仇吧?我知道姐姐不想讓我永遠活在痛苦之中,姐姐永遠都是那麽為我着想。”
“喬兒對不起。”西淩阡哽咽道。
“可是沒有姐姐,喬兒就不會幸福。我也很想姐姐,每夜看着夜空的星星,就好像姐姐在看着我一樣,”西岚槿繼而道,“十年前姐姐走後,收養我的夫婦因為一些原因搬離了京城,我随之到了連州。誰知在一次瘟疫中,他們不幸病亡。”
西淩阡聽罷将西岚槿抱得更緊,心疼道:“姐姐真是該死,讓喬兒受苦了。”
“之後,”西岚槿說道,“我便改名為西岚槿,女扮男裝在這江湖中尋找姐姐的蹤跡。”
“從今以後,我們姐妹倆永遠不分離。”西淩阡微笑道,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既而道:“你等等姐姐。”
快步上樓,西淩阡發現卿子言不在房中,而房間正中的桌子上,毅然放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工整的三個字:對不起。
似乎明白了什麽,西淩阡恐懼地向後退了幾步,卿子言在欺騙她。
她有喬兒的玉佩,卻故意接近自己,這其中一定另有目的。莫非,卿子言的身後,另有其人有什麽目的。
還是說,操控這整個局面的人,就是十年前摧毀葉氏府邸的兇手!
無法接受自己這樣的推測,西淩阡踉跄着跑出了酒館。
天色漸漸轉暗,待日光耗盡,消失在了天的盡頭。許些朦胧的月色在夕陽隕落的另一邊漸漸升起,雖是像有靈氣,卻也凄冷。
無盡的傷痛混雜,靈魂如同被撕裂開來,一切的一切都已不複存在。寧可淹沒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徹底消失不見,然後走向萬劫不複的深淵,一點點吞噬自己最初的真實,永遠沉睡。
西淩阡心緒混亂,無數痛楚交錯着,慕容微的死,卿子言的離開,以及西岚槿的到來,畫面不停地在回憶中旋轉。不知何時,西淩阡已來到了一潭湖水邊。
湖水旁卻伫立着另一抹身影。墨黑的衣袍與月色相融,只是靜靜站立着,卻散發出令人敬畏的氣息。
“你……這麽會在這裏?”西淩阡見罷怔怔地問道。
尋夜沒有轉身,似乎來的人在他的意料之中:“看風景罷了。”
“看風景?”西淩阡笑了笑,“真是一個很幽默的回答。”
既而兩個人轉入了沉默之中,如同黑夜般寂靜。
“你說,這世界是不是太荒唐了些?”西淩阡惆悵地說道。
“你想說什麽?“冷淡的回答。
西淩阡似乎并不在意尋夜的冷漠,繼續說道:“慕容姐姐已經死了,就連親妹妹我都……“
“今晚的月色很好,”尋夜打斷了她的話,“不要破壞了景致。”
“你這是什麽意思?”西淩阡愣愣地看着尋夜,憤怒湧上心頭:“你看輕我,你們都看輕我!”眼淚夾雜着傷痛滑落,釋放了壓抑在心底的痛苦。
“不就是因為十年前的那場……”西淩阡話音還未落下,尋夜的雙眸透出了銳利的鋒芒,一把拉開了西淩阡,順手摘下兩片竹葉,飛擲了出去。
還未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西淩阡便看見兩個人影從樹上墜落,已斃命身亡。接着一連串黑影一閃,消失在遠方。原先西淩阡伫立的地方,在月色照耀下閃爍着三根銀針。
西淩阡怔了幾秒,似乎有些了然地将目光投向了尋夜。
“他們何時來的?”西淩阡平靜了心緒問道。
“确切地說,應該是在你來的時候。”尋夜淡然地回道,墨玉般的眼眸似乎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你剛才對我說的話,是為了放松我的警惕,引他們動手,你便能知道他們的确切位置?”
“不然你以為呢?”銳利的目光別有意味地看向西淩阡,仿佛已經知曉了她的一切。
西淩阡疑惑地想了想,問道:“你是說,有人在追殺我?”
墨玉的目光在月色下有些空靈,讓人不禁想深陷其中。尋夜淡然地說道:“不一定,若是想殺害你,我想是輕而易舉的。”
思來想去也是如此,卻不知他們到底為何目的。西淩阡靜靜地看着夜空下伫立的尋夜,不知為何,明明已是身處危險之中,只要尋夜站在她的身旁,便感到莫名的安心。這種安心就好像隔絕了世間所有的喧嚣,只需安靜地聆聽一段琴瑟。
月色寂寥,流螢在叢林裏肆意地穿梭。
卿子言落寞地向前行走着,走出了京城門。随即使出輕功消失在了郊外的叢林之中。
月光輕灑,幽靜地在水面的漣漪中泛着金光。在月光的餘輝所能觸及的天臺上,伫立着一名男子,如月色般皎潔,月光中透着冷傲。
卿子言的身影在暮色中呈現,籠罩在了月的朦胧之中。
“子言沒能完成使命,讓公子失望了。”卿子言像是在等待着懲罰,聲音中有着難以言說的苦楚。
“罷了,不需要責怪自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聲音十分柔和,卻在月色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漠然。
“可是尹公子……”
“我,并不是只有你一個幫手。”那名男子打斷了她的話。
卿子言臉色微變,聲音有些顫抖:“公子不需要子言了嗎?子言是不會離開的,我會一直陪着公子,這是公子救了子言的那刻起,就注定了是子言的宿命。”
“我說過了,命是你自己的。”男子無奈嘆了口氣。
“求公子再給子言一次機會,子言定完成使命!”卿子言顫抖道。
她最害怕的,不是尹墨遠威脅他們兄妹倆,而是尹墨遠對她絕望了。那就像一顆石子跌落萬丈深淵,無聲無息,卻又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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