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酌酒飲煙霞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繼位已三十年矣。期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朝中官臣和睦,功更盼後人。雲州侯尹夜,忠心為國,群臣敬重,功不可沒。朕欲傳位于雲州侯,衆大臣當同心協力,同戴新君,輔其左右,共扶江山社稷,欽此。”
尹齊在大殿之上莊重地讀完了聖旨,虛弱地将旨令遞于身旁的太監。
太監快步走下,将聖旨端于尋夜面前。
待尋夜慎重地接過聖旨,衆大臣一齊下跪行禮,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之上一派威嚴,已入暮年的宮廷似乎又煥發了生機。所有的一切已落下了帷幕,宣讀完聖旨也就意味着尋夜已經掌握了皇帝的實權。
由于尹齊已病入膏肓,新皇登基迫在眉睫,便下令把尋夜的登基之日擇于明日。
雲州侯明日便登基,皇宮上下開始忙碌地準備起來,各大臣也對尋夜各番示好,為了自身的利益而相互奔走。
已經有兩日沒有見西淩阡了,尋夜有些遲疑着。一是怕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份,二是自己不知該如何開口。
躊躇了許久,尋夜還是決定去一趟清靜酒館。
日光刺眼地灑落在大地的各個角落,午後的陽光散發着慵懶的氣息,草叢之中不斷傳來蟲鳴聲。京城的清靜酒館內的客人還是一如既往地絡繹不絕。
見店小二一個人已忙不過來,西淩阡上前微笑着示意小二讓她來幫忙。
“皇上駕到!”
喧喊聲突如其來,西淩阡微微一怔。“啪——”手中的盤子摔落在地,碎成了無數片。
雖然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可她還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如何面對這龍顏聖上的他。
墨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之中,唯一不同的是,墨黑色的衣袍上鑲着金色龍紋,卻那樣刺痛着雙眼。
“阡。”尋夜淡然自若地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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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到,西淩阡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尋夜有些不易察覺的愕然。
擡起手,尋夜正想理一理西淩阡耳邊零亂了的發絲,卻看到西淩阡緩緩地後退着,拼命與他保持着距離,明淨的雙眼中透着恐懼與害怕。他有些心寒了。
“非要如此嗎?”尋夜靜靜地看着西淩阡,蹙眉問道。
西淩阡顫抖地開口道:“你是皇上,是擁有天下的聖上。”內心的痛楚不斷翻湧,她曾經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與宮廷有任何關系了,沒想到最終還是逃不過這樣的劫數。她想遠離那渾濁之地,遠離那讓她傷心的時光。
她不想的,可是十幾年前的那場大火她沒有辦法忘記,十幾年前的一幕幕早已被她封鎖在了心裏,她以為她可以忘記,為了尋夜,她可以的。可是她錯了,大火留在她心中的灰燼永遠無法抹去。
“你看到的,就只有這些了?”尋夜回道,聲音溫和了些,“除了這個身份,我沒有任何改變。”
西淩阡靜靜地看着,沉默不語,思緒有些亂了。是啊,他沒有變,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變了的是她。她無法面對這個身份,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麽,難道會因為這樣的畏懼而放棄這段感情嗎?不,她不要。可是……
“讓我靜一靜,好好想想。”西淩阡有些猶豫着,含糊地說道。
“嗯。”尋夜拿出一塊令牌,輕放在了桌上,說道,“我先回宮了,有事要來找我。”溫和中竟夾雜着許些無奈與落寞,平日的鋒芒在此刻蕩然無存。
視線中的墨黑轉身,起步從眼前緩緩離開。
西淩阡獨自一人伫立着,久久不能平息。
這也算是她人生中的一道大坎,只要邁過,他們之間少去了很多的障礙。
深夜,月光輕灑于窗前,寂靜的夜空下格外通明,月華似流蘇一般下墜,随着微風輕輕搖擺着。
西淩阡坐于窗前,耳邊不斷回響着白天尋夜的話,無奈與愁苦糾纏于心頭,百般鑽心,她不知該怎麽面對現實,怎麽面對如今的狀況。她不想與宮廷有任何牽連,她更不想自己所愛之人是當今聖上。畢竟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她是萬萬忍受不了的。
可她眷戀那黑夜般的氣息,不由自主地淪陷,那個只屬于她的光芒。為了留住這些,她曾經願意放棄一切。
西淩阡怔怔地望着窗外無盡的夜空,眼裏忽然閃過一絲光亮。尋夜到如此境地還不是因為她嗎?朝廷的勢力為了扳倒他而從她入手,為了保護她不再受到傷害,他才讓他們無路可退,最終奪得王位。可她卻刻意回避他,就因為他忽然身份的改變。一直以來他與她都毫無保留地信任對方,如今她的舉動一定傷透了他的心。他所有的努力換來的只是她的疏遠。
想到這兒,西淩阡恍然明了似的,起身拿起令牌便向王宮的方向跑去。
她不想這樣錯過,不想這樣遺憾一輩子。什麽王宮,什麽皇上,她此刻什麽都不管了。她只想見到他。曾經的誓言在她耳邊萦繞,他和她會一直走下去,她不會放棄的!
她釋懷了。
“我要見皇上!”西淩阡來到宮殿門前,微喘着氣。
守衛兵不屑地打量了番西淩阡,嘲諷道:“你是哪兒來的山野女子?這麽三更半夜的來搗什麽亂?”
西淩阡微微蹙眉,舉起令牌嚴肅地說道:“我要見皇上。”
看到令牌,守衛兵有些愕然,态度瞬間轉變得恭敬,又沉默了會兒,道:“這麽晚了,皇上已經休息了,這位姑娘明日再來吧。”
“他肯定沒有休息,”西淩阡聽罷堅定地回道,“麻煩去通報一聲。”
她太了解他了,她一定傷了他的心,他怎麽可能睡得着?
守衛兵看着眼前的這名女子如此執着,便妥協道:“那好吧。”
……
廣安殿內燈火通明,在黑夜中華麗獨灼。
尋夜衣着墨色朝服,沒有半分睡意。蒼涼的夜色中,他的獨影顯得十分孤獨,并不似一個帝王應有的。
“皇上,”殿門外小心翼翼地傳來太監李允安的聲音,“宮城門外有名女子求見。”
微微輕顫,尋夜的目光中掠過一絲光亮。還沒等尋夜開口,殿門外便沖進一個明麗的身影,以及那熟悉的呼喚:“夜。”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另一名太監緊接着跑進,無奈地說道,“這名女子硬要進來,奴才怎麽也攔不住啊。”
沒有了白天裏的回避,沒有了那般不安于恐懼,尋夜靜靜地看着眼前微喘氣的西淩阡,那個真誠無暇的她。
“都退下。”尋夜冷聲命令道。
兩位太監都還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便匆匆忙忙地退下了。
“夜。”西淩阡快步上前抱住了尋夜,淚水在眼眶中翻滾。
尋夜蹙眉,心裏有一絲絞痛,将西淩阡擁入了懷中,沉默着一言不語。
“對不起,”西淩阡顫抖地說道,淚水猛然滑下臉頰,“讓你難過了。我不管你是不是帝王,是不是雲州侯,是不是玄葉谷谷主,我只知道,尋夜要和西淩阡并肩作戰,一直走下去。”
漸漸将其抱緊,尋夜沉默着沒有說話。
兩人在月色下相知了一切,螢火飛煙纏繞,無言相知便曉。
“夜,”西淩阡靜靜地微笑道,“既然你做了皇上,我進宮陪你好不好?”
聽聞西淩阡這樣的話,尋夜怔了半晌。
一向讓人捉摸不透的行事果斷的他,竟然在此刻有些微微顫抖。
見尋夜默不吭聲,西淩阡擦去了淚水,笑了笑:“怎麽,不歡迎我呀?不想我來,我不來就是了!”
“想,”尋夜低聲說道,靜靜地将其抱緊,聲音在耳邊低沉地萦繞着,“很想。”
西淩阡也十分地欣喜,安靜地回抱着。如此這般,兩人之間就不再會有隔閡了吧,她進了宮之後,他們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靜谧的目光打落在西淩阡身上,尋夜故作疑惑地問道:“為何忽然這麽主動?”
心跳漏了幾拍,西淩阡轉頭避開了尋夜的目光,臉色微微泛紅了些:“因為三年前你選擇了追随我,所以這次,換我來追随你。”
清澈得似一道清泉,尋夜微微笑道:“好,這可是你說的。我明日便安排讓你住進永安殿,這個永安殿可是最宮廷裏最華貴的宮殿了。”
西淩阡聽罷笑了笑:“随便安排個草屋不就好,幹嘛要那麽大費周章。”
墨玉的眼眸中掠過一絲笑意,尋夜回道:“那怎麽行,我看上的女子,當然要給她最好的。”
她是他今生認定的那個人,他就會傾盡一生給她最好的。
次日,雖然有些不舍開了這麽多年的清靜酒館,因為沒人照看,西淩阡還是下定了決心關掉了它,移居永安殿。
大臣們紛紛開始議論着皇上的此番舉動,剛登基不久,皇上便讓一名民間女子住進了這皇宮之中最富華的宮殿,多少還是有些不服衆的。
但是見皇上如此寵愛這名女子,大臣們還是對西淩阡十分敬重的,他們也不禁推測也許這名女子将來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南澈羽聽聞西淩阡搬至宮廷內,也十分詫異。以他對西淩阡的了解,她是不可能會這麽做的。但細想一番便明了,她與尋夜的世界,他早已無法知曉了。
不過這般也好,他如今在宮中也能看到這名明麗的女子了,從小就紮根的那份情感,應該能漸漸釋懷了吧。
登基之時,大殿內一派威嚴,群臣參拜,尋夜身着刻有金色龍紋的黑衣龍袍,伫立在大殿之上。
大臣齊聲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威儀天下!千秋萬代!”
目光掃過群臣,尋夜靜靜地撩起衣擺,莊嚴地坐于龍椅之上。
如今雲州侯登上了皇位,尹墨遠在朝廷的一角也不敢吱聲。他怕他的一言一行都會引來殺身之禍,之前多次拿西淩阡下手,想必他也對自己已恨之入骨。
“皇上,”新上任的丞相李述這時上前,向尋夜靜靜行了一禮,“關于如今的後宮,臣覺着有些不妥。”
衆臣皆有些驚訝,畢竟皇帝才剛登基,居然就提出皇帝的不妥之處,看來這李述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及。
深邃的目光停留在了李述身上,尋夜開口道:“有何不妥?”
“皇上擔任雲州侯之時,身邊本無妻妾,”李述緩緩道來,“如今使得後宮無主,着實有些不妥。”
魏昭羿聽罷點了點頭,也上前一步道:“臣以為,李丞相說得有理,後宮不能無主,望皇上盡快擇日立後。”
尋夜靜靜地看了兩位丞相半晌,殿下的群臣皆恭敬地低着頭。銳利的目光讓人看不透任何的心思,尋夜既而道:“朕會考慮。”
“若沒有其他的事,便退朝吧。”尋夜說罷,一擺衣袖,快步走下了大殿。
各大臣們知曉皇上有些顏怒,畢竟立後一事不可兒戲。可是皇上已表示會考慮,也就說明了會在近些日子裏确立皇後的人選。
李述回府後,立馬找見了自己的女兒李鳶兒。他今日冒着要被殺頭的罪向皇上提出了立後之事,目的便是想把女兒推上皇後的寶座,這樣他們氏族在朝廷之上的地位也就再穩固不過了。
李鳶兒自小心高氣傲,一心便想飛上枝頭做鳳凰。
如今這般好機會擺在眼前,李述也決定極力幫助自己的女兒。
“鳶兒,”見自己的寶貝女兒在房內正梳妝打扮着,李述微笑着走上前,“你可知當今聖上便是之前的雲州侯?”
李鳶兒望着鏡子裏楚楚可人的樣子,回道:“知道呀,怎麽了爹爹?”
“皇上近幾日要确立皇後的人選,爹爹覺着鳶兒就特別合适。”李述笑了笑,別有意味地說道。
聽罷李鳶兒欣喜地轉過身,問道:“爹爹的意思是,讓鳶兒去當皇後?”
“正是如此,”李述寵愛地看着李鳶兒,笑道,“難道鳶兒不願意?”
“願意願意!”李鳶兒心花怒放道:“鳶兒做夢都想當母儀天下的皇後!”
李述的嘴角上揚,思索了一番,道:“今晚便是皇上的登基盛宴,爹爹今晚便讓你進宮,說不定能被皇上看上。”
聽聞李述的話,李鳶兒又欣喜又慌亂,連忙翻着桌邊的首飾:“那我可要好好打扮一番,讓皇上對我過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