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愧伊人随
寂靜的夜空之下，螢火蟲在叢中穿梭着，樹枝随着微風輕擺，雲層漸漸遮住了許些月華。
而此刻的廣政殿內一派通明。
西淩阡坐于尋夜的旁側，靜靜地翻閱着大臣們進獻的奏折。
尋夜也明白西淩阡的智慧，讓女子參與朝政雖說是有違常理，但他還是願意聽一聽西淩阡的見解。
“這個齊雲是誰？”西淩阡有些疑惑道，“為什麽奏折裏總是提到他？”
“是剛上任的大将軍，李述的表侄子，”尋夜回道，“雖然年紀輕輕，前幾日卻在戰場上立了大功，是位功不可沒的将才。”
西淩阡點了點頭，略有所思。
“關于如今的朝廷局勢，魏昭羿已經三日未上朝，卧病在府，”尋夜微微蹙眉，轉頭看向西淩阡，“阡，你怎麽看？”
西淩阡靜靜思索着，半晌道：“齊雲是李述的表侄子，如今齊雲在戰場上立了大功，封了大将軍，勢力必定迅速上漲。兩人的聯手威脅到了魏昭羿和曹理的地位。魏昭羿裝病避朝，是想讓曹理感到危機感，明白聯合的必要性，并主動上府找他。這樣，一來可以保障自身，二來可借此扳倒李述。”
“嗯，我也是這麽想，”尋夜饒有興趣地看着西淩阡，想聽聽她的建議，“那你認為如今的局勢，我該怎麽做？”
畢竟不是朝中之人，西淩阡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最終道：“什麽都不用做，靜觀其變。”
尋夜見西淩阡有些慌亂，笑了笑，既而道：“可我不打算坐以待斃。魏昭羿和曹理聯手，朝中上下勢力全攬，必定會威脅到皇權。”
“這樣啊……”西淩阡想了想，轉頭問道，“那你打算怎麽做？”
“我想先發制人，”墨色的眼眸漸漸轉深，尋夜似乎像是思索了很久一般，“齊雲剛封了将軍，勢頭正旺，我稍許削弱一些他的兵力，使朝廷中的勢力不失衡，各大臣便不會去考慮強強聯手。而曹理便不會在意自身的威脅，魏昭羿的計劃便會落空。”
聽罷，西淩阡的眼睛一亮，欣喜道：“這樣既可以煞了齊雲和李述的得意嚣張氣焰，又可以平定各大臣的擔憂。真是個好辦法！”
夜已深沉，廣政殿外一片寂靜，太監侍衛們在門口靜靜地守候着，等待護送皇上回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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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一抹俏麗可人的身影在月色下漸漸呈現。
李鳶兒雙手端着挂花蓮子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對守門的李允安靜靜行了一禮。
“李公公，鳶兒看這已快深夜，皇上卻還在殿內批閱奏折，甚是辛苦，”李鳶兒對李允安恭敬地說道，“怕皇上累着，鳶兒特意煮了這桂花蓮子羹給皇上，麻煩您通報一聲皇上。”
李允安聽罷有些為難，瞧了瞧亮堂的廣政殿，輕輕嘆了口氣：“皇上說批閱奏折期間，任何人都不能來打擾。恕奴才無法禀報，李小姐還是請回吧。”
微微有些惋惜，李鳶兒看了看手中熱騰的蓮子羹，重重嘆了口氣。她入宮以來連一眼皇上都沒瞧見，要麽公務在身，要麽就是休息了。
緩緩轉身，李鳶兒準備離開。
忽然從殿內傳出了幾聲嬉笑聲，李鳶兒有些疑惑，轉頭看向了李允安：“李公公，這裏頭除了皇上可有其他人？”
李允安如實回道：“西淩姑娘在裏頭。”
十分驚訝地聽聞這樣的答案，李鳶兒的妒忌之心油然升起。
又是她！那個名叫西淩阡的女子！她竟然有這等本事，把皇上迷得昏頭轉向，如今還幹預朝政？真是豈有此理！
快步走回錦繡宮，李鳶兒将手中的蓮子羹遞給了從小一直服侍她的丫鬟碧兒，冷聲道：“倒了它。”
碧兒接過蓮子羹，小心翼翼地問道：“小主子沒有見着皇上？”
“有那個狐貍精在，我哪還見得着？”李鳶兒氣憤道，說罷便舉起身旁的一個花瓶，砸了個粉碎。
“小主子息怒，”碧兒思索了一番，眼中掠過一絲光亮，“碧兒有個主意。”
聽罷李鳶兒消了一些怒氣，看了碧兒幾眼，說道“說來聽聽。”
“小主子可叫大人再想想辦法，讓皇上給小主子一個名分，”碧兒微笑道，“等小主子有了名分，這樣一來，皇上就不得不來看望小主子了。”
李鳶兒覺着似乎有點道理，靜靜地點了點頭，道：“我明早便去找爹爹。”
經過與西淩阡一夜的商讨，第二日的朝廷之上，尋夜正襟危坐地端詳着殿下的大臣們。
墨玉色的目光靜靜地看了看剛被封了大将軍的齊雲，由于前幾日立了大功，不免覺着性子有些心高氣傲起來。
“齊将軍，”尋夜開口道，“朕認為你掌控着所有兵力甚是辛苦，有些力不從心，于此将你三分之一的兵力移交給尚書令，提高練兵的成效。”
聽罷微微有些顫抖，齊雲上前一步，低聲回道：“臣……臣謝主隆恩。”
若不是今日忽然想到很久沒見到澈羽哥哥，西淩阡不會想到要去拜訪三王爺，也就不會再次聽見那麽久遠的聲音。
“西淩姑娘！”那一聲清麗的呼喊傳來之時，西淩阡乍一眼以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個早晨。集市之上她與這名名為聆月的女子相識，素雅羞澀，待人真誠。
微笑地看着這靜雅的身影走近，西淩阡欣喜道：“聆月！多年不見，你可有我想我？”
“當然想啦，”聆月領着西淩阡走進三王府，邊走邊開心地說着，“西淩姑娘今日怎麽會想到來三王府？”
西淩阡微笑回道：“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某個小丫頭，所以閑着無事來看看呗！”
“哦？”聆月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明了道，“聆月知道了，西淩姑娘是來找三王爺的吧？”
說起三王爺，西淩阡四下裏望了望，卻有些疑惑沒有看到南澈羽的影子。
“王爺今日有事出去了，”聆月有些遺憾道，“可能要黃昏之時才回。”
不在意地笑了笑，西淩阡靜靜地打量了一番聆月，輕聲問道：“這幾年來，澈羽哥哥待你可好？”
聆月聽罷故作嘆氣，有些羨慕地望了望西淩阡，半晌道：“王爺雖然待聆月好，可是聆月知曉王爺的心永遠都不會在聆月身上。聆月有時非常羨慕西淩姑娘，有這樣一位男子這麽多年來始終如一，默默地守候在身後。”
聽到這樣的話，西淩阡也有些慚愧，她知曉自己對南澈羽的感情只是兄妹的依賴，不想也不敢逾越。這般，害苦了聆月，也害苦了南澈羽。
頓了頓，西淩阡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得無奈道：“我和澈羽哥哥沒有什麽的。”
“聆月知道，”聆月笑了笑，目光中寫滿了感激，“聆月沒有怪西淩姑娘，感情這事，本來就是強求不得的。西淩姑娘是聆月的救命恩人，聆月感激還來不及呢。”
看了看西淩阡，聆月又道：“聽說西淩姑娘現在是皇宮中的大紅人呢，深得皇上的寵愛。真沒想到聆月的救命恩人如今居然是個要當皇後的人了。”
聽到這樣的話，西淩阡微微一驚，慌忙道：“我不會當皇後的，你這都是聽誰說的話？”
聆月仔細思考了一番，有些疑惑道：“宮裏的人都這麽說，說西淩姑娘勢必是要做皇後的人。就算将來不是皇後，也一定會是比皇後還要掌權的嫔妃。”
沒想到宮裏的人已将她傳成了這樣，怪不得招來了李鳶兒的嫉妒之心，指不定以後還會招來什麽禍患。
“聆月，”西淩阡認真地回道，“皇後的位子，我是不會要的。也許哪一天在宮中待得累了，我便會一個人離開，去享受沒有禁锢的自在。”
聆月思索了一會兒，更加疑惑地看了看西淩阡：“為什麽呢？皇後的位子是天下多少萬千女子夢寐以求卻得不來的呀，況且皇上如此寵愛着西淩姑娘，這樁美事是多麽難得呀。”
目光凝重地遙望着窗外的景色，西淩阡緩緩起身，開口道：“聆月，你或許沒有聽說過，十三年前在朝中有個勢力龐大的氏族，葉氏。這個府邸卻因為一場大火一夜之間隕落，在這個世界上從此消失了。”
靜靜聆聽着，聆月輕輕點了點頭。
“而可悲的是，這個府邸大小姐與二小姐卻活了下來，”西淩阡閉了閉雙眼，繼續道，“大小姐毅然背負起了這個氏族的希望，走上了複仇的道路。所以，她這輩子都絕對不會紮根在宮廷，這個讓她充滿毀滅的地方。”
聆月似乎明白了什麽，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位大小姐可是西淩姑娘？”
淡然的神色投落下荒涼，西淩阡沉默了一會兒，回道：“是。”
這樣殘破的她已不堪在這深宮之中被肆意蹂躏，已無法再糾纏于是非争鬥。如果可以，她寧願逃離這堅硬的宮牆，與尋夜遠走高飛。
可惜他是帝王，肩擔着這天下最大的責任，怎能因為她而棄整個天下于不顧？
下完早朝後，李述回府便看見了哭訴的李鳶兒，十分驚訝。
李鳶兒告訴了李述近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傾吐了西淩阡這名山野女子有多麽的蠻不講理，皇上又有多不想見自己。
聽聞李鳶兒的哭訴，李述非常心疼，覺得自己的千金閨女竟被一個民間女子給欺負了，不說別的，面子也不知該往哪放。
“爹爹，”李鳶兒擦了擦眼眶中的淚水，說道，“若是皇上給鳶兒一個名分，也許皇上就會來登門看看鳶兒。如今這般讓鳶兒住與皇宮之中，無名無分，鳶兒真是心力交瘁。”
李述想想也有些道理，便安慰道：“今日爹爹便去參拜皇上，讓皇上給我的寶貝女兒一個名分。”
被雲層遮擋的昏暗天空下，細雨綿綿，漸漸滋潤着木林與草地。湖面的漣漪随着微風蕩漾開來，淡雅得似一幅水墨畫。
廣政殿內，尋夜看着李述的再次到來有些蹙眉。他知曉李述定是為了李鳶兒而來的，近些日子他不斷地冷落李鳶兒，想必李述看着自己的女兒不被放在眼裏，心裏也不好受。
“微臣小女近幾日在宮中居住，不知皇上覺着小女如何？”李述恭敬道，等待着皇上的回話。
尋夜看了看李述，淡然回道：“鳶兒在宮中很知體面。”
李述聽罷有些欣喜，趁此機會說道：“微臣覺着，皇上如果給小女一個名分，立後之事便可以再緩一緩。”
“放肆！”尋夜的怒意有些燃起，李述一直步步緊逼，他已經容忍到了這個地步，如今卻要他冊封李鳶兒。
“微臣不敢……”李述見皇上這般怒氣，有些遲疑，但還是決定最後再努力一把，“後宮無主，大臣們不能信服。如若冊封了微臣的小女，便可暫且穩固後宮，微臣不敢冒犯皇上，這都是為了皇上着想啊！”
可怕地沉默了幾秒，尋夜覺着李述雖然野心大，但也不是全然無道理。冊封了李鳶兒，确實可以緩解一下立後之事。想到這兒，尋夜壓低了聲音，回道：“也好，朕明日便冊封李鳶兒。”
第二日，李鳶兒被冊封的消息便傳遍了皇宮，皇上賜封號婉。
這是皇上登基以來納的第一個妃子，皇宮裏的人們都十分敬重這位婉妃。而李鳶兒的冊封也加重了李述在朝廷之上的分量。
聽聞李鳶兒被冊封一事，雖說是明白尋夜做帝王的難處，但西淩阡還是感到許些詫異。
這麽重大的事情尋夜也沒有與她商議。
原本就蠻橫的李鳶兒，如今成為了婉妃，就更肆意妄為，蠻不講理了。
西淩阡嘆了口氣，又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這樣的局面。李鳶兒一直看她不順眼，這樣一來，她更會依仗着婉妃的名義欺淩于她。
尋夜做此番舉動沒有告之于她，肯定是怕她難過又無奈于大臣們的施壓，才出此決定。
莫名地憂傷起來，西淩阡面對這樣的消息也十分無奈，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