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金屋步步殇
今日的大殿之上依舊是威嚴震懾,金碧輝煌的宮殿內肅靜着,群臣畢恭畢敬地在殿下參拜着如今的聖上。
尋夜看了看衆位大臣,正準備開口道無事啓奏便退朝時,一個聲音打破了沉靜。
“皇上,”曹理上前一步,遲疑地說道,“自婉妃被貶入冷宮之後,後宮之中便再無其他妃嫔。微臣覺得,立後之事不能再耽擱下去。”
聽到此話的李述在群臣中有些瑟瑟發抖,李鳶兒被貶冷宮他不怪皇上,明白是李鳶兒自己觸怒了皇上才落得此番下場,只是怪自己老糊塗,嬌慣得女兒這般蠻橫。只可惜自己的女兒與皇後之位再也無緣,只得拱手讓于他人。
又聽聞了應立即立後的建議,尋夜感到十分無奈。雖然他暫且不想立後,但是衆大臣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他已不能再無視之。
如若他再次忽略大臣們的建議,恐怕帝王這位子難以服衆。
“朕會考慮,”尋夜靜靜地回道,“五日之內必會立後。”
聽到皇上這般承諾,各大臣紛紛下跪,齊聲道:“吾皇英明。”
“退朝吧。”淡然地說完,尋夜快步走出了大殿,微微蹙眉着。
如今這般,官臣們已經把他逼到了絕境,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聽聞皇上要立後選妃,近些日子,有家女的大臣們紛紛都領着自己的女兒來拜見他。
他本是個專情的男子,卻無奈帝王的身份枷鎖讓他不得不面對後宮佳麗三千。
西淩阡是他唯一一個想立後的女子,奈何她早已想遠離宮廷,怎會答應往火坑裏跳。
思來想去,尋夜左右為難,只得前往永安殿。
晨露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着斑斓,葉子因清晨的露水而有些下垂,有些露珠滑落,灑下一地的清涼。如今已是深秋,深秋的露水總是溢滿凝重與傷感。
永安殿內,西淩阡望着即将凋零的花朵感到有一陣的惋惜,雖說她不是什麽柔情似水的女子,但是見着花瓣在眼前零落,總覺得有些惜花。
墨黑的身影緩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尋夜看着眼前這名清亮的女子也顯得有些悵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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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驚訝地轉頭看了看尋夜,西淩阡微笑道:“今日來永安殿這麽神不知鬼不覺,也不叫人通報一聲。”
目光深沉地看一眼西淩阡,尋夜回道:“今日是秘密前來,沒有太監侍女跟着。”
“你好像有心事?”西淩阡看出了尋夜有些悵然,疑惑地問道。猜測一定是朝廷之中的瑣碎之事煩亂了他的心。
見西淩阡這般問起,尋夜覺得不該再隐瞞下去。
“阡,做王後吧。”尋夜凝重地看着西淩阡。
“你知道我不會同意的,”有些震驚地看了看尋夜,西淩阡将目光迅速轉移到了別處,回道,“為何還要這麽說。”
尋夜微微蹙眉,有些無奈道:“形勢逼迫,無法選擇。朝廷大臣聯合逼迫我立後,後宮不能一日無主。”
一直明白早晚會有這麽一天,做了帝王,他就會有他的皇後,有他的嫔妃。她曾經很天真的以為,就算尋夜做了帝王,他們也能厮守終身,白頭到老。
卻沒料到,就算皇上縱容她,大臣們也不會容她一個民間女子霸斷着整個後宮。
“我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西淩阡握住了尋夜的手腕,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慌忙說道,“夜,你別做帝王了,我們一起走吧。”
“我走了,江山怎麽辦?”尋夜無奈閉了閉眼,清晰地說道,“這是尹氏的江山,我不能不管。在沒有找到合适的繼承皇位的人之前,我不會離開。”
西淩阡似乎有些明白了尋夜的言外之意,有些害怕地搖了搖頭:“你的意思,是一定要立後?”
“算是吧,”尋夜的語調降了下來,夾雜了些冷漠的色彩,“如果你不願意,我只好另找他人了。”
怔怔地聽到尋夜的這句話,一瞬間,西淩阡仿佛覺得失去了很多。
她或許怪罪的不是尋夜,而是上天的捉弄。她認定了尋夜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夫君,又怎容得了他妃嫔成群。如今的她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麽作後,要麽離開尋夜。
但如今尋夜已放棄了她,決定立他人為後。難以置信地,西淩阡緩步後退着,顫抖地開口道:“夜,你不可以這樣……”
“那你到底想我怎樣?!”
冷淡中帶着許些憤怒,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對她說話。
眼眶中溢滿了淚水,像是下一秒便會滴落下來,西淩阡有些絕望地望着眼前這個曾經讓她一直都相信的男子。在她與皇位之間,他選擇了他的帝王之位。
“我不想再聽了……”西淩阡輕聲顫抖道,“我累了,你另找他人吧。”輕聲地令人心碎,悲痛沉澱于心底的最深處。
不敢再聽尋夜的話語,下一秒,西淩阡帶着淚水快步消失在了尋夜的視線裏。
尋夜沒有追上前,只是久久伫立着,透着無法言說的愁緒。
他沒有辦法也無能為力,自古帝王總有說不盡的無奈,雖然有權有勢,卻總是任天下擺布。有了這個身份之後,就如同被捆上了沉重的枷鎖。時刻為天下,時刻為蒼生。
極力奔跑着,西淩阡拿着曾經尋夜給她的令牌跑出了皇宮大門。
她再也不想待在這個夜夜纏繞她夢境的地方,再也不想理關于皇宮的所有是是非非。
皇後也好,妃嫔也罷,她只想要逃離這裏,逃得越遠越好。遠離這些争紛,遠離這些後宮之中的暗地勾心。
雲層漸漸連在了一起,顯得有些陰沉,遠處那依舊青翠的竹林間,依稀伫立着明麗的一襲白衣,潔白如聖雪,冷豔如傲霜。
如白雪般明麗的身影将目光投向遠處輝煌的宮殿,望眼欲穿一般。
剛剛聽聞尋夜五日之內必然立後的消息,漓沫還是不敢相信最終與尋夜并肩而行的皇後之位上的人,居然不是那個名為西淩阡的女子。
她再清楚不過,無論發生什麽,尋夜的心裏永遠都只有西淩阡一個人的位置。
如今這樣的局勢,想必尋夜也會有數不盡的愁緒與無奈。
她多想為他分擔心裏的苦悶與哀傷。可是有的人,心裏填滿一個人之後,就再也容不得別人進入自己的世界,從此關閉那扇大門,留下只有與那個人的天荒地老。
空中的雲層越積越厚,醞釀着陰沉的雨露,烏雲開始席卷集聚起來。
不一會兒,天上應景地下起了細雨,雨絲飄落在西淩阡的臉頰上,與沉墜的淚水融合在了一起。那般凄苦,那般無奈。
不知不覺來到了清靜酒館的門口,當看到那抹俏麗而又溫暖的身影時,西淩阡已有些體力不支,虛弱地倒在地上。
還在一旁忙碌打點着的西岚槿見到這般情形,慌忙地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跑上前扶起西淩阡:“姐姐!你怎麽了姐姐!”
雨絲漸漸地加重,拍打在屋檐上,濺起了一些小水花。雲層陰沉得很,天色昏暗,京城的各家店鋪點上了燈燭。
大夫在房內靜靜開着藥方,西岚槿在一旁顯得很是焦急。
“大夫,我姐姐有沒有事?什麽時候能夠醒過來?”西岚槿急促地問道。
輕輕搖了搖頭,大夫放下手中的筆,嘆氣道:“你們怎麽能讓一個有身孕的女子這般折騰?這回非常幸運,雖是動了胎氣,但孩子還是保住了。”
聽到大夫的話,西岚槿有些驚訝地望了望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西淩阡,恍然出神道:“謝謝大夫,謝謝大夫……”
大夫走後,西岚槿安靜地坐于床邊,将熱毛巾輕輕放于西淩阡的額頭上。
姐姐什麽時候有孕了也不和她說,如今這般跑回來,一定是在皇宮裏發生了什麽事。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迷糊之中聽到西淩阡的吱唔聲,西岚槿才慢慢讓自己清醒過來。
見着西淩阡緩緩睜開了眼睛,西岚槿慌忙起身到桌邊倒了一杯熱水,快步遞給了西淩阡:“姐姐,小心有點燙。”
小心翼翼地接過水,西淩阡蒼白地對西岚槿微微一笑。
看着這般虛弱的姐姐感到無比的心疼,西岚槿柔聲道:“姐姐,你有了身孕怎麽可以這般折磨自己。皇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苦澀地笑了笑,西淩阡微微低頭,望着杯中的水輕聲道:“衆位大臣在朝廷之上逼迫尋夜立後,尋夜無奈只得承諾答應。”
惋惜地點了點頭,西岚槿堅定道:“尋夜大哥當然不會棄姐姐于不顧,姐姐何來如此悲傷。”
“他在我與皇位之間,選擇了皇位。”西淩阡語氣雖是淡然,但沉靜的目光之下卻溢滿了憂傷。
怔怔地看着疲憊的姐姐,西岚槿難以置信尋夜大哥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不過仔細想想,尋夜大哥是帝王,哪有帝王不立後的道理,而姐姐卻不願意作後,才無奈做出這樣的決定。
西岚槿握緊了西淩阡的手,安慰道:“尋夜大哥肯定有萬般無奈,姐姐別往心裏去。”
重重嘆了口氣,西淩阡沒有言語。
“這樣吧,這幾日姐姐暫且在酒館裏好好休息,”西岚槿想了想說道,“尋夜大哥一定會擔心姐姐,然後來酒館找姐姐的。”
自己這樣虛弱的身子也走不了遠,西淩阡只得輕輕點了點頭。
月色下寂靜的廣政殿內,尋夜伫立在窗前。
他知道今日說出這番話肯定傷了她的心,可這也是他無法逃脫的命運。如今這般也好,讓她遠離這片噩夢萦繞的宮牆,做回那個曾經在清靜酒館裏自在的她。
剩下的事,只讓他一個人應對便好。
他明白她內心的脆弱,明白她的脆弱來自于十幾年的不安與恐慌。她曾經孤身一人,他的出現就是她的救命稻草,死死抓緊便再也不敢放手。
而現在,他傷透了她,把她弄得遍體鱗傷。
這樣她就會對他再無留戀,再也不用每日活在空蕩的宮廷中了吧。
在她兩難的境地下,他為她作了決定。
“皇上,三王爺有請。”李允安輕聲喚道。
看着南澈羽快步走進,在面前恭敬地行禮,尋夜明了,天色已這麽晚,他定是為了西淩阡而來。
眼神示意了一下李允安,尋夜漠然道:“都退下吧。”
李允安便帶着殿內的婢女與太監退了下去,只剩下尋夜與南澈羽二人。
南澈羽起身,冷漠地看了看尋夜,似有許些怒意即将爆發,靜靜握緊了拳頭道:“你為何這般待她?你可知這樣趕她,她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是第一次,尋夜正眼打量了一番南澈羽,靜默的目光裏浸染着錯綜複雜的情感,最終都作為了無奈的一聲輕嘆:“今日你也看到了,朝廷上步步緊逼,我必須立後。而她不願意看着我立後,也不想作後。我這般趕她,也是最無奈之舉。
“所以說,你與她注定根本就沒有緣分,”南澈羽繼續道,“你根本沒有能力去守護她,掌握皇權的你根本就無法護她周全。”
此時的尋夜在南澈羽的面前竟有幾分落寞,他本想反駁,卻無奈此刻的西淩阡已離他遠去。
“告訴她,”凝重的目光望向遙遠的天際,尋夜緩緩道,“走遠了就不要再回來。”
深秋過去,迎來是淩冽的寒冬,柔和的白雪忽晴忽落,在空中肆意飄灑,寒冷如往昔,疏遠着集市上的人們。
京城一角的小巷內,清靜酒館的生意也因為西岚槿的照看漸漸興榮起來。
聽着外面的熱鬧與喧嚣,西淩阡從袖口輕輕拿出一只小木盒,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櫥櫃的一角,裏面裝着尋夜曾經送的玉簪,名為千葉。
她每日清晨醒來,便會輕輕摸摸自己的肚子,感受着肚裏的小生命,這是她與尋夜的孩子。
已經過了五日,尋夜還是沒有來酒館尋覓她的身影。
看着不留神飄進窗臺的雪花漸漸融化,她有些慢慢地明白,他再也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