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落月低梅影
皇上承諾五日內立後,而西淩姑娘又在這個時刻離開了永安殿,皇宮上下便開始議論紛紛。有的惋惜西淩姑娘沒有這麽命能當上皇後,有的則嘲諷麻雀也想做鳳凰。
而家有小女或是親戚中有合适女眷的丞相大官們在暗地裏蠢蠢欲動,都想把自己的女兒或是親戚引薦于皇上。
魏昭羿下了朝,緩步走回魏丞相府。他對于這些後位之争也感到有些惋惜,他本是有家女的大丞相,可誰讓自己的女兒不屑理會朝廷紛争,只喜歡一個人游山玩水,過得快活自在。
可是比起那皇後的位子,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兒活的愉悅一些。
剛走到丞相府門口,一名侍女便輕輕地上前道:“丞相大人,大小姐回來了。”
許久不見自己女兒的魏昭羿,眼中忽地閃過一絲亮光,估計是這丫頭在外頭玩累了,暫且回府休息幾日。
難得見女兒回府,魏昭羿有些心疼又有些期待。一想到立後之事,他便心煩意亂。如今小女回府,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了他的眼前,他說什麽也得試一試。
遠遠便看見了那個俏麗灑脫的身影,雖然許久未見,還是那樣地充滿靈氣與純真。看着自己的女兒已長成了麗人兒,魏昭羿的心頭湧過一絲欣喜。
“萱兒,”魏昭羿樂呵呵地喊道,邊說邊走了進去,“爹好久都沒有好好看看你了,來讓爹好好瞧瞧,喲,想不到竟長成了這樣一個清麗可人的大家閨秀。”
魏昭羿打量了自己的女兒一番,眼裏滿是父親的慈愛。
魏若萱聽到這樣親切的話,停下手中的事,欣喜地站起跑到爹的身邊,拉着魏昭羿道:“爹,您可別這麽說,要知道,我可是經不住誇贊的。”
魏昭羿笑了笑:“好好好,不誇便是。”
頓了頓,魏昭羿想到了此次前來的目的,繼續道:“爹此次來看你,你想告訴你爹的一個決定。”
聽罷眼睛一亮,魏若萱立即迫不及待道:“又是什麽好事兒呀,爹快說。”
明亮的眼瞳之中閃爍着清澈與晶瑩,像是沒有沾染任何世俗的塵埃一般。
柔和地笑了笑,魏昭羿輕輕摸了摸魏若萱的頭:“爹呀,想讓你做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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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輕易說出的話卻似一塊沉重的石頭不設防地擊中了魏若萱的心,原本的輕松愉悅變得蕩然無存。
“什麽?”魏若萱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家父,既而嚴肅認真道,“不行不行,當皇後?這怎麽行……”
“怎麽不行?”魏昭羿也十分認真地反駁道,“當今聖上原本是雲州侯,并無妻妾,而如今宮中不能一日無後。你出身丞相世家,又貌美動人,再适合不過了。”
魏若萱靜靜地看着魏昭羿,眼裏透着無盡的悲涼:“爹,女兒的終身大事不可兒戲。我連皇上是怎樣的一個人都不知曉,怎能就此毀了一生?況且,我也不想做皇後,皇後多不自由,每天還要管這管那的。”
皇後到底掌握着多少大權大勢她不懂,她只知道,一輩子都活在宮廷裏,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原本最澄澈的東西,是最可悲的事。
“萱兒啊,”魏昭羿着急又痛苦地回道,“你不能因一己之樂而讓整個魏家遭罪啊。有了你在宮中的地位,魏家才能穩固,就算是為了爹娘想想吧。”
看着父親這般地懇求自己,魏若萱的目光中也瞬息溢滿了悲傷。
“爹!”魏若萱慌忙跪下了,淚水湧上心頭,止不住地落下,“原諒女兒的不孝,就這一次,女兒不能答應爹爹的要求。女兒願意做牛做馬,用一生一世來服侍爹爹。”
她明白魏家只有她這一個女兒,爹娘的希望全放在了她的身上。可惜她從小便向往着能像武林中人那般,自由自在地游走在江湖之中。
“唉!”魏昭羿看着此景無奈嘆息道,“傻孩子呀!”
自己的女兒這樣的不情願,他也無可奈何,只得在一旁看着其他的大臣們争奪後位了。魏若萱沒有任何的野心,即使做了皇後恐怕在這深宮之中也難以生存下去。
他的一生也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他只希望萱兒能夠每日都這般随性與快活便好。
整理了一下衣襟,魏昭羿慈祥地說道:“爹要去皇宮一趟,辦點朝務之事,萱兒就在府中好好休息,出門別玩得太過,累壞了身子。”
輕輕點了點頭,魏若萱有些惋惜道:“爹又去皇宮,整日去皇宮,連陪我的時間都沒有了。”說到這兒,似乎想到了什麽,魏若萱的眼睛一亮:“對了,我可以和爹一起去皇宮嗎?我還沒去過皇宮呢,正想去見識見識宮廷的雄偉與龐大。”
魏昭羿也覺得自己陪女兒的時間太少,笑了笑,同意了魏若萱的請求。
皇宮的氣勢自然是讓人嘆為觀止的,當魏若萱身處于皇宮之時,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住了,不住地瞪大了眼睛,新奇地觀望着周遭。
褪去了江湖之上的潇灑與豪放,皇宮呈現的是令人肅靜的威嚴與靜谧。
見魏若萱這般驚嘆,魏昭羿微微笑了笑,走過去親切道:“萱兒,爹去拜訪尚書令,你就在這一帶玩一會兒吧。就是記住,不要惹是生非,不要亂跑。爹忙完了就來這找萱兒。”
“知道了,爹,你快去吧。”魏若萱望着來來往往的宮女,不住地打量着。
待魏昭羿走遠後,魏若萱歡快地跑到一旁的湖水假山邊,一個人游玩起來。這麽好的機會能在皇宮之中游玩,她當然不能放過。
湖中的清澈水裏歡快游動的魚,還有湖邊形态各異的假山,魏若萱似一只靈動的小鹿,輕快地游玩在其中,自得其樂。
已是午後,冬日的陽光充滿着暖意似柔紗般輕輕鋪在大地上,雖有些寒冷,卻也十分惬意。
尋夜伫立于柏樹叢中,墨黑的衣袍在風中輕顫,令人敬畏與顫栗。平日鋒芒的眼中此時已是悲傷浸染,讓人不易察覺的落寞。仿佛像黑夜中隕落的星辰一般。
這麽多日過去了,不知道西淩阡現在怎麽樣了。
如今的她不知是恨他這般決絕,還是依舊等待着他去尋覓她的蹤影。
趕她走之後,他發現自己竟然如此放心不下,如此地,因為她擔憂與牽挂。而自己,卻無法去找她。
目光漸漸緊縮,下一秒便鋒利地折射出了尖銳的神色,仿佛剛才的一切不曾發生。尋夜冷聲道:“出來吧。”
“天吶,你竟然能感受得到我的存在。”魏若萱從樹叢後驚訝地走了出來,靜靜打量起這位身着玄衣的黑夜般男子“你的功力一定很高深。”
“你是何人?”尋夜冷聲問道,鋒芒的目光讓魏若萱不禁有些害怕。
愣了愣,魏若萱微笑地開口道:“我是魏昭羿魏丞相的小女魏若萱,碰巧經過這裏。你呢?”
想起近日不斷有大臣拜見,引薦自家小女,尋夜見罷也不想與之理會。
“你無需知道。”淡漠的回話将滿懷期待的魏若萱潑了一頭冷水。
“這麽冷漠。”魏若萱有些委屈道,畢竟這也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麽和她說話。
既而她忽然想到了方才捕捉到的那一縷細小的哀傷,有些明朗起來:“剛剛看你一人在這愁眉不展,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吧?”
尋夜冷冷地打量着她,說道:“你話太多了。”說完便轉身要走。
“唉,等一下啦。”魏若萱快步上前拉住了尋夜的衣袖,問道,“我猜你的愁緒一定和情有關,是嗎?”
被人看出了自己的思緒,尋夜陰冷地将目光投向遠處。
“這好像不管你的事。”冷聲回道,尋夜猛地抽回袖子,頭也不回地走去。
“你到底是誰嘛?!”魏若萱朝着尋夜的背影喊道,這個黑夜般神秘的男子讓她疑惑不已。
正當她以為他不會再理她時,一句話從遠處的背影傳來:“你認為當今世上誰的權力最大?”
“當然是皇上啦,”魏若萱脫口而出,忽然明白道,“你是皇上?!”
卻發現那道墨色的身影已走遠。
“他居然就是皇上……”魏若萱伫立着愣聲道。他就是爹爹想讓她嫁的皇上……
不知怎的,她似乎有些後悔了自己當初的決定。從小到大她第一次後悔了。那個男子和她想象中的帝王都不一樣,至于不同在哪,她也不清楚,只是感到有一種光芒在吸引着她,非常強烈地吸引着。
也許是她太過幸運,能夠看到這樣夜色般男子哀傷的瞬間,他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這樣淩冽與鋒芒的男子卻有着一絲淡然的愁緒,怎是一個威嚴的帝王該有的。
而她,想去了解他。
“萱兒,”魏昭羿走了過來,見魏若萱盯着遠處看得出神,微笑道,“萱兒這是在想什麽呢?”
立馬回過神來,魏若萱搖了搖頭,問道:“爹,你之前說當今聖上沒有妻妾?”
“是啊。”魏昭羿有些疑惑道,看了看自己的女兒。
“皇上之前都沒有喜歡過一個女子嗎?”魏若萱思索了一番,像是非常有興趣一般,拉着魏昭羿問道,“爹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吧。”
見魏若萱這般追問,魏昭羿回想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自皇上登基之後,宮裏便住進了一個西淩姑娘。皇上很是寵愛她,幾乎除了政事,皇上都會前往西淩姑娘住的永安殿。萱兒,你問這些幹什麽?”
無視了魏昭羿的疑惑,魏若萱既而問道:“那這位西淩姑娘還在宮中嗎?”
“爹也不知是何原因,”魏昭羿想了想道,“前一段時間,西淩姑娘離開了皇宮。”
似乎像是明了了什麽,魏若萱點了點頭,又問道:“爹今早與我說,皇上要立後?”
“是啊,”魏昭羿繼續道,“其實做帝王的也很是無奈,在朝廷之上衆大臣逼迫皇上立後,因為自古以來沒有後宮無主的處境。”
“原來皇上是被逼迫的。”魏若萱嘆息道。
“而今聽聞皇上要立後,大臣們不斷引薦自家的親戚或是小女,都希望能夠讓皇上引起注意,争得皇後這個寶座,”說罷,魏昭羿将目光落在魏若萱的身上,緩緩道,“爹覺着這麽好的機會應該去試一試,可是你卻一點意願也沒有。”
淘氣地笑了笑,魏若萱故作撒嬌地搖了搖魏昭羿的衣袖:“我知道爹爹最好了,最疼萱兒。”
“你呀,”魏昭羿微笑道,“少給爹惹點事,爹就省心啦。”
前幾日的清雪飄散之後,地上積着薄薄的積雪,當雨絲輕落于積雪之上時,似細絨一般的雪花瞬間融化,漸漸擴散。
今日的集市比以往要熱鬧一些,而去清靜酒館做客的人卻比平日要稀少。快速地招待完酒館裏的客官,西岚槿向裏屋走去。
“姐姐,你在做什麽呢?”西岚槿走進屋,看見西淩阡坐于桌旁拿着一小盆土在做着什麽。
西淩阡微微笑了笑,輕輕搖了搖手中的小花盆:“我在種花,這花的名字叫‘風信子’。”
疑惑地走近,看了看西淩阡手中的花盆,西岚槿問道:“姐姐為什麽要種花呢?”
“這花冬日播種,來年春天便會開出,”西淩阡看着盆中的土壤,眼神中透着一絲悲涼,輕輕地說道,“等它盛開之時,若尋夜還沒有來,我便會離開。”
聽聞西淩阡這樣的話語,西岚槿有些驚慌道:“不會的姐姐,尋夜大哥一定會來的。”
她明白姐姐一直在等尋夜大哥的到來,可是已過了快半個月,還是沒有任何的消息。
她明白姐姐的苦楚,她無奈與歌涯相愛卻陰陽兩隔,而姐姐與尋夜大哥明明那麽近卻無法在一起。
這不是姐姐與尋夜大哥的錯,他們之間正在等待的,或許不是對方,而是等待命運給的一個答案,告訴他們究竟這一生有無緣分罷了。
西淩阡無奈地笑了笑,将花盆放在了窗臺之上,讓清風吹拂着她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