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派對
激動的黎卉在駕駛座上扭來扭去。白絨擔心地看着她握方向盤的手。
“絨絨, 我們先回你的公寓準備對吧,你打算穿什麽衣服?啊, 我跟你說, 從我們學校畢業的亞當今晚也會來——就是那個最近在全歐洲巡演的搖滾樂隊的成員,你知道吧?他是樂隊裏的鼓手,長發帥哥,超酷……”
“去前男友的派對, 我覺得你更酷。”白絨譏笑道。
忽然, 白絨拍一下腦門, 沮喪道:“啊!不行,今天格魯伯先生跟我約好了晚上再補練幾首曲目, 他下個月要去奧地利,暫時沒有別的排課時間……我剛剛才想起來。”
“逃課啊。”黎卉掃她一眼,皺眉,“這種事你不是最擅長嗎?有什麽可糾結的。”
“那我的人品也太差了……”
“那你要不要逃?”
“要。”
黎卉輕哼一聲, 加快車速, 直往白絨的公寓駛去。
白絨懶懶靠着車窗, 仿佛已經聽到格魯伯先生在下次見面時感嘆:“老天, 我就沒收過你這麽懶的學生!”
·
兩個女孩坐在化妝鏡前。
黎卉緩緩轉頭,停下了給頭發抹精油的動作, 看向白絨道:“你就穿成這樣?”
“我不确定那裏暖氣是否充足。”白絨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衣,再纏上圍巾, 戴一頂毛線帽。
這引來黎卉鄙夷的目光。
“你真的很像老年人。”
Advertisement
“你不也穿得很厚?讓我看看, 咦, 牛仔夾克裏面還有一件厚衛衣呢。”
黎卉詭笑着眨眨眼, “那你知道我衛衣裏面什麽都沒有穿嗎?”說着, 還拉着衣角扯了扯, “吶,空蕩蕩的。”
白絨:“!”
白絨:“你想去幹什麽?”
“不幹什麽。這只是去見帥哥們的基本尊重。”黎卉抖抖卷發,自信地彈一下頭發。
毫無疑問,派對是黎卉最愛的活動,白絨知道。黎卉他們那類藝術學校有太多個性十足的新潮“藝術家”,爆炸頭、紋身、鼻環的出現率遠高于別處,男孩們似乎也普遍更有迷人魅力。
白絨搖搖頭:“去前男友的派對上泡帥哥,你的想法很別致。”
反正,她跟黎卉目的不同,她是要去辦「正事」。
“不去泡帥哥,難道去泡茶喝?”黎卉開始塗口紅,上一層,下一層,再上一層,再下一層,唇瓣已經紅過最豔玫瑰。
“絨絨,要知道,我不是你,沒法等着別人來泡。你注意過嗎?一些搞現代音樂的人就對你們這類神秘的古典樂手感興趣。”說着,黎卉轉頭勾了勾白絨的下巴,搔得對方癢癢的——“哈哈,其實你的長相是更受法國人喜歡的那類東方面孔。你不知道?”
“所以根本沒有人追我?”白絨戴上厚厚的手套,嗤笑。
“那是因為你總是故意把人家吓跑。”
·
把人家吓跑這種事,黎卉今晚又見證了一出。
兩人來到辦派對的場所,按了門鈴,冒着冬末春初的夜晚寒風快步進入室內,頓感暖和起來。DJ的節奏正嗨,黎卉馬上把牛仔外套脫了,興沖沖擠入舞池裏去。
白絨:“……”
這是在蒙馬特高地區域,兩人來時,還順帶把附近游蕩了一天的俞甄藝接了過來。但這室友即便來這種地方也不肯放下畫夾,進門後,直接找了個角落畫速寫。
派對剛開始不久,人不多,白絨沒見到一個熟人,只好跟着俞甄藝到角落去看她畫畫了。
“你那幅畫賣出去了嗎?”
俞甄藝沒答話。
白絨明白了,于是又小聲問:“那,上次的錢還夠用嗎?需不需要再借給你一些?哦我是說,你今天別又只吃了一頓……”
“不用。”
——冷漠簡潔的回答令白絨感到自讨沒趣,好在已經習慣了。
俞甄藝在這裏畫派對人群,由于古怪的畫風,總會吸引一兩個同樣古怪孤僻的“藝術家”過來交談,白絨完全聽不懂他們說話,感到無趣,只好獨自走開了。
從洗手間出來後,白絨經過某一個房間,聽到一點熟悉的動靜,不禁駐足。
紅棕色的房門虛掩着。
門縫中,可見一個女孩獨站在扇形玻璃窗邊,面向寂靜的街道練小提琴,站得穩如一座雕塑。
白絨深感震驚:估計是奧托的表妹……這麽吵的背景下,還能專心練琴?這也太熱血了吧,是她不能懂的人類。
定睛一看,她才發現自己認識這個女孩。雖然記不住對方名字,但知道這也是格魯伯先生的學生之一。
這女孩很努力,據說從三歲開始就跟小提琴較勁,持續了二十年,但至今在小提琴演奏上仍然毫無成就,拉琴依舊發出鋸木之聲。從未得到過真心的誇贊,也從未拿到過獎,但家庭經濟條件優渥,父母允許她一直學琴。
這女孩每次上課都提前到,安靜地等在門外。其他人上課如果是接在白絨後面,都會磨磨蹭蹭擦松香、調音,等到白絨徹底離開,再放心給格魯伯先生表演作業,以免在白絨面前丢臉。但這女孩不同,非常随意,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按理說,格魯伯應該把這女孩推薦給那些少兒教師,然而,女孩家裏給的錢實在太多了,于是格魯伯先生選擇讓口袋大把進錢——唯一代價不過是每周末讓耳朵忍受一小時折磨。
白絨搖搖頭,收回視線,回到人群中去了。
經過調酒小哥身旁時,一個長得很帥的男孩擋在了她面前。
怎麽又是小提琴?
白絨皺眉,看着對方肩後的琴盒,不懂為什麽要帶古典樂器來這種地方,真的很像表演走錯場地。
“你好,莉莉安。”
金發男孩對她自我介紹,說是跟她同校的小提琴表演專業學生,想請她在本月指導他準備MNH國際大賽的表演曲目,他願意為此付豐厚的酬勞。
白絨十五歲時曾拿過這個比賽少年組的銀獎,有經驗,但白絨直接說:謝謝,我很懶,算了吧。
——怎麽老是有人找她當“老師”?她才沒有那個耐心呢。*
被直接拒絕後,對方表情十分尴尬,仿佛這輩子還未曾被女孩拒絕過。
他不放棄,開始纏着白絨,跟着她走來走去,這讓白絨煩透了。
而且,這男孩說話總是伴随着誇張的手勢,但表情又是從容的,好像臉和手不是來自同一個國籍。臉還是法國的,手卻是意大利的。白絨很擔心他的手會不小心拍到她……
她不得不止步,決定終止這拉鋸戰:“好,那麽,我們去過道那邊,讓我先聽聽你的水平。”
男孩興奮地跟她走到寬敞的廊道上去,風風火火打開琴盒,架起小提琴,當場給她演奏了《維奧蒂第二十二協奏曲》第一樂章。
就算派對現場如此吵嚷,白絨仍能聽清刺耳的伐木之聲。
這水平,哪裏是能參加MNH的?花錢進的小提琴表演專業吧。
但男孩還閉眼演奏得非常享受,直到白絨大聲喊醒他:“實在鋸不開,就別鋸了。”
“……”
白絨咳了咳,“你真的喜歡古典樂嗎?”
男孩立刻點頭,“當然!我是古典音樂的忠實愛好者……”
“愛好者——意思是可能對音樂一竅不通,但還挺熱愛的?”
說完,她轉身就走。
對方咬着牙笑了笑,動作利索地收好琴,繼續跟上她的步伐:“莉莉安,像你這樣的青年音樂家,有許多演出經驗,能不能告訴我一些經驗?”
“好啊,演出記得別忘帶小提琴。”
“……”
“怎樣才能拉好小提琴,做出驚豔世人的表演?”
“別讓你弓碰到弦就行。”
“……”
男孩仰頭想了想,疑惑道:“可是,這樣就不能發出琴聲。”
“沒錯。”
男孩黑下臉。
白絨頓步,收斂了表情,“我再次強調,我從不給他人演奏指導。何況,像你這樣的水平,只會讓我想起幾十年後我的葬禮,這真讓人痛苦。”
“……好的,我明白了。你不願意幫我練琴,但交個朋友沒問題吧?能不能留給我你的電話號碼?”
終于說重點了。
“我為什麽給你號碼?”
對方攤攤手,直言道:“我要承認,你是我見過最美的韓國女孩。”
白絨愣住,狠狠憋了一口怒氣,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來自——中國。”
“啊抱歉,我……我總是分不清日本人和韓國人。”
“……”
白絨抱臂站了一會。
最後,她陰森森地笑起來:“抱歉,你大概永遠要不到我的電話號碼了……因為,我女朋友會介意。”
男孩臉色頓變,如遭雷劈。
過了半分鐘,白絨隐約聽見這人嘴裏暗罵了一句“merde(相當于英文fuck)”後憤憤地快步離開了。
黎卉從白絨身旁一閃而過,丢下一句:“我就說你會把人吓跑。”
·
整晚,由于白絨臉色不好看,只有一個伊朗女孩肯坐在她旁邊聊天。
但那女孩一直不停抱怨,總在講“三年前我們根本不需要戴那東西”、“以前我還可以随心所欲燙頭發”之類的話。白絨聽得快要睡着,百無聊賴地晃着酒杯,卻隔着玻璃看見了那個吹薩克斯的加布黑爾。
要命,他怎麽無處不在!
白絨立刻起身,可不想被加布黑爾看見,便匆匆端了一杯酒到角落去了。
這派對可真是糟透了。白絨正考慮是否要提早離開這地方時,瞧見了不遠處的納瓦爾。
·
白絨覺得,他待在這種地方是有點突兀的。他參加的,應該是那種商務高端派對,紅酒晚禮服古典樂團,而不是這種擠滿了“怪胎”搖滾年輕人的舞會派對。
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來的,此時脫去了外衣,穿着白色薄衫、黑色西褲,恣意地靠着沙發背,獨自坐在沙發一角。
這身着裝,整潔得連空氣繞到他身邊都得放緩成優雅的流态。
派對上那麽多人,只有他一個,會讓白絨不經意瞥去一眼時感覺到“好貴”。她也說不出哪裏貴。看帥哥又不花錢啊。
她正看得入神,有個紅頭發女孩過去找納瓦爾搭話了。
納瓦爾起身,手持一杯酒,站在落地窗邊跟人家聊天。
他身高本就高,還挺着背,這樣一來,矮個子紅頭發女孩更顯矮小,不得不仰頭去跟他說話,而派對上的音響如此吵鬧,扯着嗓子講話簡直費勁死了,白絨遠遠看着都感覺脖子酸。
納瓦爾并不像平時在正式場合那樣,會跟人有禮貌地對視,而只是漫不經心聽着女孩講話,目光飄在別處。
沒兩分鐘,女孩走了。
白絨就坐在吧臺一角觀看。
通過接下來十分鐘左右的觀察,她判斷出了納瓦爾與奧托的個性區別。
奧托只是長相、表情看起來冷,但身邊總圍着朋友;納瓦爾嘴角帶笑,可每當有陌生女孩過去找他聊天,過不了幾分鐘,就在稀裏糊塗的狀态下被他“溫柔客氣地”打發回來了。
·
白絨正看得專注,一個棕發小女孩倏地跳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Coucou!”
白絨睜大眼,“歐佩爾?拜托,你不應該來這種地方。”
小女孩嘟着嘴,“是的,安德烈叔叔也是這麽跟我說的,但他最後還是允許我跟過來了。現在,他要求我去樓上的書房獨自待着。”說完,歐佩爾喪氣地垂着肩膀,被納瓦爾的助理拎到樓上去了。
白絨收回目光時,視線與那邊的納瓦爾交彙了。
但他坐着,沒有動。
完全沒有任何要過來打個招呼或聊兩句的意思。
姿态悠閑得像在河邊釣魚。
藍色的、金色的炫光,流轉在他身上,漫漫淌過他幽深的眼窩。
由于那棱角分明、神祗般虛幻的俊美容顏,偶爾會有一瞬間,讓人誤以為他是一匹從北歐森林雪地中走出來的狼,野性、兇殘;或是一個月光下倚靠在窗邊的吸血鬼,容貌華麗、蒼白陰冷……可眨眼清醒,見他分明是一位溫和的紳士。
白絨不再看他,竭力将注意力轉回手中的酒杯上。
她不喜歡在短時間內變換着喝太多種類的酒,因此,一開始喝的是伏特加,就一直在喝伏特加了。目前,以手上這種酒杯、這種酒的酒精度數,她估算出來的酒量是六杯。
超過六杯,就會醉了。
白絨喜歡自己這精準的酒精數據與身體習慣。
給俞甄藝倒完酒後,她回頭敲了敲自己的杯子,念叨着:“四、五,喔,這是第五杯了……”
“嘿——”黎卉拍拍她。
“喂,幹嘛突然從我背後跳出來?”白絨皺眉抱怨道,懊喪地回憶了一下,繼續數,“讓我想想,好像……是第三杯。”
黎卉杵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看向那邊,“你不過去跟納瓦爾先生聊天嗎?我剛才見他在盯着你。”
“聊什麽?聊你上次怎麽把我的私事都告訴他的?”
“……”
白絨抿一口酒,冷笑道:“咦,你那位搖滾樂隊的帥哥呢?”
黎卉立刻哭喪着臉,“他在跟一個意大利E杯大美女聊天。”
“真可惜。我看現在奧托身邊沒人了,你不如去跟他跳舞,他一定會高興壞。”
“那我寧願一個人喝酒!”黎卉氣沖沖地走開了。
白絨笑完,餘光瞥見那邊的加布黑爾過來了。
他朝這附近走來了!
白絨立即起身,磕磕絆絆地擠入人群裏去。
由于她比多數西方人矮,個子又小小的,穿着白毛衣在擁擠舞池中穿梭前行,就像誤入叢林的可憐兔子,但此刻更像是在繞開臺球桌上擊散開去的球,左閃右避,腳下一不小心踩滑——
在她就要摔下去的時候,身旁,有人扶住了她。
她帶着微醺酒意,仰靠在一個寬闊硬實的懷裏,像溺入深沉浩瀚的海。耳畔漫來的聲線有些熟悉,富有磁性,是沉穩且玩味帶笑的:“慌什麽呢?小音樂家。”
作者有話說:
似乎派對上每個人都各有目的——
奧托:想跟黎卉複合
黎卉:想來磕CP
白絨:想靠近納瓦爾(的酒莊)
納瓦爾:想靠近白絨
(本文設有防盜,如有興趣即時追更,建議不要跳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