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酒莊
敲門聲在身後響起。
白絨回頭掃一眼。門本身是敞開着的, 男人輕靠在門框邊看着她。
納瓦爾穿着黑色西服,大概剛從外面歸來。
白絨撤回目光, 視而不見。
看她故作冷靜來來回回地整理物件不說話, 他便先問道:“白小姐,聽勞拉說剛才晚餐吃到一半您就離席,您是否有什麽不愉快?”
“您不是明知故問嗎?”
白絨不拿正眼看他。
她想,可能會遇上些什麽事情, 他早該預料到的, 但他一到波爾多就将她放下車不管了……哼, 雖然*是工作上的合作關系,好歹也算半個客人, 不至于這樣随意對待吧。
納瓦爾依舊斜靠着門框,“抱歉,我沒有料到莫羅會突然過來。”
“是嗎?歐佩爾告訴我,這位先生可是每隔兩三天就會來轉悠一次呢。您甚至都沒有提醒過我。”白絨轉過身來, 正視納瓦爾, “他的言辭實在過分, 我很難對他寬容忍讓。”
納瓦爾站直, 點點頭,對這話表示贊同, “首先,莫羅以後不會再經常過來了。他原本在釀酒室做一些管理工作, 我已經安排調他去市區辦公室——他一向混天度日, 早該被放在适合混薪水的管理崗位上, 白小姐其實給了我的一個契機, 我倒該謝謝您。當然, 他對古堡的客人如此冒犯, 是很不應該的……”
“謝謝?”
白絨的眼珠轉了轉,“您準備……怎麽謝我?”
納瓦爾一怔,似乎沒料到這個話題走向。
他頓了頓:“不過,您帶着您的學生逃課……”
講到這事,白絨預測這對話會有不妙的發展。也許,搞不好會像上次一樣,又要說她沒有責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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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在心中準備好反問對方“您怎麽不事先告知我歐佩爾的小提琴水平”了。
誰知他卻轉口道:“課程時間是可以随便調動的,您是教師,一切看您的安排,只要課程順利進行下去就行。我只是對下午茶的事有些驚訝……”
他的嘴角帶着玩味笑意,眼神在她臉上游離審視,“沒想到白小姐能說會道,口才這麽好。您讓我感覺到有一點危險。”
呵,白絨可不認為他會感到“危險”,看他這眼神,怎麽竟像是覺得有點新鮮刺激呢……
她走過去,準備繞過他離開,卻被高大的身形給擋住了。
她不得不仰起臉,皺眉道:“放心,納瓦爾先生,尊重是相互的,我平時不會無緣無故譏諷任何人。”
“好的,白小姐。”他擡手看看腕表,“不愉快的事請先忘記。我打算帶您去釀酒室與葡萄園那邊看看,有興趣嗎?”
“現在?”白絨怔住。
“五月暴雨返寒,接下來幾天冷空氣來襲,葡萄園需要做好措施避免植物受凍,所以今晚有特殊景觀可觀賞。”
“這種季節也怕受凍?”
在女孩茫然的目光中,他點頭道:“這是倒春寒。有些年份會早一點,在四月就出現這種情況,但今年照舊發生在尋常的五月。”
“……我不去。”白絨別開臉。
納瓦爾眯緊眼注視着她,循循善誘道:“那場景很壯觀,平原上燃滿燭火,如果不是在葡萄産區,根本看不到的。”
·
下樓後,歐佩爾一聽說兩人要去葡萄園那邊,立刻蹦蹦跳跳地湊過來,“好的,大家一起去吧!”
“我沒有允許你去。”納瓦爾說。
歐佩爾呆住,“安德烈叔叔,我不喝酒,我只是想跟你們出去玩!”
納瓦爾在門邊止步,語氣平靜,卻顯出不容商讨的意思來:“天快黑了,上樓去提醒你的母親吃藥。”
小女孩咬着腮幫子,一跺腳,悶悶地跑上樓去了。
管家上前一步詢問道:“先生,是否需要我跟随您……”
“也不用。”
最後納瓦爾只叫了司機便帶上白絨外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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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程僅僅幾分鐘,下車後,黃昏的天還很明亮,白絨遠遠可見工人們在路邊做準備工作,有些喧嘩。
氣溫的确有所下降,本來河邊郊區溫差就大,昨晚她穿毛衣都感覺冷,幸好剛才出門前臨時披了一件開衫毛衣,現在只感覺半身裙下的腳踝有涼意。
進入釀酒室後,空氣暖和起來了。
說是釀酒室,這其實是巨大的廠房般的建築,裏面結構複雜,很繞。
入口處擺放有供人參觀時閱覽的公告欄,上面詳細介紹了香頌酒莊的歷史、成就、聲譽。經過時,白絨簡單掃了一眼:酒莊持有者一欄備注着「香頌集團」;年産量标注十萬瓶以上;種植園面積達一百公頃……
她正在暗暗感嘆規模,有管理者看見了納瓦爾,準備過來接待,被納瓦爾打發走了。
白絨只跟着納瓦爾單獨參觀了酒窖、發酵室。這是她第一次來酒莊參觀,感覺處處都是新奇,腳步放得越來越慢,這裏也想研究一下,那裏也想了解一下。
在經過一棟辦公樓的大廳時,她隐約瞧見內廳那邊熱鬧非凡、觥籌交錯,便問身旁男人:“他們在做什麽?”
納瓦爾看了一眼,“開會,都是釀酒師和顧問。”
“那為什麽每個人都在四處走動,還端着紅酒杯聊天?啊,看來酒莊就是好,開會都是如此享受。”她的語氣充滿羨慕,像葡萄酒發酵時冒着醉人的氣泡。
納瓦爾笑了笑,“小姐,品鑒葡萄酒是他們的工作內容之一。他們需要讨論出今年新酒的釀造方案,壓力可不小。現在,他們正在評判最近一批紅酒的質量,今晚是首次試酒。”
白絨一愣,雙眼變得亮晶晶:“您不是要雇我為顧問之一?首次試酒,怎麽能少得了我的意見?”
男人稍怔,俯看着她,眉眼舒展開一點笑意。
“沒錯,我正要跟您詳細地談談這件事。”
說完,他側身,手臂橫過她面前去推開了玻璃門,“進來吧,酒鬼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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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絨的視界裏,滿是各種各樣的玻璃杯,形狀不一,西拉杯、赤霞珠杯、郁金香杯、馬德拉杯……玻璃全都在黃色燈光下亮閃閃地發着光。
納瓦爾帶她取了酒,兩人單獨到外面陽臺上的僻靜一角去了。
在那裏,可眺望下面廣袤的葡萄種植園。
白絨舉杯搖晃,輕抿紅酒。
烏黑發絲在微風中輕揚,纏繞着纖細的脖頸。
這瓶酒原材采用馬爾貝克葡萄,附帶有黑莓、雪松、黑醋栗、黑櫻桃等味道,經由橡木桶醞釀出咖啡、橡膠木、可可的口味來,風味十分迷人……
她閉眼,等待酒液落下喉嚨。
全程陷入美妙的享受,真好啊,這才是人生。
在男人視野中央,黃昏盛大的彩色天幕背景中,女孩開衫毛衣下的V領長袖連衣裙顯得尤其紅,很襯葡萄酒的色澤,暗沉、瑩潤。
紅唇也是如此,飽滿水潤,有着甜型紅酒般甜美的魅力。
只是表情過于沉浸而有些古怪……
“……”
思緒在酒香中徜徉許久,白絨睜眼時,見男人似笑非笑打量她這副模樣。
她清清嗓子,恢複正常。在品完兩種葡萄酒後,她挨個發表了意見,順口問道:“您感覺呢?不知道您更喜歡這種細膩優雅的口感,還是剛才那種單寧厚重的口感?”
納瓦爾瞧着她,指尖夾着杯柄,沒有出聲。
白絨這才驚覺,對方沒有味覺,只是在這裏陪她随意喝兩杯。她趕緊擺擺手解釋:“噢不,我的意思是……”
他打斷她的話:“沒關系。”
接着,他抿一口酒,“幼年的味覺記憶還不至于完全喪失。我現在只是比較難在酒莊釀新酒的事情上做決策,所以,您看到了,我雇了不少葡萄酒顧問。”
他背靠欄杆,眼神落向裏面的人群,将話題引開:“每一位顧問都是要參與投票做決策方案的,最終參與銷量分紅。如果今年夏季酒賣得不好,薪資就不那麽理想。這工作風險比較大,同理,薪資上限也高……”
說完,他又補充道:“當然,您的情況另說,畢竟那晚在派對上我對您承諾過薪酬。”
白絨心中盤算的是,薪酬多少不是問題,重點在能白蹭多少美酒啊。
要知道,如果能在酒莊以工作身份品酒,那可比直接賺薪資劃算太多了——對白絨這個人來說。
畢竟,她的錢最後總歸是都要花在葡萄酒上的,而高端紅酒價格昂貴,再高薪酬也不夠花,所以,最好是能借工作把好酒嘗個遍……
她在心裏喜滋滋地算計着這些,說出來的卻只有一句客氣話:“我很高興參與這份工作,希望您不在意我并非學葡萄酒相關專業出身。”
他放下酒杯,“這沒什麽,并非所有人都足夠專業,他們當中甚至有人是做廣告的,對品酒都不太了解。商業決策往往需要綜合各個方面來判斷、選擇……”
“那麽,您打算怎麽安排我的工作內容呢?”白絨對這工作還一無所知。
“改天會有生産部門的經理來聯系您,他會對您介紹交代清楚。”
正事談完後,白絨放下酒杯,站到他面前正對他,“納瓦爾先生,我想跟您說說歐佩爾的事。首先,我沒有貶低誰的意思,但我以為……像你們這樣的家族,歐佩爾至少早就受過兩年音樂教育,然而,看她水平……”
“她的确已經學過兩年小提琴,只是由于更換教師頻繁,受到了耽誤。蕾娅希望她能接受優質的音樂教育,因此也對教師十分挑剔。所以白小姐,以您的資質才能完全符合大家的期待,您要明白,薪資*不是問題……”
這也不是薪資的問題啊。
這基礎也太難教了啊。
白絨思索片刻,在心裏抓緊時間規劃條件。
“其實,薪資不那麽重要。”
她咳了咳,豎起四指,望着那雙褐色的眼眸,用公式化語氣認真道:“你們家酒莊去年釀的收藏級精品赤霞珠葡萄酒——四瓶——我這個暑期保證能安分留下來教學,不會被吓跑。”
說完這話,她在心裏預備好跟“摳門”的富商展開講價戰了,并且,為避免對方采用“對半砍”技巧,她還搶在了他開口之前補充道:“先說好,兩瓶辦不成。”
空氣寂靜了幾秒——
納瓦爾笑了:“八瓶。”
“……?”
這法國的講價流程,怎麽好像跟中國不太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