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紀念幣

由于今天玩了一整天, 歐佩爾總共只練琴十分鐘,到晚上發現明天要檢查的曲子還一點沒練, 便急着趕進度, 最後自己在那裏練哭了——好吧,畢竟還是個七歲小女孩,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強。

倒不是白絨要檢查,而是她的母親蕾娅會督促。

哭完, 歐佩爾又覺得自己哭得太辛苦了, 于是早早上床休息了, 決定明天一定好好補練。

然而第二天上課前,該給白絨表演上次的作業了, 她卻抱着小提琴喪氣道:“莉莉安,真遺憾,今天可能沒辦法上課了,我不小心掉了一個小東西在F孔裏面。你聽。”

小女孩抱起小提琴搖晃, 琴箱裏面傳出清脆的響聲, 哐啷, 哐啷。

白絨瞧着她, 露出一個“有什麽逃課花招是我不知道的”的冷笑,拿過琴來, 問道:“掉進去的是什麽東西?我幫你拿出來。課還是要上的。”

“一枚硬幣。”

歐佩爾以前就遇到過這種情況,東西一旦掉進琴箱去了就很難取出來。

“莉莉安, 我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使用小提琴, 會有噪音, 而且影響音色。”

白絨不接話, 開始捧着琴以多種角度搖晃。

但這就像從存錢罐入口搖出一枚硬幣那樣難, 而且動作幅度還不能太大, 以免磕碰到琴。

最後,她累了,坐下來研究。

歐佩爾感到失策,她本來還以為像白絨這樣懶的人是不會執着解決一件麻煩事的,現在她只能期望等處理好問題已經到下課時間了。

白絨試過用磁鐵吸,卻沒有吸起來,因為裏面的硬幣是一枚銅幣。後來她又找到膠帶,将膠帶綁在一根軟管上,伸進琴箱去搗鼓了好一會,也沒粘起來。

她感覺手酸了,終于放棄,随手将小提琴一放,叮铛!亮閃閃的小東西自發掉了出來,在桌上滾了一圈。

沒想到是這樣解決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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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了!繼續上課。”

白絨拿起硬幣遞還給歐佩爾,忽然感覺不對,定睛一看,“等等,這不是我的硬幣嗎?”

關于這枚硬幣,白絨印象深刻。

之前她還以為是普通的五十法郎,偶然有一次細看背面,才發現印刻着克裏姆特那幅畫作《吻》。很明顯,這是一種紀念幣。

提到上課,失望的歐佩爾懶懶看一眼硬幣,搖頭,“怎麽可能?這是我今天才特意放進去的。”

白絨怔住,“特意?你不想上課,故意這麽做的?你……”

歐佩爾趕快轉移話題,指着她手中的硬幣道:“這硬幣一定是我的。莉莉安,我當初不是已經給過你一枚了嗎?你怎麽還想要?”

白絨更疑惑了:“你什麽時候給過我硬幣?”

“冬天,在巴黎的時候,我路過,往你的琴盒中投的就是這個紀念幣。Jeo Lan博物館一共制作了二十枚,是請知名藝術家手工刻的,奧托叔叔送了我和安德烈叔叔幾枚。那天下午,我看見你一個人躺在面包店門口的長椅上,好像很可憐的樣子,路過就随手送給你了。你不記得了嗎?”

白絨竭力讓遙遠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串連起來——

“那天,那個棕色頭發的天使小女孩是你?”

歐佩爾一愣,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腼腆地笑了,“我又多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嗎?”

白絨卻自言自語道:“不過,重點好像不是這個……”

她拿起那一枚硬幣,開始感覺到一點尴尬了。

當時,納瓦爾的心理活動是什麽?那個尋常的晚上,他從餐廳出來,也許這硬幣只是碰巧從他的錢包中滾落到地上,一個陌生女孩就冒出來給他“搶”了去……他肯定覺得她莫名奇妙吧?

白絨回想着,揉了揉太陽穴。

·

這堂課結束得晚,白絨與歐佩爾一起下樓時已快到黃昏時間。

古堡有客人到訪。

她本準備與歐佩爾一起去小鎮上吃冰淇淋,卻被人喊住了。

莫羅與一位女士坐在會客廳那邊。白絨是記得莫羅的,但對那女士只有一點模糊印象,不知是不是上次在納瓦爾的辦公廳裏見過的“巴黎名媛”?看穿着氣質很像。

納瓦爾坐在其間,單手撐着腦側,翻閱文件,沒有擡頭。

年輕女人展露美麗優雅的笑容,對白絨客氣地打了招呼。

莫羅微笑着說:“白小姐,您要坐下來一起喝杯咖啡嗎?伯蒂小姐正準備與安德烈去裏面的會客廳談活動季的正事,我可不想一個人等在這裏。您這是要去哪兒呢?”

白絨發現,這中年男人态度可比上次好多了,至少語氣裏少了帶刺的意味。

于是她停下了腳步。

納瓦爾起身,從助理手中接過幾份文件,疊在手中,沒有看這邊一眼,只說:“莫羅,我想你這次會懂得客氣說話。”

“噢,安德烈,你永遠可以對我與人相處的禮節放心。”

納瓦爾與年輕女人走後,白絨磨蹭地過去坐下,心中非常抵抗與這人聊天。

“小姐,今天天氣不錯,是嗎?”莫羅點燃一支煙,跷起一條腿。

“據說晚上有雷雨。”

白絨坐在他對面,等着看他這次還能再說些什麽糟糕的話來。

莫羅喝一口咖啡,柔聲道:“最近,我雖然被安排調去了市區辦公室,每天在財務部做些看似不能發揮才華的尋常管理工作,但我相信安德烈知道我的實力,他這樣安排,是在等将來有合适的時機讓我為酒莊大展抱負。”

白絨忍笑,“您一看就很有才幹。”

“謝謝您的認可,小姐。”

莫羅扶一下那度數極低的金框眼鏡,“您認識剛才那位伯蒂小姐嗎?她是伯蒂先生唯一的女兒,法國有不少奢侈品品牌都是她家旗下的。”

“啊,聽起來有點厲害。”

白絨倒了一杯紅茶來喝。

莫羅輕咳一下,理了理領結,“伯蒂的父親是我的教父。我一直以來都是納瓦爾家族與伯蒂家族關系的紐帶。”

“那麽,您也真是厲害。”

莫羅一頓,坐正,繼續道:“您覺得他們兩位适合結婚嗎?”

“誰?”

歐佩爾一下子跳到莫羅面前,叉腰說:“莉莉安現在要與我外出了,你們能下次再聊嗎?”

“噢,小寶貝,你不能這樣無理,你打斷了大人們的談話。”莫羅将歐佩爾拉到一邊去,面向白絨,“安德烈與剛才那位小姐。”

白絨被問得茫然。

她敷衍地想了想,單從外形、氣質、財富上來看——“是挺适合的。”

莫羅滿意地點點頭,又上下掃視她,微笑道:“伯蒂小姐打算過兩天向安德烈提議,等活動季後一起去地中海郵輪度假旅行,我猜安德烈一定會同意。到時,她大概會向安德烈提出心中的一份決定。”

“地中海嗎?郵輪旅行,聽起來就很有意思。”白絨一邊應付這人,一邊仔細挑選甜品臺上合心意的美味。

“是的,我也這樣認為。對了,您知道伯蒂家在波爾多的莊園有多大?改天我願意帶您一起去逛逛,您會見識到您以前從沒有見過的新鮮東西。噢,放心,伯蒂一家總是很歡迎我過去游覽的,畢竟我的為人處事一向是如此懂禮節與分寸……”

白絨吃了一顆小泡芙,憋笑點點頭,這時耐不住歐佩爾搖晃她的手臂了,起身道:“不錯,跟您聊天很愉快,一點也不無聊,真的。但我們現在要去鎮上了,先生,下次見。”

·

司機将車停在小鎮外,由一位女仆勞拉跟着歐佩爾和白絨一起逛。

每次白絨游走在古樸的灰色石頭建築群中,穿梭于斜坡上的街巷裏,都有一種回到中世紀歐洲的感覺,非常惬意。

“這間冷飲店很好,可惜名氣太大,每次周末都要在一堆游客後面排隊。小公主,這很煩,對嗎?”

“莉莉安,下次你一定要嘗樹莓口味。”歐佩爾咬一大口粉色冰淇淋,跟她沒頭沒尾地對話。

上完課閑游總是讓兩人很開心,一路走走逛逛,天快黑了才回去。

傍晚,白絨洗完澡後,推開房間的窗,穿着睡衣倚靠在窗邊,無聊地修剪小提琴琴弓上的弓毛。

報紙上說,過兩天會有奇異的天文現象發生,誰知今日天氣已變得古怪起來,雲霞極度瑰麗,燒成盛景。

她找出那兩枚硬幣,頭靠窗框,舉在手中觀看。

走神之際,硬幣失了焦,硬幣下面的花園卻變得清晰。

黯淡天色下,可見有兩人坐在花園中的一張桌邊談話。

不知說些什麽,說了很久。

一男一女,英俊優雅的男士與美麗高貴的女士,無疑有着最登對的外形條件。他們單是随意坐在那裏,就足以成為巴黎知名藝術類雜志封面。

是的,應當是很适合的。

白絨抱臂靠在那兒,思來想去,還是感覺哪裏不大對勁。

日落潛伏在葡萄園的盡頭,逐漸消失殆盡,天際卻後知後覺地殘留有煙霧般的雲霞,給大地罩上一層無法言說的乏味與空落感。

要理清頭腦中迷惑的思緒,好比從小提琴裏取出硬幣一樣麻煩。

而與取出硬幣一樣偶然的,是被無意埋藏的心緒,平時再怎麽搖晃、翻騰也無法取出,偶然一個時機,它倒自己不小心磕碰着掉出來了。

作者有話說:

終于要開竅了快快快搞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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