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信件
夏季的暴雨午後, 水珠擊打在玻璃上,雨痕支離破碎。
鈴蘭花園裏, 花兒落敗得十分慘, 散掉了一地白色花瓣。
古堡內一間空曠的舞會廳內,兩人躺靠在寬闊窗臺上,隔着玻璃,可聽見外面清晰的雨聲。
白絨因嘗多新釀葡萄酒而微醺, 半阖着眼, 背靠一個人的胸膛, 窩在他懷中,暈乎乎的。
“納瓦爾……”
男人屈着一條腿, 将女孩裹在懷中,捧着她的臉,溫柔而小心翼翼地吻着,雙唇黏合間, 低聲交談道:“可以叫我安德烈。”
這女孩開口說話時, 他總是會不經意看向她漂亮的嘴唇。
精巧、飽滿, 有着暗啞的紅潤光澤, 內裏如同多汁水果的果肉,表層卻因沒有塗口紅而顯得很幹爽。當她很認真聽人說話時, 會不自覺微張着唇,她并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嬌俏的憨态。
他只能是吻了又吻。
“明天我要離開去奧地利, 在那邊忙一段時間, 大概二十天。”
白絨仰起頭。
她伸手, 摸着他的眼睫, 沉默片刻, 稀裏糊塗說着醉話:“你離開二十天。你會忘了我的。”
“?”
“你會把我忘得一幹二淨, 雖然你的記憶力很好。”
“……”
看來不是微醺,而是後勁上來,已經醉得有些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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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忙了,安德烈。”
“你應該多休息。”
“我的腦子裏冒出了一個不好的想法。你過來,我跟你說。”
納瓦爾稍微側着臉。
女孩幾乎貼着他的耳朵在說話,呼吸帶着一點白葡萄酒香,嗓音甜蜜而又頹喪,像蜂蜜慵懶地流淌在陽光下。
她醉得厲害,講話講得亂七八糟:“……假如你的古堡只剩下一道門,那麽,我會偷走你唯一的鑰匙。我要跟安德烈一起被鎖在門外。這樣,他就無法收拾行李離開,不能工作,也不能回家,只能跟我一起睡在月光下的葡萄園裏。并且,由于你對外失去了行蹤,你的酒莊集團也就被迫解散,人們開始去找別的工作,你再不用過每天開會、辦公的生活,只能跟我一起喝酒、聊天。”
納瓦爾笑起來,撫摸她醉紅的臉頰和耳邊的碎發,俯看着她,“那樣我就會一無所有。”
“那麽我可以少些情敵。”
白絨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鈴蘭花叢,感覺到盛夏最後的餘熱在随雨水消散。
這樣的感覺不是毫無理由的。
夏天燒到了最熱烈的時刻,往往就會換季,如同黃昏時煙霞彌漫的天空,即将迎來黑沉沉的夜幕。每一個金光閃閃的日子,都像是甜蜜的回光返照。
她用指尖在他的胸膛上輕劃,“你現在是不會忘記我,但三百年以後肯定會忘的。”
“……”
她聽見了男人的一聲輕笑,接着,他竟配合她一起說奇奇怪怪的話——
他用磁性動聽的嗓音說着含蓄溫柔的法語:“是的,莉莉安,時間會流逝,但記憶可以留存。它會埋藏在泥土下面,在你我頭腦中紮根過的地方……但我更相信是儲存在腐爛的心髒裏。”
以白絨的法語水平,聽詩意的語言還有點費力,但不知為什麽,複雜的詞彙此刻有種魔力,讓她僅憑感覺就理解了含義。
她在昏沉缱绻的狀态下喃喃問:“你上次的情書還沒有念完嗎?”
“是現編的。”
她傻笑了一下。
納瓦爾低頭,親一下她的酒窩。甜甜的、醉人的酒窩。
氣息往下,又輕吻她脖頸上因練琴被腮托硌出來的舊傷痕。
烏雲籠罩在古堡上空,掉落透明的雨,将玻璃、草地沖刷得幹幹淨淨。
是的,三百年後,這座城堡經歷了十萬個寂寞的夜晚,破敗成一團廢墟,所有的華麗都會化為烏有。那時,只剩下斑駁的牆面與坍塌的牆垣,每一個房間都空蕩蕩,僅殘餘廢棄的桌椅。窗臺上爬滿了深綠色古藤,滲進白茫茫的光,空氣裏有嗆人的塵土味道。
古堡再怎麽修繕,也只能與酒莊一起被列為歷史保護建築。
不知那時的異國游客走進這裏,會如何揣測當年的故事?但他們肯定猜不到,有一個人坐在窗臺上熱吻過另一個人。只有當天的雨知道。
·
第二天中午,白絨走進餐廳,再次向馬修管家确認道:“所以,我因為睡懶覺而錯過了與他道別,是嗎?”
“小姐,分開二十天而已。”
——不是二十年。
旁邊,蕾娅和歐佩爾一聽,嘴角都隐含着笑意。
白絨撐着下巴,開始回憶,“我不記得他說離開具體多少天了,馬修,你确定是二十天嗎?”
二十天後,她的暑假可就要結束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上一面?
“是的,二十天。納瓦爾先生早晨離開時,您還在自己房間裏睡覺。您也知道……您每天都睡到快中午才起。”
白絨:“。”
她別開臉,小聲嘀咕:“我可沒有作息不規律,至少我不熬夜……”
“那才正是稀奇之處。”
“……”
·
白天,白絨獨自坐在納瓦爾的書房內,趴着桌面,無聊地翻一些報紙來看。
她發現,古堡雖然訂閱每日報紙和每月新刊,但納瓦爾的書房內總是保留許多舊報紙,報紙舊得泛黃、卷邊。
書桌一角,有一本很漂亮的MIDORI記事本吸引了她的目光,純色皮面,摸起來質感很柔軟。
她拿起來翻看,只見記事本扉頁上是這樣标注的:《未來退休計劃》。
“……”
咦,這個男人。年紀輕輕就寫好這種計劃*?
不過,他的法語字跡真是好看。白絨忍着笑,想翻到第二頁讀一讀,但又覺得這樣不太好,思索後,決定還是等下次問過他再看。
“莉莉安,好像有你的信!”歐佩爾跳過來通知她。
白絨起身,“我的信嗎?”
“是從中國寄來的。”
外面天幕陰沉,又要下雨了。
信箱的箱門被人“咔”地打開,滲進昏暗的天光。
少女期待的雙眼頓時冒出來。
她伸進手,取走了自己的航空信件,迅速關上箱門。
雨是夏天的雪,滴答落在人的頭頂,冰冰涼涼的,随信箋一起刺激塵封的記憶。
本以為過去的記憶會就那樣消散,但它們原來只是壓在了箱底,一開箱,滿滿的信箋便彈落出來。
它們也是陳年紅酒,在舌尖融化開來,以為可以直接咽下去,但卻是深深刻進了味蕾裏。
白絨還沒看具體地址,理所當然認為是來自父母的信,她回想一下,似乎是有段時間沒收到家裏的信了。
她飛快地跑回房間,旋轉着躺倒在床上,開心地拆了信封。
作者有話說:
大家新年快樂!
通知:明天是大年初一,但剛好遇上內容不太愉快的章節(放心不虐),斷更一天,延到初二再發,大家好好玩,後天再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