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假期結束第二天, 江北言才從醫院回來,因為他父母終于忙完手上的事去了醫院。

周漾在小賣部看見他,脫口而出:“江北言!”一路跑過去。

才兩天, 江北言瘦了許多,眸子黯淡,整個人很憔悴。

“爺爺怎麽樣了?”周漾來不及調整呼吸, 急忙問道。

說完看到江北言手邊的冰汽水,忍不住蹙眉,搶過來:“這麽冷還喝這個?”

她的強勢令江北言愣了下,從什麽時候開始, 她時常忘了在他面前僞裝。

偶爾強勢, 偶爾小聰明,不是安靜乖巧。

修長的手指一頓, 覆在周漾的手背上,江北言拿回汽水。

“以毒攻毒。”他随意道。

冰涼的觸感還停留在皮膚表面,周漾垂下手用袖口遮住手背。

她低聲說:“對身體不好。”

他已經憔悴許多, 不注意飲食容易生病。

江北言恣意地笑笑:“我身體很好。”

雖然這麽說, 還是将汽水瓶放在旁邊沒再喝。

“爺爺還沒醒。”江北言眸色暗了暗。

“他可能是累了, 等他休息好就會醒的。”周漾望着江北言的眸子, 很認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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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并不是随口安慰的話,她也希望江爺爺能醒來,想聽江爺爺講故事, 想吃他送的水果。

“嗯。”江北言點點頭。

醫生說爺爺醒來的希望很渺茫, 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這些, 江北言沒說。

“晚上一起吃飯。”周漾跟江北言說。

不是詢問, 而是陳述, 不給拒絕的機會。

篤定的語氣讓江北言愣了下, 許久才出聲:“好。”

周漾笑得眸子發亮:“想吃什麽?”

“都行。”

周漾想了想,給程柔瑛發信息。

程柔瑛知道江北言回來,當即改道去市場,買了許多菜。

江北言回家收拾換洗的衣服,順便洗了個澡,下來時身上還帶着水汽,頭發也沒幹。

周漾聽到響動往外面看,看到這樣的江北言,下意識蹙眉。

她起身去拿吹風機:“你這樣會感冒的。”

“習慣了。”江北言不在意,随意地将頭發往後撩。

“吹幹。”周漾把吹風機塞到江北言懷裏,嚴肅道。

江北言沒動,換鞋往裏面走。

周漾氣得跺腳,追過去拿回吹風機。

這會兒忽然有個想法,來不及多想便脫口而出:“你坐那,我幫你吹。”她指向沙發一角,那邊有插座。

說完才覺得這話太唐突,頓時漲紅了臉。低頭,支支吾吾道:“我……我是說……你自己吹。”

聲音跟蚊子似的,也不知道江北言能不能聽見。

江北言懶懶地坐在指定位置,手沒動,似乎在等待周漾過去。顯然,他沒聽到她後面那句話。

周漾抿了抿唇,張嘴想重複一遍,結果唇角動了動,終究沒出聲。

她走過去,拿起吹風機插電,“嗡嗡”的聲音響起。

江北言頭發短卻濃密,光這麽吹很難幹,要用手撥一撥才快。

但周漾沒擡手,江北言也不急,就這麽慢慢地耗着。

程柔瑛回來時恰好看到這一幕,她沒多想。之前江北言總以哥哥自稱,在程柔瑛眼裏,兩人就是兄妹關系。

她溫柔地喊了聲:“我回來了。”

這一聲讓周漾心虛地慌了下,手忙腳亂地拔電,把吹風機放到旁邊。

江北言倒是平靜,摸了摸吹幹的頭發,似乎很滿意。

“阿……阿姨,我幫你。”周漾有些結巴。

走得太急沒看腳下,膝蓋撞到茶幾邊緣,周漾也沒感覺。

明明什麽都沒做,明明程柔瑛也沒多想,周漾卻總有種被抓包的感覺,讓她不自在。

“不用,你在這跟阿言聊會天。”程柔瑛沒要周漾幫忙。她覺得江北言最近太辛苦,有同齡人陪着說說話會比較放松。

周漾腳步頓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臉頰泛紅。

周漾回頭,看到江北言眼底的烏青,心一下軟了。“好。”

兩人各自坐在沙發一端,時不時搭一句話,都是關于江爺爺的話題,其餘時間周漾在做習題。

臨近期末,所有人高度緊張,周漾也不例外。

周漾做題時,江北言就靜靜地看着。

許是這氛圍太融洽放松,江北言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一個畫面:他剛結束工作在沙發休息,旁邊是還在加班的周漾,她回頭可憐兮兮道:“我餓了。”

江北言站起身,“我去買。”這句話剛到嘴邊,猛地清醒過來剛才的是幻想。

周漾看着忽然站起的江北言,愣了下:“怎麽了?”

“沒什麽。”江北言垂眸,鎮定自若地坐下:“腳麻。”

周漾目光移到江北言腿上,看了會才收起目光:“哦。”

廚房裏傳來飯菜的香味,程柔瑛已經把飯做好。

原以為江父江母在醫院江北言今天可以好好休息會,結果剛吃沒多久,江北言就接到電話。

鈴聲打破輕松的氛圍,周漾看到江北言眉頭皺起。

“我去接個電話。”江北言起身走到陽臺外。

隔着玻璃門聽不到對話內容,但從江北言的神情可以看出,這通電話并不愉快。

“阿姨,你們慢慢吃,我先回醫院。”江北言從陽臺出來。

程柔瑛愣了下:“是你爺爺……”

“不是。”江北言斂眸,撈起放在椅背的外套,語氣微涼:“我爸媽臨時有事。”

“這……”程柔瑛都無語了,想說再大的事能有江爺爺重要?

何況這些天江北言的辛苦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做父母的的居然不心疼。

程柔瑛看着桌前的菜,她特地炖了排骨湯給江北言補身子,可他才喝了一碗,飯菜也沒怎麽吃。

她開口:“讓他們再等等,你先吃,一會阿姨幫你打車。”

“不用了。”江北言說,“我自己打車過去。”

程柔瑛張嘴還要說什麽,周漾忽然起身。

“我陪你等車。”周漾鼓起勇氣。

她想,不管江北言拒絕與否,她都會下去。

江北言低頭挂斷再次打進來的電話,穿好外套。

他沒出聲,周漾就當是默認,跟在他身後。

江北言卻停下來。

周漾已經醞釀好說辭,正準備開口。

江北言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些無奈:“不穿外套?”

室內開了暖氣,周漾上身穿了淺色羊毛打底衫,要是去到外面肯定冷。

程柔瑛送來周漾的羽絨外套:“穿上。”

周漾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換好鞋子:“走吧。”

江北言“嗯”了聲,一同出門。

冬天的夜晚鮮少有人出門,暖黃色的路燈灑下,才讓冷清的巷子多了些溫度。

巷子外的大街比較好打車,兩人便往大街上走。

周漾走在江北言身側,同步他的速度。

“江北言,你害怕嗎?”周漾仰頭問江北言。

當初被通知父母出車禍,她趕往醫院時一路在顫抖。她害怕,害怕到頭腦空白幾乎暈過去。

可她不能暈,萬一父母醒來見不到她怎麽辦?

然而到了醫院,她才知道,父母永遠不會再醒來。

親戚們七嘴八舌在吵葬禮該如何辦,資産如何分配,最後才想起周漾的撫養問題,他們吵得更兇了。

周漾獨自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拼命握拳,用指甲抵着手心,疼痛讓她保持清醒。

當時她多無助多害怕呀,只希望有人能抱抱她。

每每回想起當時的感受,周漾都會疼得喘不過氣。

她不希望江北言有這樣的感受。

路燈下周漾眸子微紅的樣子撞進江北言心底,泛起無盡漣漪。

圍在江北言身邊的女生數不勝數,有容貌出挑的、有性格開朗的、也有陳宜可那種學識和家世好的,江北言從未在意。

所有人都說他看起來肆意炙熱如火,實則是冷漠如冰霜,對任何人都帶着疏離。

偏偏周漾的出現,打破常規,讓江北言忍不住想關注她,在意她。

一物降一物。

他大概是被降住了。

“不怕。”江北言斂眸,壓下真實情緒。

周漾聽到這話并不意外,也知道江北言在隐藏情緒。

她“嗯”了聲,繼續往前走。

這個點好打車,沒多久他們就攔到出租車。

“走了。”江北言擺手。

周漾點頭,諸如“照顧好自己”、“有事随時聯系”的話沒有說出口。

有些時候,這種話很無力。

周漾深深一口氣,冷冽的空氣進入肺裏,不知哪來的勇氣,她叫了聲:“江北言。”

江北言一手搭在開着的車門,回頭看她。

周漾大步走過去,張開雙臂抱住江北言,拍拍他的後背,說了句:“別害怕,我們都在。”

說完就迅速松開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周漾這會兒臉燙得不行,不敢看江北言。

氣氛安靜,直到司機探出頭來問:“走不走?”

“快上車吧,我回去了。”周漾轉身往巷子裏跑。

江北言唇角勾起,上車。

司機從後視鏡看過來,問完目的地後,自來熟地拉家常:“女朋友?”

“不是。”

“害,不用掩飾。叔叔是過來人,一看你們的眼神就知道怎麽回事。”

“……”

“談戀愛也沒關系,但是不能影響學習,兩個人互相扶持,努力考個好大學。等上了大學,有的是時間談戀愛。”

司機的話頭停不下來,到後面越來越離譜,江北言終于忍不住出聲:“叔叔,我想靜靜。”

“行,叔叔給你放點舒緩的音樂。”司機止住話頭。

舒緩的音樂确實能讓人心情舒暢,可一曲未了,便被江北言的手機鈴聲打破。

江北言接起電話,越聽,眉頭越緊。

“叔叔,麻煩開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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