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北言趕到醫院時, 江爺爺剛結束搶救,所有人面色凝重。
“阿言。”江父出聲,卻又不敢直視兒子, 目光多少。
今晚他不斷催促江北言,結果父親情況忽然惡化,被送進搶救室。
搶救室的燈亮起時, 江父才有了恐慌感,真切地意識到他會失去父親。
醫生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時,江父繃着的神經斷開,整個人蒼老許多。就連江母, 也忍不住哽咽。
“進去看看爺爺吧。”江母語氣柔和, 輕拍江北言的後背。
十幾年來,江母鮮少用這種口氣跟江北言說話。
病床旁的儀器還在工作, 發出有規律的聲音,可屏幕裏的線條起伏緩慢,宣誓着殘忍的結果。
江北言每一步都很沉重, 走到床前。
喉嚨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 發不出聲音。
許久, 他顫抖着喊:“爺爺……”
話音落下, 原本有起伏的心電圖發出刺耳的聲音,最終變成一條直線。
“爸!”江父承受不住,跪在地上。
江母也面容悲痛, 後背抵牆勉強站穩。
唯獨江北言, 緊抿唇角後背繃直。除了那聲“爺爺”, 再沒出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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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漾是清晨知道江爺爺去世的消息。
陸國豐接到江父的電話, 将消息告訴程柔瑛, 夫妻兩人猶豫許久, 才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周漾。
周漾猶如五雷轟頂,定在原地不動。
“昨天夜裏沒的,阿言趕過去沒見上最後一面,以後整個人像沒了魂,整完沒合眼。”陸國豐嘆口氣,有些心疼。
他們跟江爺爺相處時間長,關系好,聽到這個消息也很難過。
程柔瑛眼角泛紅:“明明前段時間還好好的,怎麽就……”說着忍不住哽咽。
陸國豐将妻子摟在懷裏,無聲安慰着。
等程柔瑛情緒穩定,陸國豐才對周漾說:“那邊事太多,他們忙不過來,我和阿姨過去幫忙,你好好上課。”
畢竟周漾只是個小姑娘,膽子小,那種地方就不要去了。
而且這些事小孩幫不上忙,大人才會處理。
周漾緊緊抓着衣角,擡頭堅定地看着陸國豐:“我想一起去,可以嗎?”
一直以來她很懂事,很少主動提要求,更沒有這麽堅決過。
陸國豐愣了下,想勸說她,結果被程柔瑛捏了下腰。
“好,阿姨幫你請假。”程柔瑛道,并沒問原因。
三人簡單吃過早飯,打車過去。
這時候已經有很多人敢來,有大半的人曾經受過江爺爺的資助,他們面容哀恸。
江父江母在打點,忙得腳不沾地。
周漾目光在人群中流動,尋找江北言的身影。
他一個人跪在正堂,後背筆直看不出頹廢和悲痛。
周漾越過人群來到江北言身邊。
她動靜不小,江北言卻恍若未聞,沒擡頭,甚至動都沒動,始終看着靈柩。
周漾沒出聲,也看着前方。
看到上面的“江春希”三個字,周漾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嗒嗒往下落。
在某個夏日,她陪江爺爺在樓頂吹風,江爺爺躺在藤椅上說起自己的名字,這是他最先學會的三個字。
江爺爺的父母早亡,他不知道父母取這個名字的寓意。
周漾脫口而出:“他們當時一定很期待您的出生,就像期待期待春天。”
江爺爺笑笑:“還真是,爺爺我是春天出生的。”
“那您就是春天裏的希望。”
說完兩人都笑起來。
可如今,那個笑吟吟的老人不在了。
周漾哭出聲,跪在一旁,哭聲控制不住。
江北言側身看,便看到淚眼婆娑的周漾。
周漾視線朦胧,依舊能看到江北言眼底的烏青和下巴青黑的胡茬,就知道他一夜沒睡。
莫名的,她更加難過了。
周漾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其他人都被她吓到,明明老爺子只有一個孫子,怎麽還有個女孩哭得這麽厲害。
江父江母忙完手上的事,也看到周漾在哭,兩人都愣住。
江母想過去把周漾拉走,被江父拉住,“算了。”
他不了解周漾對江爺爺的情感,只知道此刻有人在傷心。
江母瞪了江父一眼,雖然不滿卻也沒說什麽。
喪禮結束後,一行人來到江爺爺家,望着他居住過的地方感懷一番。
又是将近半天的時間,家裏才恢複清靜。
江父江母下樓送人,周漾不放心江北言,在旁邊陪着。
其實周漾情緒也很不穩定,看到茶幾就會想起爺爺教她喝茶,看到收音機會想起他們在樓頂吹風的時光。這裏的一切,都帶着記憶,無形地入侵心理防線。
周漾強忍着,因為江北言比她更難過。
周漾起身去倒溫水:“喝點水。”
這兩天江北言幾乎沒吃東西,水也是。此刻他臉色蒼白,嘴唇有些脫皮。
面前的人沒動,周漾便又往前拿了點。
就這麽僵持了會,江北言才終于伸出手,冰涼的手握住溫熱的水杯。那一刻,他感受到現實世界的溫度,回過神來。
他沒喝水,反複握着杯身。等到杯裏的水冷了,周漾就重新給他倒熱的。
周漾知道,這樣代表江北言好多了,她在心裏松口氣。
江父江母回來,見她還在,江母神情疲倦道:“我們要好好休息。”
周漾放下水杯:“我先回去了,叔叔阿姨你們節哀順變。”
江母敷衍地應了聲,坐在江北言身旁。
“阿言,幫媽媽倒杯水。”
江北言嗤笑一聲,端起桌上的水杯徑直走進房間,将門反鎖。
江母沒料到兒子當着外人的面對她冷漠,面子挂不住,跟江父抱怨:“我快累死了,他卻一點不關心我。”
“他也累了。”江父回答。
“能有多累?這兩天忙上忙下的是我,他做什麽了?再說,我是媽媽,兒子幫媽媽倒水怎麽了,虐待他了嗎?”江母越說越氣。
周漾聽不下去,快步下樓。
随即樓上傳來江父江母的争吵聲,周漾塞上耳機。
淩晨,陸嘉澤回到家。
原本他前兩天就打算回來,但遇上重要的考試只能延誤。之後他沒買到票,打車的人聽到要走五百多公裏,紛紛拒絕。最後他找了好幾個同學幫忙,才聯系到一輛私家車,終于趕回來。
他進門時身上帶着霜氣,程柔瑛立即幫他脫掉外套,周漾遞上熱牛奶。
陸國豐從廚房出來,壓低聲音道:“給你煮了面,趁熱吃。”
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程柔瑛和陸國豐簡單說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阿言受了很大的打擊,看着讓人心疼。他從搬來就跟你玩,和你關系好,這幾天你多陪陪他,讓他散心。有什麽需要的你告訴我,我和你爸會盡力去做。”程柔瑛很認真地叮囑陸嘉澤。
陸嘉澤自然知道這些,他趕回來也是為了江北言。他們之間,就像親兄弟。
有陸嘉澤在,周漾也放心了。
說了會話後夫婦兩人就去休息,周漾也準備進房間,被陸嘉澤叫住。
陸嘉澤低頭發信息,邊問道:“江北言狀态怎麽樣?有沒有吃東西?”
周漾搖頭:“沒怎麽吃,人很憔悴。”
“嗯。”陸嘉澤不意外,“他一會下來吃。”
聞言周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
這兩天誰都勸不動江北言,唯獨吃了兩塊面包還是周漾硬塞給他的。結果陸嘉澤一條短信,就說動江北言了?
陸嘉澤點頭,把信息界面給周漾看。
“我說我在吃宵夜,問他吃不吃,他沒回。”
江北言确實沒回,然後陸嘉澤就信息轟炸。
最後陸嘉澤說:“趁妹妹還沒睡,讓她煮點雞蛋面,不吃算了。”
然後江北言回複了:“來。”
看着信息,周漾語無倫次:“我?宵夜,不吃,我煮?”
陸嘉澤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哥我坐一天車快累死了,你忍心讓我進廚房?”
周漾默了默,搖頭。
而且程柔瑛也睡着了,總不能再把她吵醒。
“我現在去。”周漾立即起身進廚房。
好在她會點廚藝,不至于手忙腳亂。
她先把面條煮好撈起,過冷水放進碗裏。然後開始煎蛋,小心翼翼地把雞蛋打進平底鍋。
這時門外傳來聲響,然後陸嘉澤喊了句:“來了?”
沒聽到江北言的回應,但周漾知道,他來了。
鍋裏發出“滋滋”的聲音,蛋香味開始彌漫。
簡單的面條,周漾卻嚴陣以待,深怕做得不好吃會影響江北言食欲。
等荷包蛋變得金燦燦,周漾往鍋裏倒适量開水,頓時變成奶白色的湯。
最後加上青菜,再把湯倒進盛面的碗裏,雞蛋面湯面就做好了。
周漾轉身去拿青菜,忽然發現江北言站在廚房門口,她怔住。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在的,是不是覺得她廚藝笨拙。
“讓你洗手,愣在這幹嘛?”陸嘉澤走過來問。
“洗手……這邊。”周漾把裝青菜的籃子拿走,讓來位置給江北言洗手。
陸嘉澤看了眼鍋裏的湯,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好香。”
然後面露遺憾:“可惜我沒吃到。”
周漾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次做給你吃。”
洗完手的江北言瞥了陸嘉澤一眼,這一眼太複雜,看得陸嘉澤莫名其妙,只當他是情緒不穩定,也就沒在意。
湯面做好,周漾端出去。
餐桌邊的兩個男生在聊天,确切的說是陸嘉澤一個人在說。
陸嘉澤“啧”了聲,問江北言:“我給你發那麽多信息你不回,一說周漾下廚你就秒回,你什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