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們這種關系◎
處置室裏清走了閑雜陪同人員,只秦旖仰面躺在僅一人寬的藍色手術床上。
沈霄寧背對于她,正在整理手術縫合會用到的工具,動作細致而賞心悅目。
秦旖看了會,原本因忽而遇見而懸起的一顆心,突然就輕快了下來。繼而有些茫然的看向頭頂刺目的燈光,光明正大發起了呆。
不似初見時的疏離,也不像屏幕裏冷豔,抿着唇角的樣子有些可愛。
沈霄寧側了些身子,将她的一舉一動收入餘光裏。
忽而眼前遞過來一個什麽東西,秦旖眼睛适應了一會兒,才聚焦到這只銀色的鋼筆上,她面上的疑問那麽明顯,卻還是擡起細白的手腕,接在了手裏,沉甸甸的觸感,讓她回了神。
剛剛他簽字時,秦旖就已經注意到這支筆了,畢竟它太過于漂亮,帶着古樸的韻味,筆尖的金色和筆身的銀色,就像日月同輝,絲毫不會給任何一方帶來喧賓奪主的壓迫感。
沈霄寧藏在口罩後面的唇角淡淡的勾了下。
“這是什麽?”
秦旖覺得他好像笑了,但又像是被燈光晃花了眼。他明明帶着口罩的。
沈霄寧從托盤裏拿出一把金屬剪刀,玉骨似的手藏在醫用外科手套裏,輕輕的活動了下,剪刀的尖端便形成了一個嚴陣以待的V字形。
“我會用剪刀把你的褲子剪開,可能會有些疼,疼的話,就用筆紮我。”
秦旖:“???...”
“你,認真的嗎?”
男人眼尾似有笑意,道:“假的。”
Advertisement
說罷從容的彎下腰,繼而垂下頭,嫌棄的将她胡亂包紮的紗布剪了,又将她的褲子一道剪開了。
因為時間過長,有的地方血已經凝固了,和布料黏在一起,揭開的時候有些刺痛,但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她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筆,溫涼的筆杆居然能讓注意力分散些。
這是她和他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但每一次都讓人印象深刻。初見時,他一身筆挺西裝,考究又貴氣,讓他猶如寒夜裏遙不可及的星辰。如今,他一身白色醫生制服,仍舊難掩如圭如璋的氣質。
沈霄寧動作很娴熟,不過片刻,秦旖便能覺察出右腿皮膚裸露在外的些許涼意,這時有些後知後覺的害羞感襲來,她居然還抓住了一些閑暇時間,考慮了下自己這條腿有沒有美感。
沈霄寧不知她心中作為女明星的最後掙紮,全神貫注于接下來的一系列清理和消毒工作。等前期工作都做完時,她的腿被一塊兒綠色無菌洞巾覆蓋,那股涼意便漸漸消弭了。
“傷口不算深,但還是要縫幾針,我會盡力縫漂亮些,不會留下太明顯痕跡。緊張的話,就把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比如手中的物件。”他的口吻像是在和她說早上好,讓她覺得那條傷口也不算什麽大事,可是明星的皮膚上留下傷痕明明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謝謝。”
“舉手之勞。”
在傷口周圍打麻藥的過程好像比剛剛剪褲子消毒還要難捱一些,秦旖輕輕吸了口氣。手中的筆已經被她握的溫熱,她換了個位置,又找到了那涼絲絲的感覺。
很快,她的那片皮膚已經失去了只覺,自然也感覺不到他手中針線穿插的痛感。
秦旖此刻有些無所事事,眼神便停留在他胸前的名牌上,被透明塑料封皮包裹的淡藍色紙夾上面,有關于他的詳細介紹,崇德醫院,急診科,主治醫師。
“在看什麽?”
“原來你真的是醫生啊。”
“覺得我會騙婚?”
秦旖:“......當然不是。”
相親見面的時候,他自我介紹時确實說了,但他氣質太惹眼,無論如何也無法讓人把他和這個職業聯想在一起。
如今看了他這般模樣,反而又覺得沒有比他更适合白大褂的人了。
“今天還麻煩你特意留下,實在不好意思。”
沈霄寧沒有讓她的愧疚持續太久,“就算是朋友,我也會留下來,何況還是這種關系,畢竟,”他頓了下,“遇到了。”
他輕描淡寫的将這件事情揭了過去,平淡的口吻給彼此隔開了一個合适的距離。
這種關系......他在提醒她?
“特意”這個詞,也是要分人的。他們僅僅是靠一份合同維持的聯姻夫妻,有名無實。甚至連“名”都沒有,畢竟知道他們結婚的人沒有幾個。所以他的留下來,只不過是順便,并沒有“特意”這樣的浪漫含義。
秦旖既然接受了當初的合約,就萬不會讓自己在這樣的細枝末節多做思量,她笑了笑:“還是要謝謝你的。”
沈霄寧将最後一針穿插進皮膚,輕輕嘆了口氣,直起些身子眯眼看了看他的“傑作”後,咔嚓一聲将線剪斷。
“要看看嗎?”
秦旖撩起眉梢,搖了搖頭。就算是發生在自己身體上的傷口,看了也會不自覺腿軟。
沈霄寧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邊收拾邊提醒她注意事項:“一會兒去辦下住院手續,留院觀察兩天。傷口別碰水,注意飲食。”
他最後摘了手套和口罩,矜貴的長相全然顯露出來,薄唇又啓,低沉醇淨的聲音沒了阻礙,如遠鐘泠泠:“有什麽問題可以找我。有我的電話不是嗎。”
“嗯,有的。”秦旖嘴角漾起個近乎完美的上鏡笑容,她可是大明星诶,隐隐有些想找回場子的桀骜。
沈霄寧笑了聲,聲音自鼻腔散出來。
處置室的門一開,羅斯曼便迫不及待的跑了進來,和正要出門交代護士後續事項的沈霄寧走了個對面,兩方禮貌的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等人出去,羅斯曼再也忍不住了,“這人不會就是你那見了兩次就結婚的神秘聯姻老公吧????”
一串的定義詞後跟着個陌生的稱呼,秦旖豎起了三根手指糾正,“現在見了三次了。”
羅斯曼處在震驚裏一時無法适應,記得一年前秦旖來找她說要結婚的時候,還以為她是瘋了,等看見紅通通的結婚證時,羅斯曼險些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去了。
“啧,這樣的男人只能看不能用,暴殄天物。”羅斯曼說着,發現秦旖手裏握着支鋼筆,“這是什麽?”
秦旖咬了下唇,糟糕,忘記還給他了。
“沈大夫寫病歷用的。”秦旖解釋。
“萬寶龍藝術贊助人?他用20年前生産的藝術贊助人羅倫左,寫病歷???......”
秦旖對筆沒什麽研究,但想到沈霄寧這個人的講究程度和通體貴氣,覺得一切都震驚,但又合情合理。
崇德醫院的貴賓級住院部是有名額限制的,如今秦旖被安排在獨人的單間裏,換下了戲服,身着一套粉色全新病號服,半靠在病床上,有種破碎的凄美。
羅斯曼擰了條毛巾帶給她。
秦旖接過,擡起手擦了擦臉,“我的妝是不是花慘了?”
“現在考慮這些,是不是有點兒晚了?”說着指了指她的下眼睑:“這裏都黑了,用力擦擦。”
秦旖:“......”她用這副鬼樣子,見了分別快一年的丈夫。
說起來也是新奇,她和沈霄寧被家裏安排了相親,然後兩人可謂一拍即合,第二次見面便是去民政局領證。
當時正值這部電影《天下盛宴》開拍在即,沒來的及打招呼便進了劇組。
說起來,好像确實有些失禮。
難道他剛剛在鬧脾氣?
秦旖将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抛之腦後,手裏的白毛巾如水墨渲染過,她遞還回去:“有皮筋兒嗎?”
“沒有。”羅斯曼搖頭,嫌棄的将毛巾丢進了垃圾桶。
秦旖擡起胳膊,攏了下散落的淩亂頭發,有些打結的地方被她用手指勾開了。她的頭發長及腰身,黑亮如夜幕,這“夜幕”被她反手幾折,便利落的盤于發頂,最後用一只銀色鋼筆固定,宛如一把銀簪。
“雙宜呢?”從剛剛就沒再見到那孩子了。
羅斯曼眉頭皺着,“我讓她先回去了。”
整理過後,秦旖修長的天鵝頸露了出來,燈光的映射下,皮膚白嫩如上好的暖玉,她用手揉了下,覺出些疲憊,“被你趕回去了?”
“這孩子一點心眼都沒有,要是她機敏些,也不會給別人這麽大的空子鑽。騎馬戲這麽危險,她就不能提前去檢查檢查嗎?換了她吧。”羅斯曼想想都後怕,差一點啊,這是要秦旖的命啊。
這事故說是巧合,恐怕沒人會相信,片場這麽多人,要查起來是難如登天,但也不是完全查不出來。
現在就看劇組給什麽說法了。
秦旖揚唇一笑:“既然當初說了要選個心眼兒實在的孩子,就不要苛求這些了。笨些沒關系,可以慢慢教,但要是再和之前一樣,拿我的私人行程去賣,你不是更頭疼。”
說到這個,羅斯曼頓時覺得雙宜再可愛不過了,單純點兒好啊。
“既然你願意,我沒什麽話說,反正是照顧你的生活。另外,知道你受傷,粉絲都已經瘋了,熱搜也上了有一陣了,你得發條消息安撫一下。”
拍攝現場就算嚴防死守,還是免不了站姐拍照,這算是一種規則內的放權。一方面,站姐可以通過照片給粉絲解饞,另一方面,電影也在靠這些出圈名圖做宣傳。只要不涉及到劇情外洩,大家都睜着眼閉只眼。
她的微博一般是自己在經營,所以當下就拿了手機,發了動态:安全,大家放心。
瞬間轉發便上了萬位數,評論也都是希望她早日康複,至于黑粉的,早就練就了選擇性失明這項技能,眼不見心不煩。
退出微博,她點開了微信,這個號是她的私人號,裏面都是平時要好的朋友,知道她受傷的都發來了消息。
秦旖在衆多的消息中,目光習慣性停在一個純黑色的頭像上,猶豫了下,點開看了眼。
J:受傷了?
真是極具個人風格的問候。
她無聲扯了下唇角,剛把手機關掉扔回桌子上,病房的門被敲響兩聲,還沒等秦旖反應過來,門被推開。
帶着鴨舌帽和口罩的男人突然出現,語氣帶着些似冰可樂的沉冷:“怎麽不回短信?”
原本躺在列表裏的人,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