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重山
溫思溪送來了燕雙栖的檢測樣本, 半路卻被人換掉,有理由這麽做的,好像只有一個人。
溫思溪臉色慘白地搖頭, 她拒絕去相信這個可能:“不會的, 不會是長渡,長渡不是這種人。”
她的長渡,那麽乖巧, 那麽聽話,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看着溫思溪蒼白如雪的面孔,蔣素文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安慰她,反而說:“你看看吧,這就是你口中的乖孩子。”
蔣素文扔給溫思溪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文件袋很厚, 溫思溪不知道裏面有什麽。但她看着那個文件袋卻是滿臉的抗拒, 仿佛看見了洪水猛獸, 看上去一點都不想打開。
溫思溪的聲音都在顫抖:“這是什麽?”
看起來她也清楚,裏面大概是一些她不想知道的東西。也許她不打開,就不會知道那些讓人難過的事情。
溫思溪在逃避,蔣素文幹脆替她打開了潘多拉魔盒。蔣素文從文件袋裏拿出一摞的照片,一張一張地攤在溫思溪的面前:
“認識這個女人嗎?她叫蔡玲玲, 現在正在我們醫院調養。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蔣素文的目光盯着溫思溪看,眼裏是罕見的憤怒:“你的寶貝兒子經常去探望這個病人, 他甚至還叫這個病人‘媽媽’!”
咣當——
是水杯跌倒、撞到茶幾上的聲音。
透明的水流從杯中流出,打濕了茶幾上的一摞照片。可即便被水洇開, 照片上的內容依舊清晰可見。
照片上, 蔡玲玲和燕長渡都臉上帶笑,看上去好一副母慈子孝。
明晃晃的笑容像是狠狠一巴掌, 直接扇在溫思溪的臉上,扇得溫思溪一時間分不清東南西北。
溫思溪近乎呆滞地看着那些照片,仿佛照片上的東西是什麽讓人根本無法理解的無字天書,她一點都看不懂,也不想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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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樣頹然的溫思溪,蔣素文嘆了口氣。
在她的心裏,溫思溪向來驕傲肆意得像是一朵怒放的玫瑰,何曾露出過像是現在這樣仿佛是被雨打風吹一樣的模樣?
在這個瞬間,蔣素文甚至有一種立刻閉嘴的沖動。好像只要她什麽都不說,溫思溪就不會繼續難顧。
可是……
想到燕長渡做下的事,蔣素文又硬起了心腸:有些事,她現在不告訴溫思溪,溫思溪以後只會被騙得更慘。
蔣素文逼着自己給溫思溪看了另外的照片:
“你看這張,這是燕長渡八歲那年去見燕南的照片。燕長渡從八歲起就知道他是誰的孩子!”
“你再看這張。”蔣素文強硬地将另一張照片塞到溫思溪的眼前,“在燕長渡被你寵成掌上明珠的時候,你的親兒子正在被燕南毆打虐待!”
溫思溪目光呆滞地看着手上的照片。
不算清晰的照片裏,小小的孩童滿臉淤青。他看起來好瘦好小,看起來只有五六歲。
可是蔣素文說:“這是他八歲的時候!”
一個八歲的孩子,瘦得像是只有五六歲一樣。臉上、身上全是被虐待毆打過的痕跡,讓人忍不住猜想,是什麽樣的惡魔,才能對一個幾歲大的孩子出手?
溫思溪的心突然就抽疼了一下。
她的眼中緩慢地凝出淚水,然後一顆一顆地流下。看起來便保養得很好的指尖流連在照片上,對比照片中孩童臉上的淤青,帶來一絲可笑的諷刺。
溫思溪問:“他是我的孩子?”
話音出口,溫思溪才意識到,原來她的嗓音已經這樣沙啞。
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有時候,想說出口話也會這樣難以啓齒。
她帶着哭腔問:“在我寵愛別人的孩子的時候,他被這樣虐待?”
看到溫思溪這樣痛苦的表情,蔣素文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把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溫思溪,說道:“你要的DNA檢測結果都在這裏,事實證明,燕雙栖才是你的孩子,燕長渡才是燕南和蔡玲玲的孩子。”
“如果我沒記錯,燕南就是你丈夫那個私生子弟弟吧?他們也是狠心,把自己的親兒子送去享福,卻回過頭來虐待你的孩子。”
蔣素文沒有忍住,又補充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連高中都沒有念完,就被迫出去打工,就為了給蔡玲玲治病?”
溫思溪的手緊握成拳,連手中的照片都被她捏出了褶皺。大顆大顆的淚水落在照片上,泛開一片水花。
溫思溪深呼一口氣,才努力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她閉上了雙眼,疲憊地靠在沙發上,問:“你剛剛說的,雙栖的檢測樣本被偷換了,是怎麽回事?”
蔣素文:“我最信賴的學生偷換了樣本,但我什麽都問不出來。我本來想報警,但是後來想想……”
報警似乎也沒什麽用。
一旦報了警,也許一切都能水落石出,可是溫思溪未必希望鬧得那樣大,而且……
畢竟是她最喜歡的學生,她不希望學生的前途就此終結。
略去了所有的理由,蔣素文道:“畢竟一切都已經水落石出了,也沒必要鬧得那樣難看。”
溫思溪動了動唇,到底沒有說出話來。
辦公室內平靜到近乎寂靜,直到溫思溪開口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先別說出去。不管怎麽樣,我想先問一問長渡。”
溫思溪睜開雙眼,眸中是一片冰涼的痛心:“我要知道,我親手養大的兒子,究竟是不是這般惡毒。”
明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卻為了榮華富貴一言不發;
明知道另一個孩子在替他受苦,卻只有冷眼旁觀;
甚至在一切即将暴露的時候,為了掩蓋真相,做出偷換樣本這樣下作的事。
******
溫思溪離開了,蔣素文正在收拾剛剛的一地狼藉。
辦公室的門被突然推開,羅嘉木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看溫女士的表情,蔣醫生是把該告訴她的事都告訴她了吧?”
蔣素文點點頭,她看向羅嘉木的眼中滿是警惕:“你究竟想要做什麽?把這些資料給我,總不會是為了做慈善。”
“怎麽就不可能是做慈善呢?我家老板心地善良,最喜歡做慈善了。”羅嘉木也不等蔣素文的“請坐”,直接坐在沙發上,擺出一副要長談的樣子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蔣素文,說道:“蔣醫生,平心而論,我給你的資料都是真的,DNA檢測也是你親自做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但總要相信你自己吧?”
羅嘉木的話成功說服了蔣素文。
對,DNA檢測是她親手做的,自從發生了第一次檢測樣本被換掉的事情之後,從那之後她做的每一場DNA檢測都不曾假手于人,她絕對相信自己的專業。
這麽一想,蔣素文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些許,她看向羅嘉木的目光也不再那樣冰冷而警惕。
見蔣素文的臉色好看了些,羅嘉木才慢悠悠地說:“蔣醫生,我們不是敵人,甚至我們是有着相同目的的隊友,不是嗎?”
蔣素文問:“你和燕雙栖是什麽關系?我聽說,他在和你的老板談戀愛?是魏總對燕家有想法嗎?”
羅嘉木嗤笑一聲:“蔣醫生,腦補是種病,得治。燕家和溫家加一起有我老板的身價高嗎?我的老板只是不希望自己的omega被人欺負罷了。”
“我相信蔣醫生也是這麽想的,不希望自己的好友被騙子欺騙了十八年之後,再被欺騙幾個十八年,對吧?”
蔣素文抿着唇沒有說話。
但不得不承認,羅嘉木的話說到了她的心坎裏。
一個八歲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卻能默不作聲這麽多年的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而且,燕長渡甚至能威脅她的學生,讓她的學生哭到近乎暈厥也不敢說出究竟是誰在威脅她。
這樣的人太可怕了,蔣素文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溫思溪做出了有損燕長渡利益的事,燕長渡會怎麽對待她。
這麽一想,原本還有些動搖的心瞬間就冷硬了下來。她對羅嘉木說道:“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可以直接來找我。”
羅嘉木道:“也不需要蔣醫生做什麽,只要蔣醫生別忘了在溫女士動搖的時候提醒她一下,她的親生兒子在別人家受了怎樣的折磨就好。”
******
燕雙栖還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聽見魏歇問他:“我要去見我外公,你要不要一起?”
這句話成功地把燕雙栖吓醒了。
燕雙栖幾乎一瞬間就坐起了身。他的眼中還是迷蒙一片,一副完全沒有睡醒的樣子。頭頂還有翹起的呆毛,看得魏歇沒有忍住,伸手摸了摸。
燕雙栖完全沒有意識到魏歇正在把他當貓吸,他的腦中一直回蕩着魏歇那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見外公”。
魏歇要帶他去見家長?
燕雙栖隐隐約約間意識到了什麽,但他沒有點破,反而睜着大大的眼睛,問:“魏先生,我去方便嗎?”
他的臉上滿是純真的好奇,還帶着一點點生怕打擾其他人的擔憂與瑟縮,像是突然間被收養的流浪貓,不可置信世上居然有飼主這種可愛的生物,會無條件地對自己好。
這樣的眼神看得魏歇心裏發軟。
他想到最近查到的、關于燕雙栖的過去,想到面前乖巧可愛的omega居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那麽多的委屈,他就覺得心裏一抽一抽地疼。
abo的身份象征最早也要十六歲才能分化,燕雙栖就是十六歲分化的。在此之前,沒有《omega保護法》的保護,燕雙栖就在養父燕南的虐待下長大。
那個時候,養母蔡玲玲保護他,安慰他,給燕雙栖自己所能給予的一切,讓燕雙栖意識到,自己還有一個愛他的母親。
可誰能想象得到,蔡玲玲才是讓燕雙栖和燕長渡互換人生的罪魁禍首?
當初燕南賭博欠了很多錢,沒錢的他去向同父異母的兄長燕北打秋風。
燕北看在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的面上招待了這對夫妻,誰知蔡玲玲居然趁着溫思溪身體不舒服、保姆都在照顧溫思溪的空隙,偷換了燕雙栖和燕長渡的人生。
燕雙栖被燕長渡偷走了十八年的榮華富貴,燕長渡轉過頭來卻想毀掉燕雙栖的一生。
想到他借着趙賓白的抑制劑被換掉一事查到的東西,魏歇的眼神就忍不住冷了下去。
可當他的眼神落在燕雙栖身前的時候,又忍不住軟了下去。
這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別人不愛他,他來愛。
魏歇再一次摸了摸燕雙栖的頭,聲音溫和:“沒有什麽不方便的,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
會把你放在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