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在人間兜兜轉轉好幾日,循着那點微弱的召喚之力,終是在行山之上,幽徑深處尋到了羽浮,路上還順手收拾了幾只尾随他的小妖。
各方人馬都在行動,好在他搶先一步把人找到了。
這座山很大,對于羽浮來說,倒是個安全的容身之地,不會被人打擾。
他素來喜歡清淨,在天界亦如此,只是從未如願,被墨澈攪亂了他的一生安寧,毀了他的自在。
他平生所願,不過六根清淨,沒想到反而是在凡間實現了這一簡單的夙願。
山中有間小屋,應該就是羽浮的住處了,處處萦繞着他的味道,那股淡淡的桃花香,讓他一生難以忘懷。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走的越近,那股強烈的熟悉感撲面而來,竟讓他有些惶恐,他怕自己會失望,也許裏面住着的不是羽浮?又或者,羽浮已經完完全全忘記了他,那他又該怎麽辦?
眉心隐隐作痛,傳來一股炙熱的灼傷感,一對金色翅膀形狀的圖案在他眉心緩緩浮現,和羽浮被打下誅仙臺時,天後在他眉間看到的一模一樣。
那便是他留下的心頭血所化,他的本體是一只真火鳳凰。
太多的顧慮讓這位諸神口中暴戾的新帝變得優柔寡斷,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外,幾步之遙的距離,不敢開口,靜靜地凝望着這間破敗的小木屋。
他過的似乎不是很好,眼前這小木屋,用一些木材和草搭建,看起來很是弱不禁風,頂不蔽雨,仿佛稍微大一點的風就能把它吹倒。
小院倒是收拾得很幹淨,整整齊齊的,曬了很多的草藥,種着各色各樣的花草,一些長得奇奇怪怪的,他都沒見過,整個小院散發着濃濃的草藥香,聞起來令人神清氣爽,心情愉悅。
他站在小院裏,無心欣賞風景,心裏想的都是見到羽浮要說些什麽?他當真不記得自己了嗎?
雖然心裏早已有答案,可還是忍不住抱有幻想。
萬一呢……
他還沒理出頭緒,小屋的門忽然從裏面打開了,走出來的是一個十五六歲,書童打扮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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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澈打量着他,眯了眯眼。
不是羽浮,他的感知中沒有任何的波動,這人身上沒有任何內丹靈力的波動。
羽浮雖化為□□凡胎,神力全無,但也只是無法調動內丹,并不代表不存在。
而且,按照時日來算,羽浮不應該還是個小孩子,他的眉宇之間沒有一絲羽浮曾經的影子。
其實,他也心頭沒底,沒經歷過這種事,不敢篤定羽浮轉世投胎會變成什麽樣,只是潛意識覺得,只要是他的化身,必不會是平平無奇,泯然衆人矣,無論何時何地,羽浮一定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一個。
書童看見他也很意外,愣了愣,沖他笑了下,肉肉的臉頰上凹陷下去兩個小酒窩,很可愛,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讓人心生好感,起不到防備心。
不過墨澈卻并不吃這一套,他的心裏只記挂着羽浮。
“這位公子,請問你找誰?”書童見他站在原地不動,一直盯着自己看,臉上的笑有點挂不住,疑惑地開口問道。
墨澈眯了眯眼,目光變得幽深,只依舊盯着他,半天沒說話。
書童被他看得渾身毛毛的,後背生寒,心虛地搓了搓胳膊,說話的聲音有些沒底氣,怯懦地問道,“你是來找羽浮大夫的嗎?”
他家公子經常在山下行醫,做善事,聲名在外,醫術高超,經常有人慕名前來求醫問藥,倒也見怪不怪,只是還沒遇到過眼前這種人,進來一句話也不說,渾身散發着冷冷的氣息,一看就不好接近,書童有些懷疑,這人莫不是來尋仇的?
一瞬間,他的腦海裏閃過無數種可能,甚至連逃跑的路線都規劃好了。
墨澈聽到他口中那個名字,眼前一亮,往前走了兩步,冷冷地問道,“你說的羽大夫,可是羽浮?”
書童吓得往後退,靠着門,瑟瑟發抖,磕磕巴巴地回答道,“對、對呀,你不是慕名來找我家公子看病的嗎?”
墨澈一愣,挺意外的,他居然還用的這個名字。
他倏忽笑了下,書童悄悄松了口氣。
原來這一世,羽浮轉世投胎,做了個懸壺濟世的醫師。
“他人在哪?”墨澈問道,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他了,太久不見,思之如狂。
他說着,一把拉開書童,往門內走,書童急急忙忙去攔,口中嚷嚷道,“唉!你要做什麽?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講禮,未經允許,擅闖別人的房間。”
墨澈沒理他,他氣呼呼地吼道,“你再不走,我就要報官了!”
墨澈腳步一頓,他在屋內轉了一圈都沒見到半點人影,只是這滿屋子羽浮的氣息,讓他心跳加速,無比滿足。
“他人呢?”
他突然停下腳步,書童緊跟在他身後念叨,一個沒注意就撞向他的後背,他眼疾手快地躲得遠遠的,書童摔了個跟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麻利地一骨碌爬起來,拍了拍衣裳,揉着被摔疼的屁股,瞪着墨澈,氣得臉色通紅,似乎是在責怪墨澈沒扶他一把。
他也有了脾氣,這人一來就這麽兇,還在他們屋子裏四處走找人,簡直是無理取鬧。
士可忍,孰不可忍,他瞪着圓溜溜的眸子和墨澈大眼瞪小眼,咬着牙,故作兇狠,賭氣不跟他說話,不回答他的問題。
他們家公子性子軟,若是告訴了他下落,指不定會被這人欺負。
墨澈可沒耐心陪他耗,明明人就在身邊,卻不能相見,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伸手拎着書童的領子,像提小雞一樣,把人提到了院子裏,丢在水井邊上,按着他的頭,冷冷地說道,“你再不說,我就把你丢下去。”
書童手無縛雞之力,吓得渾身哆嗦,掙不開禁锢着他的一雙大手,仿佛被一座山壓着,喘不過氣來,死死抓着井邊,看見裏頭清澈的井水倒映出他驚恐的表情。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大喊大叫地求饒道,“別、別丢我下去,我說我說,你快放手,我要喘不過氣了。”
墨澈僵持片刻,松開手。
小書童脫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劫後餘生一般,大口大口喘息。
“呼……”
“說,羽浮在哪?”他厲聲問道。
“公子上山采藥去了。”書童怯生生地回答道,眼珠子滴溜溜轉,不知在盤算些什麽,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
墨澈再問後山哪一處時,他又閉口不言,不肯再多透露了。
墨澈目光幽深,盯着他看了好久,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步履匆匆,轉眼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像一陣風,來去無影無蹤,神秘莫測,連姓名都不曾留下。
書童氣呼呼地指着他的背影嘟囔了幾聲,鼻腔中發出忿忿的輕哼。
這後山地形複雜,若非熟悉之人,一進去必然會迷路,轉上一天一夜也不一定出得來。
他故意不肯告訴墨澈具體的方位,存了心思要折騰人,而他則順着小路去給羽浮通風報信,讓公子趕緊離開,躲着點這個奇怪的人,以免多生事端。
公子一向不喜外界的麻煩,所以才選了這麽個僻靜的深山老林,隐居世外,不入紅塵紛擾,可抵不住總有些不識趣的要來叨擾他。
采藥的地方總共就那麽幾處,羽浮一向不會跑太遠,天色暗下來之前一般都會回來。
可是今日有些奇怪,天兒不早了,他卻還沒回來。
這山林寂靜,常有野獸出沒,尤其以夜間出入頻繁,天色一黑,這地方就不安全,風聲鶴唳,經常能聽見絡繹不絕的狼叫,還有野獸的咆哮,叫人膽戰心驚。
羽浮是個醫癡,一看見稀有藥草就走不動路了,不拿到手,心裏就不舒坦。
今日外出,也是發生了一點小意外,他在一片叢林中瞧見了靈狐,靈狐性子古怪,口味極挑,非忘憂草不食,故相生相依,有靈狐洞穴附近,一定伴有忘憂草的存在。
忘憂草乃是治心疾的絕佳良藥,但因其生長環境苛刻,陰暗潮濕,沼澤重重,處處都是陷阱,亦有野獸常住在周圍,故,産量極少,存活率低,往往難得一株。
他今天碰了個大運氣,居然遇見了靈狐,一路追過去,果不其然看見了幾株成色上好的忘憂草,頂尖的嫩尖微微泛出紫紅色,已是熟透了的,神奇的是,居然還沒來得及被靈狐吃掉。
羽浮大喜過望,掏出随身攜帶的驅獸粉,在洞穴附近灑了一圈。
靈狐是不傷人的,這藥粉主要是為了防止采摘草藥的行為驚動了大型野獸,它們對忘憂草的氣味極其敏感,若是忽然消失在四周,必然引起騷動,到時,羽浮定會小命不保。
可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饒是他百般謹慎,依舊鬧出了些動靜,在采摘時,逗留時間過長。
這事怪不得他,忘憂草極脆弱,采摘必須分外小心,一旦毀了根莖,藥效全無,無法保存太長時間,除非是即采即食。
他太過珍惜這株草藥,一點點挖土,取其根莖,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額頭滲出大顆大顆冷汗,滴在他的手上,弄得一手濕潤,幾乎握不住手裏的匕首。
他耳尖的聽見,周圍傳來了一些沉重的腳步聲,伴随着粗重的喘氣,已然是有東西在向他靠近。
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小心翼翼地把忘憂草連根拔起,用一塊布仔細地包住,放在懷裏,貼近胸口的地方,輕輕拍了拍,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真是一天最開心的事了。
他采了草藥,轉身就跑,身後的腳步聲一點點逼近,慌亂之中,他也不知鑽進了哪處林深之處,随便躲進了一個洞穴,在身上抹了藥粉,縮成一團,捂着嘴,緊張兮兮地盯着洞門口。
一雙巨大的獸掌在門口踩來采去,他吓壞了,瞪大眼睛,不敢呼吸,白嫩的臉頰都被他捂得發紅,好半天之後,野獸才終于放棄,離開了此地。
他小心翼翼地爬出去,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他發現,自己迷路了。
身上沒帶火種,四周一片漆黑,又怕野獸的偷襲,不敢貿然行動。
本想在山洞裏躲到天亮再出發,可是夜一深,洞裏又潮濕又陰冷,寒風直往他袖子裏鑽,他身着衣裳單薄,無法抵禦高冷,凍的瑟瑟發抖。
他沒法再待下去了,只好蹑手蹑腳地走出去,尋找出路,寂靜的林子裏,只有他刻意壓低的呼吸聲,突兀響起,尤其明顯。
他搓了搓冷的麻木的胳膊,幾乎沒有知覺了,牙關上下打顫,腳步愈來愈沉重。
這麽久不回去,他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徒弟怕是吓壞了,指不定擔心成什麽樣,或許又是淚流滿面了。
太令人放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