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墨澈走得時候,悄無聲息地把匕首放在了門口,羽浮看見了,想了想,沒有告訴銀月,偷偷把它拿了進去,放在了箱子裏。

怎麽說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被劃傷手,是他自己不小心,怪不得別人頭上,是銀月太擔心他,小題大做了,還讓墨澈吃了那麽多冷臉,他心裏覺得替挺過意不去的。

墨澈的神态看上去很差,神不守舍,似被奪魂之人,他沒有說破,但作為一個大夫,不會看不出來的,雖說太白主動跳出來,但實際上,他才是相思成疾的那個。

心病這種東西,說嚴重也不嚴重,看得開就毫發無傷,若是身陷泥沼,走不出來,傷人傷己,也是會要了人命的。

銀月一大早就有事離開了,走得匆忙,只說是師父有事找他,囑咐了幾句讓羽浮不要離開小院的話,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連早飯都沒來得及陪他吃完。

墨澈在門外站了一夜,吹了一夜風雪,本是舍不得離開,想見羽浮最後一面再走,不曾想,人是見到了,卻他與銀月依依惜別,難舍難分的場景。

他們像一對尋常夫妻,丈夫臨行意濃,妻子溫言軟語相送,佳偶天成,如斯登對,讓人眼紅。

墨澈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這一切本該都是他的,卻被他拱手讓人,都怪他沒本事,沒有好好護住他,若是可以重來,他萬不會與天帝作對,老老實實承了帝位,江山,美人,何愁不在手?何必逞一時硬氣,讓羽浮受盡這凡間之苦。

歸根結底,都是年少輕狂惹的禍。

他心如刀絞,看不下去了,想離開又邁不動步子,于是藏于樹後,靜靜地看着這一切,心頭在無聲地滴血。

送走銀月後,羽浮在院子裏擺弄了一會兒草藥,冷風吹得他鼻尖和臉紅紅的。

書童拿了個手爐出來,塞在他懷裏,又給他披了件厚厚的鬥篷,毛絨絨的,把他整個人都包在裏頭。

他大着膽子抽走了羽浮手裏的書,在他身邊跳來跳去的,鼓着臉,神情不滿地說了些什麽,離得太遠了,聽不見。

羽浮無奈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書童喜笑顏開了,拉着他走進房間,過了一會兒,又走出來,把他放在門口的匕首也拿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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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天,沒有人再出來。

正當他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羽浮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輕聲叫他,“墨公子。”

墨澈空洞的眼神有了一絲亮光,眼巴巴地看着他,聲音幹澀地說道,“羽浮大夫,可是有話要同我說?”

此刻的他,是大漠中快要幹死的鷹,再飛不動了,而羽浮則是他的救命之水,是他的一線生機,無論說什麽,只要是他的聲音就好,可以給他的世界帶來唯一的希望。

他只想聽他說話,什麽都好。

羽浮愣了愣,微微一笑,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糾結。

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布包,打開來,裏頭是那株銀月從後山帶回來的忘憂草,看上去水靈了很多,昨夜他用藥水泡了一晚上。

“公子?!”書童有些驚訝地叫他,伸手想去阻止他,被羽浮擋開了。

他肉疼,不高興地嘟着嘴,嘀嘀咕咕道,“這東西那麽貴重,得來不易,您怎麽随随便便就送人呢,我看他力氣不小,淨給您找麻煩,倒不像是有病的人,您給他這東西做什麽,倒不如自己留着。”

“小童。”羽浮眉頭微皺,不滿地輕聲呵斥了句。

書童閉嘴不說話了。

羽浮把忘憂草遞給墨澈,笑吟吟地說道,“這東西,我覺得你或許用得上,強扭的瓜不甜,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感情的事勉強不來,有些事,公子還是看開些吧。”

墨澈盯着他的手,沒有動作。

那雙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好看得很,他從小心存雜念,對着那雙手産生過許多不該有的心思,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夢。

天氣太冷了,他的皮膚更加蒼白,指尖微微泛紅,讓人心生憐惜,忍不住想要放進懷裏,好好暖和一下。

“謝謝。”

他的聲音沙沙啞啞的,低着頭,從羽浮手中接過帶着餘溫的忘憂草,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一來一往之間,微涼的指尖不經意劃過溫熱的掌心,似大漠荒原的枯草上落入一芥微末的火種,看似不起眼,卻以摧枯拉朽之勁頭,點燃了整片草原,無一幸免。

羽浮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飛快地抽回手。

墨澈若有所思地看着手裏的忘憂草,輕輕摩挲着光滑的表面,指尖微拈,回憶着那點令人心動的溫度。

在羽浮心裏,他只是個來尋醫問藥的病人,無論是多珍貴的藥,用在他身上也沒有差別。

他沒有拒絕,就算舍不得用,留一點念象也是好的,他守着這點微薄的好意施舍,自我麻木,夠活很久了。

書童端着一盆水出來,啪得倒在他面前,融化了一地的雪,濺了些許在他玄色衣袍之上,暈染開深色的痕跡。

他沒來得及躲,也沒有要躲,木愣地看着,仿佛是失了心之人,一切與他無關。

“墨公子,既是我家公子的心意,你便收下就是,快點離開這兒,省得月公子回來見到你,又不順心了。”

書童揚着聲音,沒好氣地吼他,手裏的盆子被他摔得哐哐作響。

羽浮眉頭一皺,似是不悅書童舉止無禮,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麽。

“我走了。”墨澈深深地看着他,眼神幽暗,低聲說道,幾個字卻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一般,沙啞難聽。

羽浮一愣,點了點頭。

“你要好好保重。”他一遍遍囑咐道。

我會回來看你的,這句話,在舌尖繞了繞,沒有說出口。

羽浮只是點頭。

他看着墨澈離開的身影,心裏有個地方覺得空空的,說不上來的惆悵。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雖覺得墨澈不會害他,但自他出現,他的生活就沒有消停過,打破了他的平靜,這是不争的事實,也難怪銀月看他各種不順眼。

匕首拿在他手上,有種從未有過的熟悉感,讓他覺得有些害怕。

他想了想,把匕首放進了箱子裏,用一堆書籍蓋住。

說白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說來也奇怪,墨澈一離開小院,不稍片刻,雪就停了,像是有人刻意為之的一樣。

這幾日,山下多了很多人,平日裏,十天半個月也沒個人影的旅店,人滿為患。

事出反常必有因,墨澈暫緩了腳步,沒有走遠,而是留在山下,打聽發生了什麽。

他對人間事不感興趣,但這地方離羽浮住的地方太近了,路過的時候,隐約聽到有人在議論神醫的名號,直覺告訴他,這些人是為了羽浮而來的。

人心複雜,聽風就是雨,最容易被利用,成為殺人的利器,他不放心,打算觀望一陣子,确保羽浮安然無恙才回天界。

宮中有司命和太白,妖族暫無異動,不用他親自出面,他可以安心守在羽浮身邊。

這一待,倒真讓他瞧出些端倪。

山底下的這些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的确确是沖着羽浮來的,大多慕神醫之名,前來求藥的走途無路之徒。

此事說來話長。

近三日,山下各村子中的百姓們頻頻染上怪症,初時渾身發癢,皮膚緋紅,泛大小不一的疹子,狀若天花,不出三日,身形異變,水腫如桶,行走困難,疼痛難忍,藥石無醫,終渾身潰爛而亡。

此病似瘟疫一般,在人與人之間傳染,蔓延之勢如烈火燎原,不可阻擋。

短短數日,山下各村莊皆出現患此怪病者,以至人人自危,惶惶度日。

與此同時,有人雲,神醫羽浮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可治此怪病。

此言論不知從何而起,四散開來,如風卷殘雲之勢,口口相傳,上至垂髫老人,下至三歲稚童,皆不遠千裏,慕名而來,把羽浮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身處漩渦的羽浮對一切仍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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