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羽浮雖然暈過去了,但面色紅潤,呼吸平穩,除了一直蹙着眉頭,輕聲呓語外,沒有別的異常。
墨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燙,于是松了口氣。
還好沒有發熱。
這些天,羽浮一直殚精竭慮,不眠不休的,怎麽勸都不聽,他本就身子骨虛弱,若是風寒入體,引發了寒症,又要吃好些苦頭了。
不過,外面這麽冷的溫度,他的臉上卻出了許多的冷汗,令人不免擔心。
墨澈幫他擦了擦臉上的汗,跪坐在一旁,盯着他沉睡的面容,一時失神。
三界第一美人不是浪得虛名的,羽浮這張臉,無論在人間還是天界,皆是無人可比的,多看上幾眼,輕易就會被吸引,叫人丢了魂,沉迷其中。
殷紅的唇瓣一張一合的,長時間沒有喝水,些許幹澀,一截軟舌似紅瑪瑙含在口中。
墨澈不自覺吞咽了下口水,忽覺一陣口幹舌燥,倉惶移開了視線,又忍不住自欺欺人地用餘光看着他,半晌,到底還是沒忍住,湊上去聽他在說什麽。
他閉着那雙墜滿星河的,漂亮得不像話的眸子,長而卷翹的睫羽不住地顫抖,口中翻來覆去呢喃的,只有兩個字,“師兄。”
墨澈臉色一沉,握緊了拳頭。
他忽然很後悔,沒有早一點找到羽浮,諸事纏身,到底還是來的太晚了,讓銀月獨占了羽浮那麽久,在他心裏留下了不可替代的位置。
他深吸了口氣,平複心底的嫉妒,從懷裏拿出那株忘憂草。
這東西是羽浮給的,他沒吃,一直随身帶着,連包在外面的那塊舊布都沒舍得扔。
凡間的東西對他是沒用的,尤其是,心病難醫,又豈是一湯一藥可以對付的。
離了藥水的浸泡,花瓣有些枯萎了,蔫巴巴的,根莖沒什麽水分,看樣子藥效流失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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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澈眼神微斂,伸出手,手指在掌心輕輕一劃,憑空出現了一道口子,鮮血湧出,順着錯綜複雜的掌紋滴落。
他将掌心的血滴在幹枯的根莖上,瞬間被吸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草竟像個貪吃的孩童,一連滴了好幾滴,都被吃得幹幹淨淨。
忘憂草吸收了他的血,緩緩活了過來,根莖變得水分飽滿,枯萎的花瓣慢慢擡起頭,枝葉招展,看上去似還長在地裏的狀态一般,若是此時此刻羽浮還醒着,見了這一幕,怕是要驚訝的合不攏嘴,會震驚上好半天。
真火鳳凰之血可是好東西,可起死回生,亦可解百毒,用來救一朵枯萎的草藥,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了,畢竟,天神受一次傷,流一次血,靈力便會大受損,輕則也要幾百年才能恢複。
忘憂,顧名思義,忘記所憂思之事,不同于忘川水,這蓬萊仙草的藥效要溫和的多,不會抹去人所有的記憶,只會讓人忘掉記憶深處最不願記起之事,安神養氣,對于困于夢魇之人,這東西再合适不過了。
他把忘憂草的花瓣摘了下來,心裏沒有一絲波瀾,不覺可惜,只是發愁該怎麽讓昏迷不醒的羽浮吃下。
這草藥霸道之處在于,不論是和其它的一起入藥,還是直接食用,它的藥效都不會變,還會兼容其它的草藥的藥性,可謂是藥中的極品,所有的醫者最喜歡的一種草藥。
他想了想,起身走出山洞,在洞口設下結界,從外面看,裏面空空如也,半個人影也沒有,一旦有人想要靠近,山洞就會消失,和周圍的其它洞穴易位,人以為進入的是原本的山洞,實則早就偷梁換柱了。
與此同時,墨澈也會立馬感應到羽浮有危險,及時趕回來。
他做的這些,不過是為了出去取點水回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事關羽浮,半點馬虎不得,他不希望再發生讓自己後悔的事。
後山靈氣充沛,仙草茂盛,不乏水源,墨澈很快就取了水回來,用一片大荷葉做容器。
他回去的時候羽浮都還沒醒。
不是他的身體,用着不舒服,沾了凡人的氣息,靈力受限,他幾千年的法力,困在這副身體裏,使得出來的不過二三成,讓堂堂天帝陛下覺得很憋屈。
趁羽浮昏睡之際,他從附身的軀殼裏出來,恢複了天神的真身,把沈靈的身體放在山洞的一個角落。
這副身體以後還要接着用的,也許用的時間還挺長,所以,不會太随意的對待,還是要重視一些,畢竟,找到這麽合适的凡人之軀不容易。
沈靈的身體很好,靈魂卻被黑白無常帶去了地府,這事說來也巧,他出身貧寒,父母雙亡,家中沒有幾兩碎銀,時常去山上挖些野菜,采撷野果果腹,一日,辨認不明,誤食了毒菇,毒發身亡,被閻王在生死簿上劃了名字。
他死之日,與墨澈在凡間的年歲相同,身體也沒殘缺,無其它的毛病,正巧墨澈要找一具軀殼附身,以便接近羽浮,而他又是住在山下村子裏,再合适不過了,于是便被墨澈收為己用。
黑白無常索魂那日,碰見了墨澈,認出他來,自知實力相差懸殊,不敢冒然與之交手,便任由他帶走那具軀殼,把沈靈的魂魄帶回地府,老老實實向閻王禀告了此事。
閻王欠他一個人情,對這件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着他去了,至于沈靈,在人間還“活着”,無法轉世投胎,只好把他的魂魄留在地府,不許入輪回。
後來,由于他成日吵鬧,哀嚎不斷,擾鬼不得安寧,被閻王下令關在了十三層地獄,一個只許進,不許出的地方,雖沒有十八層那般恐怖,但也是令人瑟瑟發抖的地方。
墨澈從沈靈的身體裏抽身離開,拿起摘下的花瓣,把它們放進水裏,一眨眼便融化,無色無味。
他動作溫柔地把羽浮抱在懷裏,胳膊墊着他的頭,讓他靠在胸膛,把用荷葉盛着的融了忘憂草的水拿到他的嘴邊,喂給他喝。
可是羽浮被魇住,不停地呓語,緊閉雙眼,水喂給他,他一點也喝不進去,甚至還掙紮了起來,若不是墨澈的手躲的快,怕是全部的藥水都要灑掉。
墨澈愁眉不展,扶着他的腦袋換了個姿勢,幫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柔聲在他耳邊哄道,“哥哥,你喝一點,喝了就不難受了。”
昏睡的羽浮自然聽不見他的話。
忽然,羽浮不知夢見了什麽,渾身顫抖,雙手緊緊抓着衣裳,口中大聲喊着師兄,有些破音,還帶着濃濃的哭腔,眼角流出了兩滴晶瑩的淚,順着白淨的臉龐往下淌。
他的臉色蒼白,看上去是那麽的無助,墨澈心疼得無以複加,恨極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羽浮的所有痛苦都是他給的,而他在最無助的時候,喊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他最不願承認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羽浮的心裏沒有了他的地位,被別的男人取代,奪走了本該屬于他的一切,心安理得地占有羽浮。
“哥哥……”他低聲呢喃了一句,聲音沙啞,聽起來是那麽的失落。
可是他還是不甘心就此放手,是舍不得,是執念,是命,他和羽浮的名字是刻在三生石上的一對,是命中注定,他不相信他們會緣盡于此,事在人為。
羽浮的身子抖得厲害,墨澈緊緊抱着他,與他十指相扣,掌心相貼的地方泛出金光,隐隐發燙,像是微弱的火苗在灼燒的感覺。
他低下頭,用額頭貼着羽浮的,閉上眼,一縷神識鑽進羽浮的腦海,口中低聲說道,“哥哥,你看見了什麽?”
他試圖進入羽浮的夢中。
可是他失敗了。
那一縷神識一進入,便被一堵無形的屏障擋在外面,碰撞出巨大的靈力波動,反彈到他身上,讓他渾身一震,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等他再次去觸碰那道屏障時,受到了猛烈的攻擊,由于沒有任何的防備,一股強大的靈力入侵,和他體內的靈力相沖,攪得他五髒六腑都疼,像是要碎了一樣,口中驀地嘗到了腥甜味。
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絲,把口中的血咽了回去。
羽浮皺着眉,發出痛苦的嗚咽,墨澈便不敢再繼續了。
怎麽會這樣?
他的臉色陰沉,陷入了沉思,有人在羽浮的腦海中設下了結界,仔細回想,那股強勢的靈力似乎有些熟悉。
一定是銀月。
他驀地瞪大了眼睛,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氣得渾身發抖。
難怪羽浮連那晚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一定是他離開的那半日,銀月對羽浮做了些什麽。
這個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