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昭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途姚喜姚順叫他起來用晚膳也沒理。

他夢裏光怪陸離的,什麽都有,現代的畫面、古代的畫面,小時候的、繼位後的。

好在後半夜他終于睡踏實了,什麽畫面都消失了,沉沉的睡了過去。

姜昭睜開眼時剛巧看見姚順從外面進來。

他支着頭看向姚順,五官在燭火下更加好看,姚順晃了一下神。

姜昭捂着嘴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一滴淚,眼尾有些紅。

看起來就像是沒睡醒。

姚順壓低了聲音,輕手輕腳走過去,“皇上,馬上卯時三刻了,該起了。”

姜昭點頭,“起吧。”

他伸着手被姚順扶起來,外面湧進來一大批宮人,端水、捧着杯子的、端着托盤的。

姜昭漱了口,杯子被姚順接過去,姚喜捧着帕子給他仔細擦臉。

姚喜見他溫和如昨日一般,便帶着笑問:“皇上昨夜可睡得安穩?”

姜昭側頭看向他,眼裏像是閃着光,他勾唇笑了下,“睡得不錯。”

他這一笑,就像是漫天冰雪都被消融了一樣。

姚喜便繼續笑着讨好道:“一會兒先墊墊肚子,您這麽長時間沒用食,若是到早朝後再吃東西可撐不住。”

恨不得把他照顧得仔仔細細,再讓皇上展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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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要早朝之後才能用早膳,姜昭揉揉肚子,“要撐過早朝才能吃飯,好餓。”

姚喜不知為何覺得皇上語氣帶着幾分可憐,便道:“皇上放心,奴才一會兒多準備些您愛吃的。”

姚順眼見時辰差不多,便道:“皇上先更衣吧,時辰差不多了,首輔大人和攝政王還等着您呢。”

按照往常,首輔大人和王爺會等着皇上一起進大殿,若是遲了可不好。

兩個宮女捧着托盤在他面前,一件明黃的龍紋皇袍,一件花青色的常服。

那花青色看起來沉悶得很,姜昭看向明黃的龍袍,龍袍還沒穿過,這可是展覽館才能見到的。

按照以往,皇上會選花青色的常服,他似乎總是想讓自己不突出不顯眼。

而今日,姜昭指着明黃的龍袍說:“穿這件吧。”

姚喜和姚順恭順的把龍袍給他換上。

姜昭坐到椅子上,讓宮女給他束發,墨緞一般的頭發用金冠半束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整個人氣勢便不一樣了。

姜昭目光落在鏡子裏,他覺得有幾分好奇,眸子眨了眨,他伸手捋了一下額邊的冠帶。

他站起來,看向姚順兩人。

那目光冷淡無情,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蔑視一切。

姚順幾乎想跪下去。

“走吧。”姜昭眨了眨眼,眼尾又微微勾起,眼裏水波潋滟。

兩人連忙跟上擡腳就走的皇上,寝宮的門一開,一陣風便吹過來。

姜昭瑟縮了一下,“好冷啊。”

這會兒不過剛入秋,姚喜只是覺得風帶着涼爽之意,可病弱的皇上卻覺得冷。

姚順連忙道:“姚喜先扶皇上上步辇先走,我去給皇上拿披風。”

步辇被擡得四平八穩,若不是周圍冷風瑟瑟吹得他發抖,姜昭甚至想睡一覺。

好在早朝的含光殿并不遠,不一會兒步辇便停了下來,姜昭下了步辇便見一黑一白兩個颀長的身影立在門口。

蕭從妄氣質冷厲,模樣英朗,眼裏一片清明嚴正。

宇文緒容顏俊美,表情冷淡,眼神卻含着幾分輕蔑。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黑白無常來抓他了。

那兩人站在那兒并沒有動,姜昭朝他們走過去。

剛入秋的清晨天邊泛着魚肚白,橙紅的朝霞将出未出。

身穿明黃龍袍的男人一步步朝他們走來,眼神不再瑟縮膽怯,他眼神明亮坦坦蕩蕩的看向他們兩人,那雙一眼難忘的桃花眼,那麽的平靜。

他長得實在好看,身穿龍袍眼神清明,恍若神祗。

蕭從妄眸光未動,靜靜的落在他身上。

宇文緒一頓,薄唇輕壓,收起眼角的輕蔑。

姜昭在距離兩人三步處停下,唇角微翹,眼裏露出一絲笑。

谪仙便染上了一絲煙火氣。

他剛要開口,一連串的咳嗽從唇角溢出來。

“咳咳咳。”

姜昭用手遮擋着唇微微側過頭,額邊的冠帶随着他晃動,明黃的冠帶襯得他的臉更加的白,眼睫微微顫動,被冷風吹過的臉頰顯出不正常的紅暈。

脆弱得像是支在風中搖曳的小白花。

“攝政王和首輔大人久等了,朕稍遲了。”姜昭道。

蕭從妄看向他,聲音微冷:“皇上昨日才發病,今日為何不多穿些。”

比起蕭從妄一身玄黑金邊的薄衣,姜昭已經穿得不少了。

他從善如流的應道:“攝政王說的是,是朕疏忽了。”

姜昭語調平和,就像是在接納蕭從妄的建議一般,眼裏坦坦蕩蕩。

蕭從妄一時不知說什麽,便微側過頭去,便看見姚順抱着衣裳趕來。

“皇上定是覺得自己已然大好,不必再緊張身子罷了,知道臣與攝政王久等,那往後便早些。”

宇文緒的話句句都在針對姜昭,他不知為何今日就是瞧姜昭不順眼得很,比往日更甚。

比起往日那個畏縮、怯懦、怕死的皇帝,今日從容不迫、平淡坦蕩的姜昭更讓他覺得有什麽脫離了掌控,讓他覺得刺眼。

姜昭看向宇文緒,這位果真是一點沒把皇帝放在眼裏,他習慣掌控一切。

“首輔大人說得對,往後朕定會早些到。”

這時,姚順也到了跟前,他連忙行了禮,這才把披風給姜昭披上:“皇上出門急忘了披風,奴才來遲了,皇上恕罪。”

姚順順口的話一出口,蕭從妄和宇文緒都是一怔,方才指責的話就像是打在他們的臉上。

從前或許他們都不在意,然而如今對上姜昭那雙明亮的眼睛,竟有些火辣辣的疼。

姜昭像是根本沒在意兩人的反應,他唇角帶笑,“跑得這麽急,去休息吧。攝政王、首輔大人,我們進去吧。”

他溫和從容的伸出手,讓兩人先行。

殿外蕭從妄的侍衛白風和宇文緒的侍衛石墨站在一處,白風雙手環胸撞了下石墨,挑眉道:“啧,瞧瞧你家主子那冷臉,誤會皇上了吧,你說你主子會不會覺得臉疼。”

石墨根本不理他,目不斜視的看着一處。

白風又賤兮兮的擠了擠他,“啧,你瞧你主子話還挺多,你怎麽跟個石頭一樣,果然姓石。”

石墨側頭看他,劍唰的出鞘橫在兩人中間,白風做了個讨饒姿勢,往後退了一步。

宇文緒和蕭從妄兩人先一步往含光殿而去,姜昭系好披風也跟着進去,他落在後面,輕咳了兩聲。

一聲聲都像是敲在心裏,他咳得不緊不慢,沒有半分窘迫。

蕭從妄腳步微頓,便落後了加快一步的宇文緒。

他也只頓了這麽一下,便又跟了上去。

含光殿中群臣已經入列,見三人依次上來,內侍官便喊了皇上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卿平身。”

“謝皇上。”

這聲音與往常的低暗陰郁一點也不同,珠圓玉潤、洋洋盈耳,讓人迫切的想擡頭看一眼說話的人。

大臣們紛紛擡頭,心中有些訝然。

今日身穿明黃龍袍的皇上,還是那副容顏,可氣質卻大為不同,對上那張傾國容顏,心中是那珠圓玉潤的聲音,還有眼尾微勾的笑意。

竟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多看一眼,都怕亵渎了。

幾個年輕臣子大約是被皇上今日的不同震住了,久久不能回神,那目光似乎在一寸寸描繪那精絕的五官。

直到宇文緒一聲輕咳。

這一聲就像是敲響了回魂鐘,幾人連忙低下頭,恨不得自己能躲到人群裏,不被首輔大人給看見。

姜昭第一回 上朝,頗有興致的看着下面。

他左手下方坐着蕭從妄,右側下方則是宇文緒,按道理皇上弱冠後便能親政,可皇上身體實在是弱,誰也不敢讓他勞心耗力,只能讓兩位繼續輔佐。

是以衆臣列隊的格局也非常鮮明,左側蕭從妄下方便是一溜的武将,宇文緒下面是一衆文臣。

如今大慶外部各小國虎視眈眈,武将也與文臣不相上下。

如此泾渭分明也太有趣了,姜昭眼裏溢出笑意。

不僅是姜昭今日覺得有趣,下面的大臣武将都覺得今日有些不同以往。

上首三位當今權勢最盛的人,各個容顏絕盛,攝政王玄衣黑袍器宇軒昂,首輔大人白衣清貴俊美無俦,皇上一身明黃龍袍恍若神祗。

偏偏,那神祗桃花眼裏帶着兩分笑,讓人想匍匐想親近。

一左一右卻又面無表情,三人組合出一出奇異的畫面。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內侍官高聲唱道,把衆人的心神都拉了回來。

“臣有事啓奏。”

下面群臣開始活泛起來,姜昭此刻倒是沒什麽事了,皇座十分舒适,高矮也正合适,他一手支着頭聽下面的大臣們彙報政事。

文臣的事情大多是宇文緒處理,他偶爾說出一兩句,便直指要害。

權臣雖然是權臣,可并沒有濫用權力,對待政事也嚴肅認真、公平公正。

軍務便都是蕭從妄在安排,城中巡防、城外駐守,都一一安排得十分妥帖。

蕭從妄的聲線比宇文緒的低一些,他說話語速适中,聲音低沉帶着磁性。

姜昭本就有些困,身上裹着披風暖意融融,伴随着低沉的嗓音,讓他越來越困,他支着頭合着眼。

宇文緒側頭便看見了這幅畫面,往日瞧着死氣沉沉的人,今日這般倒像是唇紅齒白的少年郎,他的臉在晨光照耀下白得透亮,臉頰微微泛紅,那雙如今又清又亮的眼睛合在一起,好像能看見睫羽投下的陰影。

他的唇片薄且沒有什麽血色,卻帶着瑩潤的光澤。

宇文緒從未認真看過他的樣子,只覺得那小巧的耳垂今日都尤為不一樣。

耳垂下似乎有一顆殷紅的小痣。

宇文緒心中升起一股煩躁,他別過頭不再看那張臉,聲音如寒冰一般道:“不知皇上對赈災一事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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