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奉京揮了下手,外面有小太監提着食盒進來。
“臣是來給皇上送藥的。”
“送藥?”姜昭奇怪道,這江太醫怎麽越來越看不懂了,竟然親自給他送藥。
江奉京見他這幅樣子,忽的笑起來,“皇上不會是擔心臣熬了毒藥來吧。”
“朕相信江太醫,你當然不會下毒。”姜昭知道,江奉京雖然讨厭他,可他承諾過會好好醫治,即便再厭惡原身,原文中他也沒害過原身,至于盡力了幾分就不知道了。
他這般篤定的說相信他,江奉京垂下了眼,斂下了眼裏的神色。
他擡頭,唇角沒了笑意,“皇上把藥喝了把,臣調整了藥方,看看皇上有沒有不适的反應。”
江奉京忽然沒了戲耍他的興致,只想趕快離開,不再看到那張臉。
他的惡趣味不過是想看加了苦味的藥,姜昭喝下去還會不會露出那種淡然溫和的、無所謂的表情。
江奉京覺得他就是裝的,他想把那張僞裝的臉撕碎,露出原本的面目。
“喝藥啊,江太醫讓人送來就行了,不必親自跑一趟的。”
姜昭随意道,接過小太監端過來的藥,甚至沒有看一眼,便仰頭一口飲盡。
別人不知道,可江奉京知道那藥有多苦澀,但那人只微微蹙了下眉心,便再沒了別的表情。
他神色如常的遞回了一滴不剩的碗,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唇邊,那抹藥汁顯得太過刺眼。
江奉京幾乎是落荒而逃,“臣告退。”
姜昭愣了下,“江太醫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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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奉京果然是避他如蛇蠍,看着他喝完了藥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藥裏大概有安神的成分,加上身體非常疲憊,姜昭揮退了宮人便去睡了。
宇文緒出了宮門上馬車時神色不明,眼裏像是蘊含着即将爆發的風暴。
他上了馬車,便閉上眼。
一身白衣,雙目輕阖,恍若谪仙。
可唯有他知道,心中的暴戾無法纾解。
宇文府在中街最尊貴的地方,與攝政王府相對而立,兩府占地極廣,不過兩個府門一個開在街頭,一個開在街尾。
大有老死不相見的意思。
馬車停在府門口,石墨從馬上一躍而下立于宇文緒身邊。
門內,石玉迎了上來,躬身道:“大人,刺客抓到了,在地牢裏。”
宇文緒腳步一頓,側頭看向石玉。
石玉只覺得冰冷的目光從他身上滑過,他敏銳的察覺到大人今日心情不佳。
“去地牢。”
宇文緒眼裏閃過一絲嗜血的笑意,方才冷到極致的人忽然有了一絲興奮。
石玉垂頭落後一步,石墨走到他身邊時被拉住,他輕聲問:“大人今日發生了何事?”
他們很早就跟着大人了,近幾年已經很少見到大人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候。
石墨:“未曾。”
石玉直覺不對,可石墨從不說謊,那就是在石墨不在大人身邊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宇文府有地牢,能被關到這裏的,都會被特別對待。
若是讓大人親自審問,那下場只會更慘。
石墨走到地牢口便不再往裏,守衛在門口,石玉快步上前。
地牢裏的木樁上綁着一個黑衣人,此刻他雙眼被蒙着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聽見緩慢閑适的腳步聲。
他身上的黑衣已經被血浸濕,身上的黑衣裂開露出模糊的血肉,腳下的地板上暈開了一片血色。
黑衣男人忽的啐了一口,罵道:“宇文賊子,你個狗日的,觊觎皇位把皇上當做傀儡,有本事你殺了我,否則總有一天你不得好死。”
“哦?你這話我聽了好多次了,可我依然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他語調悠然閑适,像是在跟老朋友閑聊,“你們打的什麽主意真當我不知道?如實說吧,否則就別怪本官無情。”
“我呸!”那人硬氣道,“老子什麽都不怕,還會怕你這個小白臉,有什麽盡管招呼。”
“是嗎?那我們來試試新玩具。”宇文緒聲音不變,眼裏的暴戾更甚,他從一旁的桌上拿了一根小小的刑具,慢慢的朝人走過去。
他揮了下手,“石玉你出去候着。”
石玉看見他拿着的小刑具都忍不住渾身抖了抖,聽大人這麽一說連忙應了聲就退了出去。
他走到石墨身邊,眼觀鼻鼻觀心。
很快,裏面傳來一聲極為凄厲的慘叫。
石玉默默垂頭,那刺客他們已經審問過一遍了,就跟他說得一樣,那刺客很是硬氣,什麽都不怕。
他這麽想着,裏面又傳來一聲厲叫,随後是一串斷斷續續的叫罵聲。
那叫罵聲越來越低,直到被嘶吼覆蓋,到後來連嘶吼都沒了。
石玉在心裏數着,又不時去看沙漏。
天色漸漸暗沉,他撞了下石墨:“喂,大人今日在裏面待得未免太久了,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石墨看他一眼,“大人不會有事。”
“說得也是。”石玉道。
天幕降臨之前,宇文緒從地牢走出來,他逆着光走上來,雙手正在整理衣袖,眉眼冷淡至極,暴戾瘋狂的情緒全部都被收斂起來。
直到他踏上地面,石玉才倒抽一口氣,石墨面無表情的臉也微蹙了眉。
總是白衣勝雪的大人此刻外袍上全是血跡,就連臉頰也沾染了些許,他的手已經被血染紅了。
整個人像從修羅地獄爬出來一樣。
他緩緩解開外袍,往地上一扔,鞋子踩在上,便往他居住的小院走去。
“燒了。”
立刻便有下人來收走了白色外袍。
石玉跟石墨對視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卻聽宇文緒道:“等那人醒了,再去審問,應該會有結果。”
石玉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又聽他說:“還剩一口氣。”
石玉松了口氣,還有一口氣就好,就怕大人一個不小心……
“沐浴。”
宇文緒的聲音又輕又淡,似乎帶着些疲憊。
宇文府中立刻便忙碌起來,方才還安靜的院落從四處出來許多人,各個都安靜的低着頭不發一語,乍一看仿佛都像是假人。
但他們動作麻利,很快便準備好了浴池。
宇文緒脫了衣裳緩步走進浴池,他雙臂舒展搭在池邊,朦胧的水霧遮住他的面目,他閉上眼。
四周仿佛都萦繞着淡淡的藥香,腦中是那雙明亮的眼、蒼白絕美的臉。
宇文緒沉沉吐出一口氣,緩緩沒入池水中。
石玉站在門外,看了眼高挂半空的月亮,又看了依然亮着燈的書房。
石墨在一旁站着阖着眼閉目養神,石玉嘆了口氣:大人今日看來是不會去睡了。
“石墨你去歇着,我守着大人,明日你還要跟大人出去。”
石墨睜開眼,沖他點了下下巴,轉身就走了。
誰知第二日到了大人習慣出門的時間,石玉久久不見人出來,石墨來了詢問的看向他。
石玉搖搖頭,打了個哈欠:“大人尚未出來,我先去休息了。”
卯時一刻,蕭從妄去了後院校場練功,每日雷打不動,若是要早朝則會再早半個時辰。
校場空曠,放置着十八般兵器,還有四個木樁。
守在一旁的小厮也不知為何,只覺得今日王爺整個人都殺氣騰騰的,他看着看着就瞪大了眼,下巴都合不上。
只聽啪啪的幾聲,供王爺劈打的木樁便四分五裂。
這、這是使了多大的勁兒啊。
然而今日練完功蕭從妄卻猶覺不夠,換了常服便翻身上馬去了城外駐防軍營。
衆将士驚道:“王爺,您怎麽今日來了?”
攝政王五日巡防一次,會挑将士們進行單獨指導,也就是單方面挨着,畢竟沒人能打得過王爺。
蕭從妄俊臉面無表情:“怎麽,你們害怕本王來是疏于訓練還是如何?”
來了來了。
将士們哪裏敢多話一句,一個個都擡頭挺胸站好,就怕被王爺領出去單獨關愛。
可倒黴蛋總會有,輕騎校尉被點名出列。
輕騎校尉別過頭,一頓龇牙咧嘴:他今日竟然如此倒黴,被點名了,上回被揍出來的傷還沒好全呢。
蕭從妄肅肅而立,低斥道:“出列!接不下十個來回,今日不許吃飯。”
“喝!”輕騎校尉一聽不能吃飯,這還了得,大喝一聲便撲了上去,“王爺指教。”
七個來回後,蕭從妄道:“千夫長出列!”
所有的千夫長踏出一步,“到!”
“一起上。”蕭從妄從容不迫。
小兵們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評頭論足一番,“王爺也太厲害了!”
“一起上都沒人能傷到王爺一招。”
“今天千夫長們沒飯吃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多吃一碗。”
“可憐,真可憐。”
……
一個時辰後,蕭從妄騎着馬神清氣爽往回走,今日本是休沐,可他卻不由自主往皇宮走去。
被身、下的照夜帶到宮門口他才回過神來。
蕭從妄輕笑了一聲,摸了摸照夜,“你倒是機靈。”
來都來了,他翻身下馬,把馬交給值守。
禦書房裏,正在找書冊的姜昭聽見聲音回頭,便看見身穿黑衣的蕭從妄從外面進來。
他愣了一下,姚喜明明告訴他說今日這兩尊大神休沐他才來找書看的。
蕭從妄看見他也是腳步一頓,他垂着的手指動了動,朝姜昭走過去。
“臣見過皇上。”
姜昭直起腰,語調輕松,“攝政王免禮,今日休沐,王爺也如此勤勉,實乃大慶之福。”
“臣忘了東西。”蕭從妄随口一答,眼睛卻看向姜昭手裏的書,“皇上這是?”
姜昭手裏拿着大慶的史冊,以及有關這個世界的史書,他想了解一下這個世界。
“朕,閑着無聊看看書。”
蕭從妄卻道:“皇上勤勉用功是大慶之福,何時用功都不晚。”
姜昭:……
他看得出蕭從妄是真心實意在鼓勵他,否認的話如何都說不出口。
“咳咳。”
姜昭憋了一口氣,把自己給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江奉京:是不是看不起我?覺得我不夠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