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蕭從妄整個人都是熱的, 姜昭看着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好像這樣盯着人看有些不禮貌。

他微微側了側頭,“王爺起得這麽早練功, 難怪身體如此康健。”

他唇輕抿着, 瑩白的耳垂有點發紅, 披散的發絲在臉頰輕輕晃動。

看起來, 竟然有些可愛。

蕭從妄看着他早起慵懶的樣子, 眼裏滿是對他的好奇,一瞬間就心軟了。

“皇上先去洗漱更衣, 臣一會兒陪皇上去後山看紅葉, 可好?”

姚順連忙插嘴道:“奴才這就伺候皇上梳洗更衣, 不會讓王爺久等。”

他察覺到攝政王的語氣有些不對勁,并沒有多想, 只覺得攝政王若是等久了, 怕是會不悅。

蕭從妄微微蹙眉, 還未開口,便聽姜昭道:“那朕先不打擾王爺練功了。”

看着房門關上, 蕭從妄靜靜的站在門口沒動,身後傳來士兵們的說話聲——

“嗐, 我還沒看夠王爺練功呢,就這麽被打斷了。”

“就是, 難得看見王爺練功了, 可惜啊。”

“王爺練功被打斷,定是不悅的, 是我都不高興了。”

蕭從妄眉心越蹙越緊,大家竟都是如此想的。

他并沒有不悅,可所有人都以為他對皇上不耐, 一時間他心下有些煩躁。

因着是在寺廟,姚順給姜昭備了一件雲紋白色素錦袍,腰封一束襯得他的腰更加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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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順發愁又疼惜,“皇上近日又消瘦了些,衣裳都顯得空了。”

姜昭聞言低頭看了眼,展開雙臂示意:“哪有,姚順你別胡說,明明很合身。”

“皇上您好好用膳,奴才就謝天謝地了。”

姜昭笑起來,“別啊,那你應該謝謝我。”

主仆兩人說說笑笑出了門,卻見門外站着一位看起來德高望重的老和尚。

老和尚慈眉善目,見他們出來,就沖着姜昭雙手合十鞠躬道:“阿彌陀佛,貧僧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姜昭收起了笑,也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大師不必多禮。”

老和尚笑道:“貧僧乃明山寺主持無晦,不知皇上可想聽一聽貧僧講經,靜心凝神于皇上有益。”

“那就多謝大師了。”

姜昭對佛法并不是特別感興趣,可他不會拒絕如此和善的邀請,況且來都來了,接受一下佛法的洗禮也沒什麽不好。

姜昭跟着方丈大師來到另一間禪院,禪院裏只有一張石桌,桌上擺着一盤棋。

姚順要跟進去,被小沙彌攔住:“施主還是在外面等候吧。”姚順便墊腳往裏看了眼,不情不願的守在門口。

禪院四周是竹林,風一吹便傳來簌簌響聲。

姜昭坐在蒲團上聽大師講經,桌上燃着安神的檀香,沒一會兒便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何時便真的睡了過去。

他做了個夢,夢中紛繁雜亂,有他的父母弟弟和病中的樣子,有原身姜昭的過往纏綿病榻,各種淩亂的畫面湊在一起,讓他在睡夢中都蹙起了眉心。

那些就像是沉重的包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忽然,咚的一聲響。

姜昭只覺得夢中的畫面急速褪色消失,那沉重的包袱随着那咚的響聲,碎裂成了無數片,消散開來。

他睜開眼,只覺得腦中一片清明,心中驟然一松,整個人都輕松了。

“皇上可會下棋?”原來是方丈落下的棋子響聲,不知何時他已經講完了經,眉目帶笑的看着他。

姜昭仔細一看,發現竟然是象棋,“只是略懂,大師可別嫌棄。”

姜昭确實不太會象棋,棋子移動之間,被方丈壓得節節敗退,棋子都被吃掉。

“将軍。”方丈笑道,手下棋子落下,赫然已經把姜昭的棋子逼到了死路。

姜昭苦笑搖頭,“大師棋藝高超,我自愧不如啊。”

方丈只看着他半晌,幽幽道:“皇上可知為何會如此迅速就被貧僧将軍了?”

“為何?”姜昭好奇道。

“皇上一直以旁觀者的角度在觀棋,卻不知自己早已身在棋局中,如何又能成為局外人。這棋盤中的一兵一卒一象一馬,皆可為你所用,全看你如何用是否掌控它們。”

這話似乎意有所指,姜昭擡頭看方丈,“大師可否明示?”

“皇上聰慧過人,定能明白其中的含義。”方丈站起來,從袖中拿出一個木盒,“此藥乃貧僧師父留下的護心丸,有強心健體、起死回生之效,或許可根治皇上的遺傳之症。”

姜昭訝然的看向方丈,卻見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已經走到門口,回頭看他時又叮囑道:“皇上,深入局中,利用自身優勢,方可破局。”

木盒中的藥丸如平常藥丸一般大小,姜昭看着它卻心跳逐漸加速,吃下它或許他的病就能好了。

沒人知道常年被疾病折磨有多痛苦,身體如同滿是裂痕的瓷娃娃,只要一用力就會四分五裂。

姜昭閉上眼,感受着四周的動靜——清鳴的鳥叫,簌簌的樹葉聲,輕盈的微風,溫暖的陽光,甚至能聞到清新的花香。

誰都想活着,他比所有人都渴望活着感受生命的全部,不論是高興的還是痛苦的。

他睜開眼,拿起木盒裏的藥丸定定的看着。

起死回生,或許真的是一線生機。

姚順進來就見皇上要吞下了什麽,大驚失色跑過去,着急攔住道:“皇上,哎喲您這是要吃什麽呀?昨兒才吃了烤肉吐得心肝脾肺都要出來了。”

姜昭只是想聞一聞什麽味道,道:“大師給我的,說是強心健體的藥,就是聞着挺苦的,沒有江大人做的藥丸甜。”

姚順:……

這麽一眨眼就亂想吃東西,“回去讓江大人看看再說吧,也不能亂吃。”

姜昭把盒子收好,準備若是有個萬一便吃下去救命。

“皇上,大師給您說了什麽呀?”姚順道。

就怕皇上被哄騙了去。

姜昭想道大師的話,微微沉吟道:“沒說什麽特別的,就是下了一盤棋。”

姚順順着他的手往下一看,這盤起,只能說是慘不忍睹,“皇上您這也輸得過于慘烈了。”

“是啊。”姜昭道,“身在局中,若是不能掌控一兵一卒,那結局便會如此。大師是想告訴我這個道理吧。”

他話說得小聲,姚順根本沒聽清,“皇上您說什麽?攝政王在外面等您去賞紅葉了。”

姜昭笑了,“沒說什麽,走吧。”

掌控棋子談何容易,但如今他卻想試一試。

蕭從妄與無晦大師問候了幾句拜別後,便見姜昭從禪院出來,頭發半束、眉眼柔和。

他心裏微動,目光落在他身上道:“皇上看起來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是嗎?”姜昭笑着道,“哪裏不一樣?”

說罷,一串咳嗽聲便從唇間溢出。

蕭從妄立刻扶住姜昭的手臂,問姚順道:“皇上可喝了藥?”

姜昭一擺手脫離了他,“喝了,我沒事的。去看紅葉吧,別浪費這大好的時辰。”

蕭從妄又要扶他,“臣扶着皇上為好。”

“不必了。”姜昭笑道,“我還沒那麽嬌弱呢,走吧。”

明山寺坐落在半山腰,從後山小路走出去綿延半山都是紅葉彩林。

後山突出的一處修建了一座涼亭,正處于最好的觀賞位置。

“太美了。”姜昭驚嘆。

紅葉似火,而彩林五顏六色錯落其中,像身處于油彩的世界,仿佛上天随手打翻的一疊色彩,如此融洽和諧。

見過昨夜星空,和今日的紅葉彩林,便是讓他此刻死去,也覺得沒什麽遺憾了。

“皇上不可如此說。”蕭從妄不贊同道,滿臉嚴肅。

姜昭這才發現他竟然把心裏想的說出來了,聞言便笑了,“王爺不必緊張,朕不過是在感嘆,見過如此美景,自然期盼更美的風景,體驗更好的人生。”

“不虛此行。”他喃喃道。

他站在風中,舉目四望,胸中一股豪氣。

深入局中,利用優勢,掌控棋子,便可破局。

風景太美,姜昭在山上呆了一整天,期間蕭從妄想勸他回去,卻都沒成功。

姜昭用那雙眼濕漉漉的看着他,帶着乞求一般道:“從前從未見過這般景色,往後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王爺就讓我再多呆一會兒。”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蕭從妄卻說不出口,他如何忍心拒絕他這般可憐的乞求。

“去拿厚披風來給皇上披上。”蕭從妄吩咐道,“再拿熱茶來給皇上喝些暖暖身子。”

他換了個位置,給姜昭擋住風。

姜昭垂下眼眸,睫羽微微顫動,唇角緩緩勾起弧度。

“沒想到王爺竟然如此心軟。”他只是稍微勢弱而已。

一旁守着的姚喜和一名士兵同時看向皇上,面露驚異。

皇上,您說的這是什麽胡話!

蕭從妄擡眼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笑聲低沉悅耳。

“對皇上如此,是為臣本分。”

姜昭看他,唇角依然帶笑,感嘆道:“若是每個臣子都如王爺一般想法,那該多好。”

若說蕭從妄對他還有些屬于臣子的縱容,那最不可掌控便是宇文緒,他對姜昭的掌控欲已經表現得非常明顯。

對待掌控欲更加明顯的宇文緒,只能更加勢弱,讓他以為自己掌控住了,卻不知自己才是被掌控的那一個。

姜昭忽然間心跳加快,是興奮。

一想到這兩個掌握國家命脈的人若是被自己掌控,那種發自靈魂的興奮,讓他覺得生命在急速跳動。

在風中呆了兩個時辰,姜昭便有些受不住了,一想到明日一早便要回宮,他還是有些舍不得。

蕭從妄道:“皇上若是喜歡,養好了身子才能去看更多風景,冬日還能去行宮泡溫泉。”

“泡溫泉?”姜昭立刻被他吸引住了,被他扶着手臂就往寺廟中走,“溫泉行宮在哪裏?我們什麽時候能去?”

姜昭仰着臉,滿眼都是期盼和興致勃勃,想到他的毒,蕭從妄一時後悔自己嘴快。

只能道:“要等皇上身子養好些才行,溫泉行宮有些遠。”

姜昭着急的抓着他的手臂,滿臉焦急卻忽然一頓。

他垂下了頭,聲音低了下去,似乎還帶着些鼻音,“我從來沒去溫泉行宮,很想去看一次,泡一溫泉。”

蕭從妄只覺他軟綿的委屈像針一樣紮在心上,不忍讓他露出這般委屈的模樣,他應該得到最好的,他本就應該随心所欲。

若是滿足不了他,只會是他蕭從妄的無能。

不等他說話,姜昭又低低道:“算了,若是覺得為難,王爺就不必可憐我了,反正去不去,好像也沒什麽。”

“皇上。”蕭從妄提高了聲音,抓着姜昭的手臂緊了緊,“皇上萬金之軀,定會長命不衰,臣以後會陪皇上去看更多的風景。”

姜昭擡頭,笑得勉強,“王爺這是在安慰朕,朕的身子自己知道,王爺以後會活得更久、有更重要的人想陪。”

“臣只願陪皇上。”蕭從妄像是急切的保證。

姜昭對上他的眼,裏面倒映的是他的身影,“有王爺這句話,朕已經很高興了。”

蕭從妄看着他,渾身的氣血好似一瞬間湧上了頭,不知道為何忽然好似吃了蜜,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捧到他的面前,讓他開心。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能做任何保證。

“皇上身體要緊。”蕭從妄抿唇道。

中毒的事不能告訴他,必須要等江奉京查出來是什麽毒,如何解。

他本就體弱,若是再得知自己中毒,還不知會如何想。

只一想到他的反應,便覺得心頭呼吸一窒。

蕭從妄被這種陌生的情緒緊緊的拽住,一時不知如何自處。

姜昭拍了拍他的手臂,忽然笑道:“好,養好身體,還有大把時光。”

他感覺到蕭從妄的情緒了。

蕭從妄被他的笑晃了下眼,只覺姜昭瞬間無力的往下滑去,連忙抱着人一個旋身,往身旁的大樹借力一踢,這才穩住身形。

姚順跟在他們身後吓了一跳,剛才還站得好好的兩個人,怎麽一下子出了意外。

他眼看着皇上就往地上滑。

“皇上。”

蕭從妄對上姜昭茫然的雙眸,他滿眼都是無措道,“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腿就沒了力氣。”

姚順趕過來,“皇上怎麽了,沒事吧?”

蕭從妄臉色一凜,抱起姜昭就往廂房走去,冷聲道:“許是冷着了,去燒些熱水來,備些暖和的吃食。”

他看了眼天色,低眉對姜昭道:“皇上,如今天色已晚不便趕路,明日一早天一亮我們就回宮。”

姜昭剛才被吓了一跳,此刻已經平靜過來,點頭道:“好,王爺不用擔心,這是正常的脫力反應,一會兒就沒事了。”

聽着他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蕭從妄抿緊了唇,他知道這或許是皇上體內毒素引發的症狀。

他不發一言,加快腳步往廂房走去,他抱着一個人,如履平地。

把姜昭放到床上,後面給他放了個軟墊靠着,蕭從妄便蹲下來查看他的雙腿。

他輕捏了下姜昭的小腿,仰頭問:“皇上可有感覺?”

姜昭抿着唇,微微搖了搖頭。

蕭從妄手往上移,皺着眉,手指按在小腿上面一點的穴位上,慢慢加重了力道,又問:“這樣呢?”

姜昭感受了一下,漸漸覺得有些感覺,緊抿的唇總算松了些:“有感覺了,有點酥麻。”

蕭從妄松了口氣,但手裏卻沒放松,繼續往上。

他按摩的力道很合适,不至于過于輕而沒有力道,也不會太重讓姜昭覺得痛,就維持着剛才姜昭說有感覺的那個力道。

姜昭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讓他按摩,但蕭從妄确實服侍得讓他很滿意,他便心安理得享受他的按摩。

一旁站着的姚喜姚順好幾次想說自己來伺候皇上,給皇上按摩他們很熟練,但攝政王沒有一點要松手的意思,他們也不敢湊上去。

姚順退了出去,讓人端來熱水和煮好了熱食。

方才着急進來,廂房的門也沒有關,守在門口的侍衛豎着耳朵聽裏面的動靜。

伸着脖子瞄裏面的,看見自家王爺竟然給皇上按腿,當即瞪大了眼,眼珠子都要掉了出來。

蕭從妄的手指修長均勻,是常年練武的人擁有的巧勁。

他本是好好的在給姜昭按腿,卻在姜昭發出舒服的喟嘆之後,不合時宜的開始胡思亂想。

手掌握着的小腿骨肉均勻,雖然瘦弱,他卻能根據手下的觸感,在腦海裏勾勒出小腿的形狀。

蕭從妄輕抿了下唇,手掌往下握住了他的腳,他的腳不似他的那般大,只比他的手掌略微長些,卻比他的手掌窄很多。

他手中暗暗比劃着,卻不知下意識的放輕了力道,撓到了姜昭的癢處。

“好癢。”姜昭笑了起來,縮回了腳。

姚順在一旁躬身垂頭道:“熱水準備好了,王爺讓奴才來為皇上泡腳吧。”

泡腳這件事怎麽可能讓攝政王來做,不僅有失攝政王的身份,他也怕萬一攝政王發怒,小命就沒了。

蕭從妄看了眼姜昭,便讓開了位置。

“皇上覺得如何了,可還覺得哪裏不适?”

姜昭苦笑了下,“朕這身體真是麻煩了王爺,現下感覺還好,王爺不必擔心。”

蕭從妄認真道:“臣不覺得麻煩,皇上若有不适要及時告訴臣。”

姜昭笑盈盈的看着他,“已經沒事了,只覺得腿還有些麻。王爺往後在朕面前不必自稱臣,稱你我便是。”

蕭從妄頓了頓,并沒有反駁,只嗯了一聲。

最重規矩尊卑的攝政王,如今态度已經有所軟化,如此看來,示弱親近的确是有用的。

姜昭笑得更開心了。

蕭從妄看着姚順要給姜昭脫襪,別開目光道:“臣、我先回房一趟。”

姜昭道好,“王爺等下與我一同用膳吧。”

蕭從妄踏出房門,守衛在四周的士兵們慌裏慌張回自己位,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左顧右盼,實質各個都在用眼神交流。

——王爺當真給皇上捏腳了!

——那可不,還捏得很仔細、很熟練。

——那豈不是平日裏沒少練?

——不至于!這可是咱王爺,沖入敵營眼也不眨的将軍。

——捏腳?過分了啊!

……

士兵們各個眼睛都快要抽搐了。

“怎麽,都眼睛有毛病?要不要我給你們都挖出來治治?”

蕭從妄冷聲道,目光淡然的掃過一群士兵,各個立馬站好如木頭人一般,連眼睛都不敢眨了。

“不想下去跟另一隊人換就給老實一點。”

說完他也不再多看一眼,擡步往自己住的廂房走去,他拿出紙筆,凝眉想了片刻,便快速的書寫起來。

蕭從妄的字如他的人一般淩厲、巍然,筆下所寫內容卻句句仔細。

紙上赫然是記錄了姜昭這兩日的情況,事無巨細,用食、情緒和身體反應,沒句話都是事實。

直到寫完了滿滿一張紙,蕭從妄拿起來看了兩遍,确定沒有遺漏,這才把紙放進了錦盒裏。

等到姚順過來請他,蕭從妄才起身去了姜昭的廂房,在側間裏一同用膳。

方才泡腳很舒服,姜昭此刻便懶洋洋的不想動彈,連吃東西都沒什麽精神。

姚喜在一邊伺候着,軟言溫聲的勸着:“皇上您多少用些,吃了奴才便伺候您去休息,這天兒冷,用了膳才暖和。”

他一手撐着側臉,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玉白的皓腕,慵懶的半眯着眼,燭火下眼波潋滟。

恍若一副攝人心魄的美人圖。

都說美色惑人,蕭從妄從前從不覺得何種美色可以惑人,他能面對衣衫褪盡的絕色女子面不改色,能看着高貴矜持的敵國公主眼眸含淚的哀求無動于衷。

可如今,看着姜昭蒼白的臉龐卻心中各種念頭紛繁雜亂。

什麽帝王霸業,或許面對他,便能明白為何要美人不要江山。

為人臣子,他也願意為皇上奉上一切,護他助他,為他守護這萬裏山河。

蕭從妄忽的輕笑了一聲,姜昭睜開眼看向他,他眼眸沒有情緒,唇角卻是微微翹着的,看起來像是在笑一樣。

蕭從妄對上他的眼睛,聽到姜昭懶洋洋的問:“王爺在笑什麽?”

他道:“我在笑,皇上就跟個小孩子一樣,用膳也要哄,不如讓我來哄哄?”

姜昭一愣,緋色慢慢染上面頰,這話聽着為何如此讓人羞恥。

他好歹也二十歲了,被當做小孩子也就罷了,這人還要說出來故意說哄他用膳,傳出去實在讓人笑話。

姜昭瞪了他一眼,“王爺故意嘲笑我?”

他這軟綿綿的一眼實在沒什麽威懾力,反而眼尾似帶着鈎子。

蕭從妄悶悶笑了兩聲,軟聲道:“那皇上多少用些,喝些暖湯也好。”

姜昭嗯了一聲,沖他伸出手攤着,意思讓他伺候。

蕭從妄壓下嘴角的笑,順從的給他盛了一碗熱湯。

窗外秋風蕭瑟,屋內暖意融融。

窗紙上勾勒出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兩只手漸漸重疊。

次日一早,天色剛亮,蕭從妄便來請姜昭啓程回宮。

姜昭在床上睜開眼,困乏的打了個哈欠,“咱們這麽早就要回去了嗎?我好不容易睡了個好覺,還想睡。”

姚喜打開門請蕭從妄進來,他一眼便看見穿着裏衣躺在床上看向他的人。

床上的人披散頭發,顯得更加慵懶。

姜昭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夜裏便睡得不安慰,總是做紛紛擾擾的夢,雖然每次入睡都很快,但睡眠根本沒有質量。

昨日聽了大師講經,他昨夜便睡得很是安穩,一個夢都沒有做。

蕭從妄走近了些,躬身道:“皇上昨日不适,今日便早些趕路,回宮正好讓江大人請脈,皇上身子要緊。”

姜昭好以整暇的看他,“看來昨日把王爺吓着了。”

他本是故意這麽一說,卻不成想蕭從妄認真一點頭,“是,昨日皇上忽然無力吓着我了,如此皇上便早些回宮,讓我安心,可好?”

他這麽認真淡然的承認了,反倒讓姜昭再說不出什麽話,只能悶悶點頭,“這就起這就起。”

等到蕭從妄出去安排回程事宜,姜昭坐着讓姚喜梳頭發時,覺得他對蕭從妄的試探有些成效,可蕭從妄對他的脾性也甚為熟悉。

像是有些不相上下之感。

姜昭抿着唇想,他其實很少與人打交道,對人的性的把控幾乎為零,如今要掌控這些權臣、攝政王,真是一個挑戰。

但這種挑戰于他來說很新鮮、很刺激,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用過早膳,姜昭便讓姚順去找人跟方丈說一聲,準備親自道別,來回話的小沙彌卻說方丈閉關修行了。

姜昭便跟着蕭從妄一同下山。

梁昆和魏循都駐守在山下,看見人下山了,梁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終于下山了,我都要無聊死了,咱們是不是可以回營了?”

魏循抱着劍道:“把皇上送回宮,咱們自然是回營。”

“兩天沒動,我這渾身都難受,回去可得好好跟那群家夥打一架。”梁昆興奮道。

“都站好了。”魏循冷聲道。

蕭從妄把姜昭送上馬車,這才走到魏循面前詢問是否有異常,魏循說一切正常。

梁昆目光對上站在不遠處的兄弟身上,只見他們沖着自己擠眉弄眼的,明顯就是有話要跟他說,表情那樣興奮,肯定是有有趣的事兒。

他心癢難耐,就等着王爺上馬,趕緊過去聽一耳朵。

魏循見王爺上了馬,側頭瞪了眼梁昆和另外幾個,“你們幾個給我老實點,一隊前面去,二隊押後。”

梁昆站好大吼:“是!”

幾人彙合,梁昆聽了一耳朵的八卦,整個人都受到了沖擊,“什麽,不可能,王爺怎麽可能還會按摩呢!”

“啊不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王爺給皇上按腳?腳!”

梁昆看了眼王爺威武的黑色背影,覺得王爺威嚴的形象在自己心中崩塌了。

這……若不是兄弟說的,他打死也不信啊。

他們走得早,姜昭上了馬車便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太陽當空,已近午時。

接過姚喜遞過來的茶喝了醒了醒神,才問還有多遠。

姚順道:“半個時辰前王爺說還有五十裏,皇上餓不餓,要不奴才跟王爺說一聲,停下來歇歇。”

“也好,讓大家停下來吃些東西吧。”姜昭點頭。

姚喜笑着道:“皇上當真是體恤奴才們,還特意停下裏讓奴才們用食。”

姜昭也笑了起來,“行了,別拍馬屁了,快去跟王爺說一聲。”

他剛醒過來,臉色難得紅潤潤的,雙眼水潤得很,只是唇色還有些蒼白。

發髻被他睡淩亂,帶着幾分慵懶的貴氣。

這回蕭從妄沒有讓人煮食,只讓人煮了熱水分給大家喝一些。

姜昭沒打擾他們,他在車裏用了些點心,才下來透透氣。

蕭從妄剛朝着他走了兩步,便聽見有急急的馬蹄聲傳來,側頭看去,一個身影騎着馬朝着他們而來。

士兵們反應迅速的朝姜昭圍攏,把兩人護在中間,蕭從妄冷眼看向來人。

那人在十步之遙便被攔下來,士兵高聲道:“來者何人?”

那是一個長相俊朗的年輕人,身穿青灰色布衫,眉宇之間緊緊皺起,看見中間的姜昭便一副興奮又克制的樣子。

“皇上,草民姜舟,乃是先皇遺嗣。”青年微微擰了下眉,跪拜下去,“請皇上明鑒啊。”

在他說出姜舟這個名字時,姜昭就知道他是誰了。

就是原書中的主角,但文中他是在姜昭即将要死的時候才被宇文緒找回來的。

現如今他獨自一人前來,找到了姜昭面前,還自爆家門,已然是知道自己就是先皇遺落的皇子,這怎麽跟原本的劇情不一樣。

難道因為他的出現改變了劇情。

姜昭尚未說話,衆人都是大吃一驚,最驚訝的莫過于姚順姚喜,姚順大聲呵斥道:“大膽!先皇皇子可是誰都能冒認的,你可知這是砍頭的死罪!”

先皇與徐妃的皇子遺落在外,這是全朝廷皆知的事,可這麽多年來,不是沒有人來冒認,都被一一拉下去砍了,如今竟然還有人敢來冒認。

當真是不怕死。

姚順朝皇上和攝政王看去,卻見皇上滿臉平靜,而攝政王滿臉沉凝,那雙暗沉沉的眸子裏,仿佛蘊含着什麽危險。

姜昭在打量對方,蕭從妄沉聲道:“你可有證據證明你的身份。”

姜昭看了眼蕭從妄,他側臉線條冷硬,整個人有股冷肅感,像一把不漏鋒芒的巨劍,安定人心。

但,就是太沉穩了,沒有絲毫意外。

姜昭垂下眼,眼睛輕輕眨了兩下。

姜舟看向蕭從妄,瑟縮了一下,攝政王殺敵的威名遠播。

“我,有一塊玉佩,自小貼身放着的。我并非冒認,而是有人要殺我,說我是皇、皇子,我才知道的。”

他避開蕭從妄的目光,看向姜昭,凄凄苦苦道:“請皇上明察,那些人口口聲聲說我是皇子,懇請皇上查證。”

姜舟從腰間拿出一塊墨玉,雙手舉過頭頂往前遞。

姜昭面色淡淡,道:“拿過來給朕看看。”

攔住姜舟的士兵應了聲,接過墨玉就要靠近,卻被蕭從妄叫住:“等等,你說你是皇子,此時有待查證,萬不可能因有玉佩便就此确認你的身份。”

他擋在姜昭身前,像是在攔住什麽洪水猛獸一樣。

姜昭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臂:“王爺不必緊張,咱們看看也不妨事。”

蕭從妄不贊同道:“皇上……”

姜昭沖他笑笑。

若姜舟真是先皇與徐妃的皇子,那他才是正統的皇位繼承人,姜昭這個旁支的姜氏便應當讓出皇位,危及的是他的利益。

可姜昭卻如此和顏悅色,一點都着急。

這是一塊難得的墨玉,整塊雕刻了一個不知是什麽的圖騰,墨玉通透,對着陽光甚至能穿透,拿在手裏溫溫的。

可見是塊極品的暖玉。

姜昭看了半天也只是覺得這玉不錯,其他的就看不出來了,這圖騰他不認識。

他遞給蕭從妄,“王爺看看嗎?”

蕭從妄淡淡的瞥了一眼,移開目光,“不必。”

他一眼便看出這是徐妃那塊墨玉,這是徐妃親自設計的圖騰,據聞是徐妃祖上傳下來的,後來小皇子丢失後,徐妃便把這圖騰畫下來,作為尋找小皇子的信物。

以及還有一個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見姜昭看過信物,卻表情淡淡,姜舟又急急道:“皇上,草民還有一樣證據,可以證明草民的身份。”

原本這證據不會此刻抛出來,可眼前這兩位的樣子實在過于難猜,他根本不清楚他們是什麽想法,無論什麽樣子,也不會是此刻這般平靜。

墨玉在姜昭指尖轉了兩圈,要掉不掉的吓得姜舟死死盯着他的指尖。

聽到這話他握住墨玉,音調微微上揚:“噢,還有證據?”

一時間,探究的眼神都落在了姜舟身上,可話已出口,他只能硬着頭道:“是,還有個證據,不過只能讓皇上一人看,草民希望皇上保證草民的安全之後再看。”

蕭從妄如鷹一般盯着他,“皇上,不可輕信與他,有什麽不能現在看,若是不願,必定有蹊跷。”

攝政王實在過于難纏,步步緊逼。

姜舟咬牙,“若是我拿出證據,依然有人要殺我滅口該如何是好?”

姜昭輕笑了一聲,這人話裏話外不就是怕他,暗指要殺人滅口的是他這位皇上吧。

畢竟他才是阻礙他繼續做皇上的唯一畔腳石。

“你是想讓朕帶你回宮再拿出證據,最好是在朝廷衆臣的眼皮底下對嗎?”姜昭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卻無情的揭開他的目的。

姜舟看着他,莫名有些緊張。

不是說皇上愚鈍,且脾性陰郁,被衆臣所不喜。

可眼前這位皇上,渾身上下都是難言的貴氣,那雙帶笑的眼睛好像看穿了一切,條理清晰、感覺敏銳。

根本與他聽到的沒有一絲想象。

更別說,眼前的攝政王處處維護,哪裏是不喜。

分明是位忠臣。

“皇上不可,把他交給臣。”

“朕可以帶你回宮。”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可愛們的支持,留言有小紅包感謝,愛你們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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