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非魚的小院好似在一個貧區，燭末需要走一會兒才能看到其他的建築，妖族民風開放，每一次燭末外出都會被一些大膽的女妖搭話，他照搬之前謙紹所說的，謊稱自己已有妻室。

燭末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帶着段九華制造的鎖息，找了一間客棧，這家客棧的二樓是茶水間，靠窗的可以看到街道的全景，燭末定了一間房，随後進入一間茶水間，取下了手中的鎖息。

這家客棧乃是一只貓妖開的，店中的小兒扭着腰肢為燭末送來了茶水，以及一些糕點，燭末吃了一些，扭頭去看外面的街道時，忽地一股清冷的竹香飄來。

燭末擡眸看去，只見茶水間外走來了一名白衣男子，男子臉帶銀骨面具，手拿長劍，雖然帶着面具，燭末還是認出這人是顧清辰。

許是顧清辰身上的冰冷太生人勿進，這一路過來，都沒有女妖願意上前搭話，他走進茶水間，在燭末的面前坐下，燭末為顧清辰倒了一杯茶水。

輕聲喚道：“師尊。”

顧清辰睨了燭末一眼，拿起茶水一抿，冷聲問道：“不願回去，來這妖情都？”

知道顧清辰是生氣了，燭末連忙認錯：“師尊，徒兒知錯了，回去之後徒兒願意領罰。”

對于徒弟的撒嬌示弱，顧清辰次次中招，心底再大的怨氣，也在這一聲錯了中消散了，他嘆一口氣問道：“為何來這妖情都？”

聞言，燭末沉默，顧清辰耐心地等待着，半響燭末的聲音緩緩響起。

“師尊不知道我的過去吧，我出生在一個叫百口村的村子，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的父母離世了，那之後我就成了孤兒，可是上天待我不薄，沒有多久阿姐就來到了我的身邊，我從小，村中的人都罵我是災星，我讨厭這個稱呼，可就在我十五歲那年，阿姐為了救我，死在了我的面前。”

聽着這話，顧清辰的眼中露出心疼，這是他所不知道的，關于燭末的過去。

燭末說完，取下了脖子上一直挂着的吊墜，呈在顧清辰的面前，顧清辰定睛一看，眸光一凝，這是一顆妖晶，難不成？

燭末一笑，肯定了顧清辰心中的猜疑。

“就像師尊看到的，我的阿姐是妖，是一個善良的桃花妖。”

顧清辰蹙着眉聽燭末接下來的話。

“阿姐待我很好，我若在外受了委屈，阿姐會幫我讨回去，會為了我學習一些她從未見過的飯菜，師尊，阿姐她雖是妖，但也是好妖，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我這次來妖情都就是為了複活她。”

“胡鬧！”顧清辰冷冷說道。

且不說那是一只妖，就複活妖這點，顧清辰就嫌少聽聞。

燭末急了，“師尊，我沒有在胡鬧，我要複活我的阿姐。”

為了證實花非魚話的真實性，燭末特地去查了古籍，的确有複活妖的方法，若是植物身化形的妖，只需要找到該有的材料，燭末看過，重要的一環便是九枝椿寒的花瓣，九枝椿寒世間少有，曾經只出現在鐘北山過，燭末之所以有複活阿姐的底氣，就在于他可以進入鐘北山，這樣他還是有幾率能成功。

“師尊，算徒兒求你了，讓徒兒待在妖情都吧。”

這裏靠窗，透過木窗可以看待外頭街道的全景，妖與妖說話的嘈雜傳來，但在顧清辰的耳中只有燭末的求情。

“妖終究與人不同，他們是惡。”顧清辰的聲音冷極了，讓燭末寒得徹骨。

“師尊！”

“此事就到此為止，死而複生本就是逆天而行，不可再無理取鬧。”顧清辰态度強硬道。

燭末張了張口，最終不再說什麽，顧清辰恨魔，也厭妖，燭末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顧清辰知道了他是魔物，又改如何處理，是會如多年前那般，一劍結束他的性命嗎？

燭末苦笑一聲，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否者又怎不告訴顧清辰呢？

“對不起師尊，我不回去。”

就算顧清辰生他的氣，他也要留在妖情都，那是他的阿姐，他一定要救回來。

燭末擡起眼，鴉羽似的睫毛緩緩眨動，“您要罰徒兒，徒兒也甘願領罰。”

茶水的熱氣緩緩升起，在靜默的氣氛下一點點的冷卻下來，許久後是顧清辰開了口。

“妖情都很危險。”

他看出燭末的執着，因自身性格的原因，他從不向人解釋，可是現在他向燭末解釋了，在後者錯愕的神色中，顧清辰緩緩說道：“魔族之人進入妖情都，尋找王族血脈。”

王族血脈就是之前榮淩峰峰主口中的魔物，據刑南鳶說，魔族人察覺到王族的氣息出現在妖情都。

燭末聽懂了，明白了顧清辰執意要他離開妖情都的原因，可又覺得好笑，魔族人尋找的魔物就是自己，他感動于顧清辰對他的關心，同樣的，又對即将面臨的事感到心慌。

他想，顧清辰這次前來妖情都，一方面是為了帶自己回去，還有一方面也是為了找出魔物。

“師尊，你會保護我嗎？”

顧清辰一愣，随後點頭，燭末微微一笑，“那就請師尊一定保護好你的寶貝徒弟哦。”

寶貝徒弟這四個字讓顧清辰的臉色一僵，他從陳淵城，從刑南鳶，從譚榮幾人的口中都有聽到這個詞，但在燭末的口中，他竟覺得有些不自在。

燭末沒去注意顧清辰的神色，在顧清辰的沉默到，他只當顧清辰同意了，畢竟這人如此疼愛他，他招手叫來了店小二，讓其再上一些點心，然後開心地吃了起來。

自從步入金丹，他的食物大部分都是靈果，而且妖情都的食物他還沒有吃過呢？

“師尊要吃嗎？”燭末問道。

顧清辰搖頭，他早已辟谷，嫌少吃這些充滿濁氣的食物，在燭末剛成為他弟子的時候，他為了改善燭末的身體，讓道童每日三餐都用上好的靈獸肉，甚至靈果都是上品靈果，久而久之，燭末身體被毀的根基也漸漸修補起來，如今燭末已然是元嬰修為的強者，本應該如他這般辟谷，但他的徒兒似乎十分貪愛這些食物，反正有靈丹養着，顧清辰也就随他了。

燭末沒有帶顧清辰回花非魚的住處，，他所選的這個客棧名叫貓幽，很符合客棧的主人，他是第一次見到，顧清辰住進了這裏，在燭末要離開前投來一個“你不住這裏？”的眼神。

燭末被顧清辰的眼神可愛到，伸手指了指外出，說道：“謙紹在我原來住的地方，我去把他帶過來。”

燭末走出貓幽客棧，形形色色的妖族，他看到有小孩在街道上奔跑，歡樂的笑聲浸染了路過的妖族。

“小公子可憐可憐我們吧。”

立時一道虛弱的聲音在一旁響起，燭末看了過去，便見一名老人帶着一個幼兒蜷縮在角落裏，向路過的人乞讨着。

走過的妖族少年嫌惡地扔了一塊靈石，嘴裏念叨着一句“晦氣”，幼兒害怕地蜷縮在老人的懷中，再聽到妖族少年的這一句，渾身一抖，随後又縮進去了幾分。

燭末注意到，那幼兒的腿上有傷，小腿以不自然的狀态幹癟着。

這傷就像被人生生擰斷的一樣，皮膚松弛下垂着，完全失了生機。

燭末給老人的碗中投了幾塊靈石，問道：“他這傷是怎麽來的？”

老人連連感激，聽燭末這麽一問，捶胸痛心疾首。

“是……是人族修士，是他們傷了我的孫兒，我孫兒年紀還那麽小，他就……就……”

淚水劃過那滿是滄桑的眼角，老人抱着小孩痛哭了起來，從老人斷斷續續的話中燭末知道了這名小孩傷的由來。

人族步入妖族面臨的是很多未知的危險，妖族步入人族也是一樣，小孩懵懂，不是妖情都外是什麽，童心裏滿是好奇，趁着大人不在，偷偷跑了出去，小孩的父母為了救小孩死在了人族修士的手中，老人說，當時找到小孩時，小孩已被擰斷雙腿，浸泡在藥水當中。

老人雙目充血，獰聲道：“我詛咒他們，是他們斷送了我孫兒的雙腿，毀了他的一輩子。”

燭末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或許會想到人族修士的貪婪，卻從未想到他們如此的殘忍，以折磨人的方式，使自己獲得快|感。

登時，腦中是顧清辰的話，他們是惡，妖與魔是惡。

走近了，小孩腿上的傷完全暴露在燭末的面前，在那深褐色的皮肉下，是斷掉的骨頭，沒有支撐，垂了下來，将那傷口處的皮肉拉得緊繃。

燭末又往老人的碗中扔了一袋靈石，老人道謝，并且告誡燭末，不可踏出妖情都，以燭末的樣貌定然會被人族修士盯上。

在回到小院時，燭末還沒反應過來，顧清辰說，妖與魔是惡，那人呢？如何才算是善，走進小院時，燭末身形一怔，一段不該有的記憶在他腦中碎裂，記憶碎片飄來，将裏面的畫面呈現在燭末的面前，那是妖與人想談甚歡的場景。

這段記憶就是一把尖刀，狠狠地紮進了燭末的腦子，他痛呼一聲，單膝跪地，待在房間裏的謙紹聽到這個聲響連忙跑了出來，便見燭末神色痛苦的捂着頭。

“阿末，你怎麽了！”

他跑到燭末的身邊，聽到燭末喃喃自語。

“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

謙紹慌了，燭末此刻的狀态太不對勁了，他伸手去抓燭末的手臂，突然，他手臂一痛，低眸一看，上面驟然出現了一道傷口。

“阿末，冷靜下來。”

他抓住燭末的雙臂，靈息注入燭末的體內，暴亂的靈息瞬間将謙紹的的靈息吞噬，謙紹一驚，燭末已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了。

“阿末，你快冷靜下來！”

淩厲的靈息掃過謙紹的臉，将他臉上的面具割成了兩半，在謙紹想要注入更多的靈息時，燭末卻在這時擡起了頭來，他直視着謙紹，冷聲問道：“不應該這樣的對不對，對不對？”

“對，不應該這樣的，阿末，你先冷靜下來。”

燭末笑了，他笑得溫柔，暴亂的靈息冷靜了下來，在謙紹慌亂的目光中，他說輕輕地張了張口，這聲音太小，讓人無法聽清，卻讓謙紹狠狠地白了臉色。

“阿……阿末，你在說什麽。”

燭末沒再回答謙紹，他的眼神陷入了迷離，随後漸漸地恢複清明，他像是如夢初醒的人，見到謙紹的神色，有了一絲疑惑。

“怎麽了？你受傷了嗎？”

不是他要這麽問，而是謙紹現在的樣子，仿佛被人打成了重傷一般。

“阿末，你剛才為什麽這麽說？”謙紹問。

燭末不解，“我說什麽了？”

你為什麽要說那個名字。

謙紹止住了嘴，他沒有再問，燭末剛才的模樣應該是受了什麽刺激導致的，他需要去查清楚。

燭末看着謙紹，才想起來他來小院是為了帶走謙紹，本就耽誤了一點時間，要是再拖時間，他怕顧清辰親自找來，至于剛才謙紹奇怪的行為，燭末沒有将它放在心上，自然也就忘記了謙紹所問的名字，這一次的忘卻，讓燭末在之後的某一個時間裏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