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馬兒駝着葉瀾玄返回地面, 蹄尖掠過山澗清泉珠玉四濺。

衆人圍上前來,秦鶴軒和宴霖欲言又止。

葉瀾玄跳下馬背,竹馬恢複原樣, 他說:“二師兄的手藝絕了, 這馬騎着很帶勁。”

宴霖摸着平平無奇的木馬說:“粗陋之作, 是師弟境界高。”

秦鶴軒四處打望, 問:“淩絕呢?你騰空入雲後他也上去了,你們有事?”

“無事,興趣來了切磋一下。”葉瀾玄淡淡一笑, “他又去玩泥巴了。”

宴霖:“……”

秦鶴軒哈哈笑道:“果如我所料, 大乘境非同凡響,今日弟子們長了眼, 要更加勤修不辍才是。”

弟子們齊聲答是。

葉瀾玄說:“大家的手工走做好了吧, 那就開始評選,我徒弟的大城堡定能一舉奪魁。”

秦鶴軒:“何為城堡?城池堡壘?”

葉瀾玄賣個關子:“移步看了便知。”

衆人來到泥塑區,蕭鼎之蹲在地上背對着他們, 長衫墜地卻未染塵埃。

秦鶴軒又止不住贊嘆:“初見淩絕便知他非池中物, 他有沒有旁親兄弟,我也想收個親傳徒弟。”

葉瀾玄:“師兄怕是要失望了,他家人丁單薄,一脈單傳。”

秦鶴軒哎道:“如此精華, 師弟好福氣。”

再次從他人口中聽到豔羨之詞, 葉瀾玄深深點頭:“是啊, 千年修來的好福氣。”

這福氣差點就沒了。

所謂手工評選不過圖個參與熱鬧, 蕭鼎之做的城堡以異域風格, 造型奇特,精細巧妙獲得一致好評。

葉瀾玄贈他一盞蓮花燈作為獎品。

蕭鼎之說:“今夜會有一千零一個願望随溪流逐浪去天河。”

葉瀾玄:“你也會許願嗎?”

“許, 但我的願望自己來實現。”

夜幕落下,繁星璀璨,一盞盞小巧別致的蓮花燈放入水中,蜿蜒的曲水繞山而行,承載着同一個願望靜靜流淌。

高聳入雲的無極峰被一條柔麗緞帶點亮,群星藏進雲中,不與之争輝。

子夜,大家各自散去,葉瀾玄步入靜室。

外有月色燈籠便沒再另起燭火。

他卸了發冠,打開小窗,輕柔的熏風繞窗而來緩拂他的墨發,像情人的愛撫纏綿溫柔。

他不知自己強留下蕭鼎之對不對,但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心聲,含蓄的愛意像積壓已久的火山,抑制不住要噴發出來。

情緒失控,已流不出淚,在巫醫村的狼狽哭泣已蒸發掉淚腺裏所有水分,他不知自己該怎麽發洩情感,只能去天外流浪。

如果蕭鼎之不追來,他或許會變成銀河星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

修仙修得如此貪戀凡情,真是有辱修士之名。

一只手穿過柔順長發落在他肩上。

心緒散去,葉瀾玄仰頭看看熟悉的面容,說:“問得如何?”

“半夢半醒,嘴裏盡是胡話。”散場後,蕭鼎之去審問玄月。

玄月先是緘口不言,然後問蕭鼎之是不是對葉瀾玄動了情,又說葉瀾玄朝三暮四,身子早被多人玩過,你再厲害也只能穿破鞋。

蕭鼎之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幾乎自殘地憋出內傷,才強忍下将玄月碎屍萬段的念頭。心中住了人,他很難再無法無天,恣意妄行,因為會連累那個人。

他回來并不想提說這事。

“他沒說修仙界有何動向?”葉瀾玄問。

“沒有,死鴨子嘴硬。”

葉瀾玄微微皺眉:“我再去問問他。”

蕭鼎之:“他暫時無法說話。”

“你把他怎麽了?”葉瀾玄怕事态越來越無法挽回。

“封凍,方便運送。”

“……”這是要送一口冰棺去玄月宗啊?

罷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就做好迎戰的準備吧。

葉瀾玄拿下肩上的手說:“你先歇着,我去和執掌,師兄們商議一下。”

蕭鼎之忽然緊緊抱住他,聲音微啞:“你不會騙我對不對?”

葉瀾玄心口一跳,難道玄月說了什麽禁忌之話?

“不騙你,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除了我,你的心中沒有別人對不對?”

“對!”葉瀾玄毫不遲疑地回答。原主已逝,曾經混亂的“地下情”口說無憑。

蕭鼎之磨蹭懷中人的脖頸,聞着他的淡雅清香,輕柔道:“我希望四大宗門加快腳程,在玄月未死之前前來對證,污我師尊清白者不配茍活。”

葉瀾玄最怕他溫柔地說狠話:“蕭蕭,這些事我來解決,你別……”

“師尊,夜深了,早些歇息。”蕭鼎之打斷他的話。

“不是,你聽我說……”

幽冷香氣襲來,葉瀾玄安靜倒在蕭鼎之懷中。

蕭鼎之抱起他回到主卧,輕輕放下他,側身支頤靜靜看着他。

心思在微弱光影中瞬息萬變。

瘋狂偏執本已逐漸被柔情軟化,他也試着融入人群,只要葉瀾玄高興,他可以壓制自己的脾性去迎合心上人的喜好。

但玄月極盡猥瑣之言抹黑他的小鳳凰,他對仙修的憎惡再一次達到頂峰。葉瀾玄要親自解決這些人,不如他來動手。

螞蚱長進了依然是螞蚱,想一手遮天需得問他同不同意。

無論三界藏着什麽禍水,大魔尊從來不懼,顧慮太多給不了枕邊人想要的海晏河清。

月影疏斜,燭火燃盡,奄奄一息。

蕭鼎之起身,半幅衣袖卻被緊緊拽着。

“蕭蕭,你忘了我已入大乘境。”葉瀾玄側身面對他,墨發散開,襯得肌膚瑩潤雪白。

蕭鼎之冷峻的臉色一瞬柔和:“好像是忘了,何時醒的?”

“我在裝睡。”葉瀾玄不會說自己剛醒,“我看你迷暈我後要作甚,結果讓我很失望啊。”

“你期待我做什麽?”

“芳菲盡,蟲鳥鳴,有些想念以前的風花雪月。”

這般主動暗示蕭鼎之還是頭一回聽到,貓兒求歡,他無法冷淡推開他。

蕭鼎之重新卧下,左臂枕頭,看着盡在咫尺的清麗容顏說:“我學識少,不知風花雪月為何意,你換個我能聽懂的詞。”

葉瀾玄抿唇閉目,鼻孔呼呼出氣。

蕭鼎之輕撫他的眉眼:“你想做貓,還是想做鳳凰?”

葉瀾玄抓住他的手,一口咬住。

蕭鼎之也不縮手,任他咬,嘴上還要逗趣:“原來想做小狗。”

“你才是小狗!”葉瀾玄迅影疾閃,正面壓制蕭鼎之。

青絲垂落,在蕭鼎之臉上掃來掃去,身上人奶兇:“說,你是不是小狗?”

“我是小狗,你就是小狗師……”後話被柔軟的唇堵住。

舌尖舒卷,如輕絲雨露,細霏潤物。

爆炸的心情在這一吻中散盡,長衫卷起,動情低蘇的聲音說:“沉下來。”

深入淺出,擺若鳗行。

幽歡未盡,天已黎明。

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終是被柔情熄滅,英雄枭雄都難過美人關。

“貓兒”倦懶縮成一團,不知疲憊的“小狗”在他耳旁汪汪叫。

無極峰的晨鐘悠悠傳來,新的一日又有未知的變數。

葉瀾玄懶床不願起,只想膩在堅實溫柔的懷中虛度光陰。

何時才能無事一身輕,折花問柳,醉卧逍遙。

額頭被輕啄了一下:“已日上三竿還不起,待會兒來人看你怎麽辦。”

“誰會來?”葉瀾玄在蕭鼎之的頸窩上邊蹭邊說。

“你一改清冷親近同門,你猜他們會不會來纏你。”

“不會。”葉瀾玄很有把握道,“都是有分寸的人,只有你得寸進尺。”

正說着,房外傳來洪亮的喊聲:“師弟,你有空嗎?”

葉瀾玄猛地彈跳起來,将四散的衣物攏在一起,找自己的穿戴。

蕭鼎之無聲發笑,懶懶地應聲:“我師尊在練功,沒空。”

葉瀾玄一把捂住他的嘴:“馬上練完,師兄稍候。”

“快起來。”葉瀾玄用心音催促。

蕭鼎之極不情願地緩慢坐起:“繞在你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不如往常清淨了。”

“師兄未必是來找我,也許想親近你。他對你極盡誇贊,還問你有沒有旁親,也想收個親傳徒弟。”

“我扯根頭發給他變一個。”

“你這嘴……別說話。”

“我明明是用心在說。”

“好了,快起來穿衣。”

一番收拾後,卧房潔淨如昨,葉瀾玄看門出去,站在廊前問:“師兄何事找我?”

秦鶴軒的目光落在葉瀾玄的脖子上:“房裏有蚊蟲嗎?你脖頸上好多紅痕。”

葉瀾玄的臉一熱一冷,假咳清嗓道:“昨夜沒關窗,進來一只大蚊子。”

靠着門框的蕭鼎之“啧”了聲。

秦鶴軒偏頭,看着蕭鼎之,說:“我早間去看玄月,發現他被封凍了,我來問問要緊嗎?”

“不要緊。”蕭鼎之說,“封凍有助保鮮。”

葉瀾玄:“……”

他真把玄月當做屍體儲存了。

秦鶴軒相信蕭鼎之的仙術,又問:“幾時送他走。”

蕭鼎之:“我今日就送他走。”

這句話聽在葉瀾玄和秦鶴軒耳中是兩種意思。

秦鶴軒以為蕭鼎之要送人回玄月宗。

葉瀾玄以為蕭鼎之要冰裂玄月。

冰裂,仙修最簡單快速且無形的殺敵手段,封凍對手後只需一道靈光,冰之結晶和裏面的人體便碎裂成渣,化作霜雪須臾間消失無蹤。

就昨夜蕭鼎之表露的跡象看,玄月該說的沒說,不該說的全說了。蕭鼎之沒找自己要說法,必然會把惡氣全撒在玄月身上。

葉瀾玄不能真的等四大宗門圍攻靈隐山與他們撕破臉大戰,當即決定親往玄月宗。

“師兄,你找幾個得力弟子擡上玄月,我們一起去玄月宗。”

“好。”

不知此去會掀起什麽風浪,葉瀾玄暗暗捏了一把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