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行人來到玄月宗所在的煙霞山腳下, 遠遠可見曲折幽徑上間隔十尺就有弟子把守,名門大宗派頭很足。
秦鶴軒差弟子去遞送名帖。
玄月裝在冷轎裏由四個弟子一路擡着,這會兒葉瀾玄讓大家休息放松, 弟子們便坐到前面的樹蔭下去了。
葉瀾玄掀開冷轎的門簾, 往裏瞅了瞅。
蕭鼎之拂下他的手, 說:“一路上你看了四五遍, 有這麽好看?”
葉瀾玄搖頭:“哪裏好看,我怕他死在路上。即将上山,你把術法解了吧。”
蕭鼎之沒動靜。
“蕭蕭……”葉瀾玄拽着他的衣袖搖來搖去。
這般撒嬌很容易讓人心軟, 蕭鼎之踏上冷轎, 再沒出來。
葉瀾玄又将轎簾撩開一條縫。
封凍玄月的寒冰已經消失,但人未醒, 垂着頭, 身體搖搖晃晃,往坐在他身旁的蕭鼎之肩上倒。
蕭鼎之冷得像座萬年冰山,極度嫌棄地推開他。
“咚”地一聲, 玄月的頭硬生生撞在木板上, 額頭上登時鼓起一個包。
葉瀾玄放下簾子。
人沒死就好,這會兒說任何話都容易火上澆油。
蕭鼎之對自己極盡溫柔愛護,對別人俨然就是大魔尊的做派,冷酷邪性越來越厲害, 走一趟魔域才知什麽叫真正的腥風血雨。
他對魔修尚且毫不留情, 沒殺玄月屬實夠忍耐了。
一雙手穿過小窗的圍擋伸進轎中, 比了個手勢。
蕭鼎之目光微斜, 看着那手, 問:“何意?”
葉瀾玄靠在窗口,小聲說:“送你一顆小愛心。”
話出沒有回應, 但雙手被往裏拉了拉,柔軟物覆蓋在手背輕輕啃咬。
葉瀾玄身子都軟了,想縮手卻縮不回。
遞拜帖的弟子回來,說:“玄月宗主午時已前往陵虛宗,執事不見客,看守弟子不信玄月與我們同行,說他在閉關修煉。”
葉瀾玄終于抽出手,說:“送玄月回宗是我們的事,接不接收是他們的事,就将玄月放在此處。”
蕭鼎之彎腰走出冷轎,笑靥迷人:“師尊的安排甚好。”
随後現學現用,雙手一靠,做出和葉瀾玄一模一樣的愛心手勢。
秦鶴軒以為他倆在打暗語,問道:“這手勢是何意?走還是留?”
“走。”葉瀾玄克制嘴角上揚,說,“我給玄月宗主寫封信告知原由,他要如何,以後再說。”
弟子拿來白色綢絹,葉瀾玄靈力化筆,簡明扼要一氣呵成。
靈力書寫的字跡肉眼不可見,合體及以上修為方可觀閱,是葉瀾玄為玄月宗主“量身定制”。
此信不僅道清了事情的始末緣由,修為境界也躍然在目。算不上威懾,但能讓玄月宗主震怒之餘也要掂掂自己的斤兩。
做好安排後,葉瀾玄打算回靈隐山。
蕭鼎之心語道:“你們先回,我去取些金錠。”
葉瀾玄:“用不着,現在沒什麽開支。”
蕭鼎之:“有備無患。”
葉瀾玄想了想,同意了:“早去早回。”
蕭鼎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以為葉瀾玄會跟着自己,沒想到粘人的小鳳凰這麽爽快就答應了,想好的說辭沒有用武之地。
“好。”
蕭鼎之離開後,葉瀾玄讓秦鶴軒帶着弟子回靈隐山,自己則轉道去了陵虛宗。
因為玄月他爹不會無緣無故去陵虛宗,應當是栖雲傷勢好轉,要道出遇襲那夜的情況。事關魔修,修仙界排得上號的宗門可能都會去聽。
前些日子蕭鼎之血洗魔域,魔修們丢了鎮域之寶,竟安靜如雞沒出來尋仇于理不合,不知暗藏什麽禍心。
兩件事都與魔修有關,他要去陵虛宗打探消息。
葉瀾玄和蕭鼎之雖各走各的,但目的地都一樣。
蕭鼎之不能給栖雲說話的機會,否則他的小鳳凰會面臨艱難的抉擇。
兩位大乘仙修前後腳達到陵虛宗,都沒走正門,一南一北繞山潛入。
葉瀾玄第一次做偷偷摸摸之事,心裏直打鼓。雖然來過陵虛宗,但只在廣場上待了一會兒,根本不熟悉布局。
蕭鼎之輕車熟路往南潛行。
陵虛宗弟子已所剩不多,但各門宗主已陸續到來,想無聲無息地下手有些困難。
蕭鼎之正要用魔力暈染白衣,忽覺一股熟悉的靈力正在靠近自己。
葉瀾玄走幾步便閃現一下,這樣才能跟上高牆大院內走動低語的仙修的步伐。
當他閃現到蕭鼎之面前時,整個人都懵了。
葉瀾玄回過神來,心語道:“蕭蕭,你怎麽在這裏?”
蕭鼎之暗嘆:“我也想問這個問題。”
葉瀾玄面對蕭鼎之就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如實道:“玄月宗主突然來陵虛宗,必然是因栖雲蘇醒要說出遇襲之事,我來聽聽哪個魔修這麽厲害。你呢,金錠産自陵虛宗?”
蕭鼎之搖頭,差點承認夜襲之事是自己做的,但陵虛宗內卻溢出濃濃妖氣。
仙妖瞬間交鋒,靈光與妖風卷成一團,将山牆撞出一個大洞。
蕭鼎之将葉瀾玄護在身後,神色冷凝,龍雀在手中不停震顫。
葉瀾玄按住龍雀劍身,用靈力安撫。
龍雀不吃靈力,蕭鼎之緊緊一握,它便安靜下來。
“換個地方看熱鬧。”蕭鼎之說。
葉瀾玄點頭。
現在不知情況,只能先旁觀。
兩人躍上偏殿屋頂,一片混亂也沒人注意他們。
陵虛宗正殿也很恢宏,但被火熏灼,頂部塌陷,早已沒有昔日的榮光。
正殿甬道前,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與十數個仙修對峙。
“不要……嗚嗚……不要害人害己……”他掩面嗚咽,瘦削的身體在顫抖中古怪扭曲,暴露在外的皮膚肉眼可見地長出層層鐵甲,雙臂越來越粗壯,撐破衣袖,青銅色鱗甲尖銳鋒利,閃爍着駭人的兇光。
他邊哭邊活動筋骨,頭擡起來,一半人臉,一半獸面,頭頂有尖角忽隐忽現。
葉瀾玄看清他面目的瞬間,閉目轉頭,心情難以言喻。
可憐的主角受怎麽妖化了?他應該治愈好身體跟随俞思歸精進修為,感情日益深厚才是。
俞思歸為何沒保護好他,黑化的為何是他?
逐漸妖化的言清僵硬地扭動脖子,人臉不住流淚,獸面陰森怪笑。
“陵虛宗負我良多,痛苦入髓,今日不夷平此地恨意難消。此乃陵虛宗內務,你們這些外人休要阻攔,讓道為好,莫要激起我對修仙界的憤恨。”
與他對峙的仙修都是各個宗門的宗主,豈容賤畜嚣張。
有人喝道:“低等孽畜竟敢在修仙地界叫嚣,離開那少年,現身受死!”
言清仰頭狂笑:“低等孽畜?你們這些自诩清高,愛管閑事的混賬,仙魔之戰後龜縮不前,美其名曰休養生息,擇日再戰。妖王替你們幹死魔王,魔域無主不堪一擊,你們不感恩妖王,不搗毀魔域,躲在深山喊口號,保天下太平,你們也配?”
“你這孽畜在弱水之源活膩煩了,竟敢來修仙界放肆!”
“修仙界算什麽東西,三界最弱的存在。”
“躲在修仙少年身子裏狂,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妖。”
……
一觸即發的戰鬥逐漸偏向唇舌之戰,蕭鼎之擰眉煩躁:“廢話真多。”
葉瀾玄說:“妖怪附身,他們怕誤傷言清。”
“搖唇鼓舌就能保人?那小鬼的意志力稍微強點,便不會輕易受控。”
葉瀾玄嘆氣:“但凡有一線生機,仙修都不會放棄。”
蕭鼎之不再言語。
葉瀾玄想救言清又不知如何救,他的仙術多是争對魔修,降妖專業不對口。
他一連三嘆,愁容滿面。
蕭鼎之眼眸微轉:“你的慈悲心又動了?”
葉瀾玄點頭。
蕭鼎之這才說:“控制他的不是普通妖修,是妖王。”
“什麽?”葉瀾玄震驚了。
“你該知道妖王乃麒麟所化,那小鬼身上長出的鱗片正是麒麟甲。老妖物養好傷,又想争鬥,只是不知他控制一個柔弱小鬼意義何在。”
這點葉瀾玄倒是知道,主角團中有人黑化,俞思歸是主要戰力,各方面都比言清強,心智穩定,不容易黑化。
但葉瀾玄萬萬沒想到,言清黑化竟是被妖王所控,反而沒魔修什麽事。
難道最大反派勢力已從魔修變成妖王了?
當然這只是猜測,魔域的旋風還沒刮起來,妖王先來搞事,肩上的擔子又沉了許多。
“妖王在何處?”葉瀾玄壓低眉眼,面色沉冷。下面的宗主們修為都不如自己,知曉的事情也沒自己多,靠他們救不了言清。
蕭鼎之:“妖王控心善變,這會兒妖力集中在小鬼身上,真身難測。或是枝頭的小鳥,或是是石峰中的蜥蜴。要逮他,正如他所言,要将此處夷為平地。”
“……”葉瀾玄不可能做這種事,“有沒有辦法将他驅離言清的身體?”
“我出手便可,但我不是俞思歸,有什麽理由救那小鬼?”
因為你是仙修這句話在葉瀾玄口中拐了彎,出口卻是:“為了我,可以嗎?”
蕭鼎之淡淡挑唇。
葉瀾玄臉頰微燙,以為這事成了,他卻緩緩吐出三個字:“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