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清早, 冰蓮剛忙活完新孩子的事,便被匆匆叫到了齊婉那。
結果齊婉吩咐她去查一筆五年前的賬。
五年前的賬本就不好找, 再加上賬房先生三年前換過一回, 便愈發難。
賬房中,府裏幾位會識字的下人被臨時拉了過來,幫着翻找。
有小丫鬟揉了揉快看花的眼, 小聲嘀咕:“這要查到什麽時候?要是夫人記錯了, 沒有這筆賬,那我們不就白翻了?”
旁邊一人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夫人今年性情愈發古怪, 隔三差五盡是折騰我們!”
“對,上月那事你們知道罷?夫人說要制一件新衣裙, 顏色只要純黑, 卻又要和尋常的黑不同。但黑色不就黑色, 還想做出什麽樣的黑色?可沒把荷丫頭愁哭。”
“老爺也不容易,家裏夫人當家, 老爺只能寫詩作畫,重要場合才和夫人出席, 一起扮恩愛……”
“行了。”去吩咐人收靈根的冰蓮走了進來,斥道,“好好翻你們的賬, 別亂說話。”
大家吓了一跳,紛紛縮着腦子,應了一聲,之後再不敢多說半個字,認真翻閱賬本。
冰蓮收回視線, 從一旁拿了本賬本, 坐在角落一邊翻看一邊沉思。
十六年前, 齊婉收集迷情香,只是為了設陣。
江家舊宅作為掩護地宮的最外圍陣法,以迷情香為引。任何進去的人,過不了片刻就會沉浸幻象之中,成為傀儡人。
但這兩年,齊婉開始用在自己身上。
齊婉是陣法的主人,迷情香本就為她所用,對她危害不大,可也确實影響了齊婉的狀态。
這女人,越發不着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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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看見她狀若癫狂的笑,冰蓮就怕她壞事。
可偏偏,這陣法是齊婉所設,其他人都不懂那些繁複的陣紋走勢。
她得活着。
但若是——
冰蓮下意識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想起尊上交代的,稍稍安心。
但這口氣還沒吐出來,青柏忽而匆匆趕來:“冰蓮姑娘,出事了!”
……
極盡奢華的室內彌漫着甜香與酒氣交雜的味道,厚重的簾子遮蓋而下,擋住窗外明媚的陽光。
身姿婀娜的女人就躺在地毯之上。
冰蓮一腳踢開房門,一向和善的面容黑如鍋底,雙眼像是被墨水悉數塗抹,泛着幽黑:“齊婉!你做了什麽好事!”
聽到聲音,齊婉反應慢半拍地從地上坐起來。
她一手支着頭,媚眼迷離地落在冰蓮臉上,似有不解:“什麽?我做了什麽嗎?”
冰蓮氣得臉都歪了,滿身戾氣:“有人闖入了陣眼!”
“哦,是嗎?”齊婉輕笑,不太在意,“那你帶人把人抓起來不就好了?”
冰蓮忍住怒氣:“只要我們的人一踏進地宮,骷髅侍衛就朝我們湧過來……”
齊婉歪着頭思索片刻,答:“那肯定的,有旁人擅闖陣眼,骷髅侍衛自然嚴陣以待。”
冰蓮閉了閉眼,努力冷靜:“齊婉,你是要背叛我們嗎?”
聞言,齊婉輕蔑一笑,倒回地毯上,語氣輕飄飄的:“你誤會了吧?我自始至終都不是你們的人。我只是,和你們合作罷了。”
冰蓮忍住出手的沖動。
齊婉這人在陣法一途極有天賦,能不失去還是不失去為好。
冰蓮深吸一口氣,柔和面色,和她講道理:“齊婉,陣眼裏有什麽,你比我清楚。你就這麽放人進去了,他怎麽辦?”
齊婉嘴角的笑忽而就淡了幾分,那雙眼裏有什麽異樣的情緒一閃而過。
簡歡的藕粉色衣裙也有些擦破了,露出裏邊白色的裏衣。
她換回了原先的綠色衣裙,但也沒舍得把破了的藕粉色衣裙丢掉。
和沈寂之完全失去一大截的衣服不同,她的只是擦破了幾個口子,出去補一補,又是一條漂亮裙子。
沈寂之也沒丢,下半截是被骷髅侍衛扯掉的,但大半衣料倒是還在。
補是不能補了,但回去後剪一剪,納成靴面也不錯。
芥子囊裏塞件破衣服的空間還是有的。
沈寂之放好後,便和簡歡一起向下而去。
這棵樹的中心是空的,應是為了陣法人為改造所形成。
樹肚裏的地面上,有一條往下走的通道。
樹根盤繞從這洞往下延伸,密密麻麻纏繞在一起,就像石階。
剛剛在外頭,簡歡就看錯了。現下細看才發現,這些是樹根。
簡歡小心翼翼蹲在洞的邊緣,探着頭往下看,一邊看一邊道:“若我們這趟能成功出去,去聚靈樓搓一頓罷?”
聚靈樓,九州大陸十大美味酒樓之一,價格不菲,一餐一千靈石起步,吃過的都說好。
簡歡之前刷玄天鏡刷到的,眼饞很久了。
拼一拼一人只要五百,拉上百裏刀,也就三百多。
三百多靈石,出去就能拿到小幾萬賞金的簡歡覺得可以放縱一下。
三百多的大餐,簡歡沒那麽心疼,又不是三百的衣服或其他東西。
對此,沈寂之只淡淡吐出一個字:“不。”
簡歡:“……”
下方樹根盤繞,沒法禦劍。
那些年為了賺點錢,升級困難的沈寂之特地去練了不少行走江湖的輕功步法,倒也蠻實用。
現下加上築基期的實力,這輕功步法愈發娴熟且快了。
他在洞前屈膝蹲下,簡歡爬上他的背。
沈寂之跳下洞口,手臂抓着樹根一路蕩下去。
像一只很靈活的猴子,簡歡想。
就在簡歡被蕩得昏昏欲睡時,沈寂之輕巧落地,将她放下來。
這裏比上頭的地宮小很多,四處都是密密麻麻的根須。
根須往中央地帶彙聚,簡歡和沈寂之對視一眼,貼上隐身符,跟着往中心位置走。
很快,他們便到了。
根須像是一根根蠶絲,将中央的一個人裹成了一個繭。
繭裏溢滿淺綠色液體,是樹的枝葉吸收了水池裏的東西,一步步通過根須運送下來的。
尋常植物,根吸收土壤中的水分和養料,向上輸送給枝葉。但這棵古怪的樹,完全相反。
而就在這淺綠色仿若母體羊水的液體中,懸浮着一個英俊男人。
男人的對面,突兀地放着一張古典小巧的美人榻。
榻上,斜卧着一個妩媚的女子,赫然便是齊婉。
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繭裏的男人。
簡歡不由一驚。
在她的猜測裏,在這遇見‘齊婉’并不讓人驚訝。
舊宅裏的‘齊婉’不在,地宮裏也沒有,那就只能在這了。
但簡歡沒想到,這‘齊婉’居然長得和真的齊婉一模一樣,不由讓人懷疑,她到底是傀儡人,還是真的?
若真的齊婉在這,那勝算可就小了。
能想出這種逆天的陣法,這齊婉可不好對付。
這種想法,在簡歡和沈寂之慢慢往前走了一步時,再次被證實。
隐身符驟然失效,他們的身形顯現了出來!
瞬間,‘齊婉’的眼珠一轉,落向了兩人。
簡歡剛好擡頭,猝不及防迎上‘齊婉’的視線。
她的眼神分外空洞,眼珠似乎也只是一種可以撥動的裝置,說不出的詭異。
簡歡瞬間想起看過的符書,身形靈活往後一退,對前頭的沈寂之飛快道:“這是紙人符,這麽像齊婉,肯定有她的心頭血,不好對付,你小心!”
沈寂之沒來得及回。
‘齊婉’已經到了近前,一掌劈向前邊的沈寂之。
沈寂之舉起雪劍一檔,身子帶着後頭的簡歡,往後硬生生被逼退了五六步。
雪劍的劍身不住顫動着,發出搖搖欲墜的嗡鳴聲。
沈寂之眼皮一跳,迅速換了把從舊宅‘撿’來的劍。
雪劍斷了的後果,他的心髒承擔不起。
可就在他換了把劍後,‘齊婉’卻忽而停了手。
她直勾勾的目光,落在了沈寂之拿着的那把劍上。
簡歡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忽而一個想法在腦海中閃現。
她忙道:“沈寂之!你用這把劍,使玉清派劍法試試!”
沈寂之反應也快,握着劍就朝‘齊婉’主動迎了上去,用的便是玉清派入門弟子必學的那套劍法。
‘齊婉’愣了愣,身形飛快躲開,卻沒再還過手。
簡歡眼看有戲,不再耽擱,就朝那個繭跑去。
這是真正的陣眼,只要破開這個繭,他們就能重見天日,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齊婉’也知道這個繭的重要,簡歡剛要靠近,她不再和沈寂之玩你追我跑的游戲,一掌将沈寂之拍飛,火紅色裙擺一晃,眼看着就要過來。
簡歡餘光一直關注着‘齊婉’,見此心猛地一跳,不敢再往前,主動朝遠離繭的方向飛快退去。
失去威脅,‘齊婉’不再關注她,看向沈寂之。
沈寂之被深深地拍進了泥地裏,正在努力爬出來。
他眉眼很冷,見‘齊婉’要過來了,手中劍遠遠一丢。
‘齊婉’瞬間飛出,去接空中那把劍。
沈寂之趁着這空檔,迅速後退,和簡歡一起退出了這片天地,回到了落地的原點。
他們小心翼翼地等了片刻,也沒等到人過來。
簡歡松了口氣,渾身一軟仰面倒在地上。
上邊骷髅大軍也很可怕,但可怕在數量多,單個的話威力沒那麽強。
而這個‘齊婉’雖只有一個,卻讓簡歡在剛剛那一剎那,感覺到了死亡的召喚。
不過還好,目前看來,只有接近那個繭,威脅到它了,‘齊婉’才會出手。
繭,或者說繭裏的那個人,是齊婉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