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腰沒纏十萬貫,也要騎馬下揚州

揚州的繁華絲毫不輸于平江府,往來商販,熙攘叫賣,絡繹不絕。白小爺翻身下馬,不敢在鬧市中騎行,稍微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身子,回頭看顧尋,看他面無表情的望着自己,啧了聲,道,顧兄,咱們先找家客棧住下吧,天色将晚,明日再趕路吧。顧尋颔首,環望四周,看到前方不遠處有家客棧,幡子耀眼,上書:在人間。眼睛閃了下,出聲示意白與之,說,就那家吧。

白小爺微傾身看到那幡子,暗暗腹诽,憑什麽你說哪個就哪個,萬一那家服務不好呢。找茬似的故意問,顧兄何以認定那家客棧呢?

顧尋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就在白小爺他在耍自己時,緩緩吐出,那名字不錯。

白小爺嘴角抽了抽,你丫真的在耍我吧?!

二人來到在人間門前,有一看着很是機靈的小二過來牽馬,邊帶人往裏走,邊操着地道的吳語道,歡迎二位爺降臨人間嘿,容小的蹭點兒仙氣兒先,二位裏邊兒請吶。笑的像個小彌勒佛一樣。白小爺樂了,有點兒意思。

進門後就感覺室內光線變暗許多,仰頭看,被上面那巨大的樹冠給吓住了。巨大的綠色樹冠,足有三層樓那麽高,穿過二樓伸展到三樓,墨綠幽深,上面挂了數盞暗黃色長籠型花燈,散發着溫暖燈光。

想白小爺也是見過一些世面的人,乍看到這樣的客棧,也十足吃了一驚,顧尋也是首次看到,表面卻沒白小爺那麽震驚,自顧打量周邊。全木質結構,刷了一層清漆,左邊立着暗色圓形櫃臺,沒看到掌櫃,只放着一開着小口的木箱和各房間價位表。正前方是呈拱形的大堂,零散擺着幾張木桌木椅,每張木桌被聳立的樹木分隔開,曲曲折折,添了點兒曲徑幽深的味道。白小爺納悶為何沒有掌櫃的時,櫃臺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瞪大眼睛疑惑的看向那小二。小二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的說,二位甭介意哪,我家掌櫃的想必是又喝多了昏睡在那櫃臺後面了。話音剛畢,那醉酒的掌櫃已經暈暈乎乎的趴在了櫃臺上,嘴裏還呢喃着什麽。

只見一青衣年輕男子,身形瘦弱,眉目漆黑,臉色蒼白,帶着很濃很重的落寞。白小爺看到此情此景,止住小二前去叨擾,微微皺眉,道,給我們來兩間上房,備些熱水,小爺要沐浴。随即挑眉示意小二帶路,那小二立馬呼來另一小小二,吩咐下去,帶二人上樓去了。

各自進房安頓,白小爺就着洗澡水随意清洗一番,随即癱軟在床上,臉埋在被褥裏不想動。保持那樣的姿勢發懶了會兒,爾後,就...睡着了。

晚上燈火都亮起來的時候,白小爺像是被誰咬了一口,蹭的從床上爬起來,胡亂整理了下頭發,換上那件寶藍色白邊兒長衫,蹬上靴子,就跑去隔壁狂敲門。顧尋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爾後是急切切的敲門聲,他皺了皺眉,結束打坐,下床開門,看到白與之那一副遭到搶劫而且還是被劫色的狼狽模樣,眉頭更緊了。

白小爺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是什麽德性,只是很急切的想拉人一起出去玩兒。他興沖沖問,顧兄顧兄顧兄,今日上元節,咱們去看揚州城的花燈吧,小弟向往那很久很久很久了哇,去嗎去嗎?

顧尋感覺被堵了一下,看對面那人雙眼放光,止不住的興奮,小臉泛紅,黑發淩亂,長衫也是松松垮垮,仿佛自己也被感染到一般,完全被蠱惑到,遲滞了頃刻,點了點頭。看那人笑的像個孩子一樣,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當二人來到熱鬧繁華的文德路時,月色朗朗,卻也抵不過街上那明晃晃的一盞盞花燈。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嬉笑聲不絕于耳,有年輕小夥子在那憋紅了臉努力猜燈謎,旁邊站着一小臉微紅的小姑娘;有白日裏勞作一天的商賈農人,晚上帶着全家人出來賞燈,那面目和善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看着前面奔來竄去的小崽子們,轉頭和身邊的沉靜婦人相視一笑;當然,還有一對組合比較奇怪,一身黑衣的颀長男子和一身寶藍的俊俏公子哥,長相不似兄弟,表情也不像是一夥人。

白小爺早就被眼前那熱鬧景象所吸引,平日裏刻意注意保持的溫文儒雅此刻也抛諸腦後,倆眼發光,黑亮黑亮的,東竄西跳,摸摸這個問問那個,眨眼間又跑去猜燈謎那搗亂。顧尋還是那副表情,眼睛微眯,有些睡不醒的樣子,帶點兒懶散,但他給人的感覺絕對不是放松可以輕易接觸,所謂半眯的獅子,大抵如此吧。

顧尋覺得有些百無聊賴,自小生活在汴京将軍府,咱啥稀罕熱鬧玩意兒沒見過啊。他有那麽一瞬間後悔,不是後悔此次出來看花燈,而是後悔和那人同行。他擡眼瞟了瞟那人,寶藍色長衫,襯的身形愈發消瘦,唔,他不是每餐都吃很多麽?那人自個兒包袱裏的各式吃食都進了他的五髒廟吧。怎麽也不見長肉呢。

白小爺在前面玩的歡快,雖對這些東西并不陌生,但想來他是對這樣熱鬧的生活非常喜歡并向往着的。并非是他童年不幸福缺少關愛什麽的,他只是單純的覺得,一大群人在那說笑,很多很多人的笑臉交錯出現在你面前,會讓你覺得是一件很溫暖美好的事情。所謂人間煙火的魅力,大抵就在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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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樂滋滋的往前蹦跶,黑發越來越散,束發的紅色綢帶有種快要滑落的趨勢。顧尋看着,竟然覺得有些擔心,以及,一些期待。他把視線從那人身上挪開,有些呼吸不暢,望着墨黑天空中綻放的團團煙火,嗅了嗅空氣,果然有股硫磺的刺鼻味兒。

突然周邊人的聲音靜寂了下來,把顧尋從剛才的神游中拉回來,眼前出現的景象讓他定住了。

高高聳立的巨大古樹,樹幹粗壯虬結,樹冠盛大而繁茂,綴滿了一種特制的小燈籠,整個樹身散發着溫潤清亮的光芒。樹下有一方楠木圓桌,上面擺着觀世音菩薩的供像,還有種類繁多豐盛的吃食水果,以及,一個積了很多香灰造型古樸的壇子。絡繹不絕的游人,或擡頭欣賞,或放低聲音小聲交談,或虔誠跪拜在古樹前,燃三柱薄香。

顧尋定定的望着樹下那人,樹上的燈火闌珊,灑照在他身上,披上了朦胧疏遠。清瘦的身形一動不動的仰着腦袋,望着古樹的最頂端,或者,是在望着遙遠無際的夜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能是笑容燦爛像個傻子,可能是癡癡凝望,心裏想着某個姑娘。

他無從得知,但卻有種幼稚而強烈的預感,白與之所想的與他有關。

但随即,他就自嘲的笑了,眉目疏遠,懶散的眺望北方。月朗星疏,東風漸起。他有些自棄的想,其實自己是沒有什麽後悔的權力吧,畢竟,自己是那麽醜陋的人呢。他勉強收拾情緒,邁開步子,故意發出沉重的腳步聲,看那人如受到驚吓的貓兒一般,神經質的回頭看他,淡淡道,夜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豈料那人一瞬間笑的谄媚起來,放軟聲音道,顧大哥顧好人,咱們在揚州城停留一天行麽?小弟還有很多想去玩,哦不,是去瞻仰先人古跡,再待一天行麽?就一天就一天。顧好人愣住了,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那次和馬賊一對五厮殺的時候留下的舊傷複發,明明那人的表情剛才還看着很詭異呢。

二人回在人間客棧的時候,沒有走原來的路,錯開了熙熙攘攘回家的人潮,繞過一片稀疏但卻高大的樹林。已是夜間巳時,月亮漸漸爬到樹梢,清輝灑照下來,映着林間的霧氣愈加模糊,仿佛進入了某種幻境。白小爺好像是累了慢吞吞的走在後面。近幾日的快馬加鞭,再加上今晚的瘋跑傻樂,他本就不是精力特別旺盛的男子,他是青城一枝花呀。

顧尋走在前面,深吸一口氣,肺腑間盈滿了濃郁木香和清冽霧氣。耳朵微動,察覺後面那人步履漂浮,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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