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衣
白小爺發燒了,鼻塞耳鳴,一邊驅馬緩行,一邊扯着手帕撚鼻涕,眼神幽怨的望着前面那匹名叫黑米的高頭大馬,更确切的是那高大背影。活脫脫一深閨小怨婦模樣。
兩人前幾日疲于奔命式的趕路,冬天的寒氣還未散盡,風餐露宿,一向嬌生慣養的白小爺扛不住了。再加上那人自揚州青樓事件後,對他的态度更加差,仿佛他白小爺是一無敵瘟神,他顧大爺越早擺脫越好。
白小爺憤憤。還是當日酒後妖嬈狂肆的你好看,勉勉強強也算活色生香,他回憶起顧尋那時的表情,心跳又有些加快。騎馬的颠簸讓他的頭更加昏沉,有些分不清哪裏是現實哪裏是記憶,只是在看到那張日漸熟悉的硬朗面孔越靠越近時,條件反射的一巴掌拍了過去。
然後,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白豆的馬頭竟然跑到了他的頭上沖他呼氣,繼而腰間一緊,撞上一堵溫熱的牆,就昏了過去。
顧尋騎馬走在前面,努力克制自己什麽都不要想,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凝神靜聽後面那人的動靜。忽聽得馬兒的腳步錯亂,那人的一聲悶哼,立馬回頭,心神還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身體早已做出行動。
掉轉馬頭,疾馳,伸出手臂,一把撈起那人,帶到自己胸前,那人的鼻子撞到自己胸膛,委屈的哼了一聲。他臉色大紅,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這樣的反常行為。另一只手牽着那匹白豆,一直挺直腰背目視前方,不敢低頭看那人的臉,如此這般,直到二人來到一個小集市,顧大爺深呼吸,垂眼偷瞄那人,卻見那人臉色通紅,眉頭緊皺,像只小可憐貓兒。
他腦中咔嚓咔嚓響,敢情這死孩子一路都是昏睡過來的啊!本侯爺一路小心翼翼大氣兒都不敢喘,生怕這死孩子露出那種不懷好意陰測測的笑。誰知,好嘛,人家睡的香着呢。顧大爺覺得有些屈辱。
但是,顧大爺是個好男人,生氣歸生氣,還沒忘記白小爺比他小了幾歲,人在江湖,做大哥的應當好生照應小弟才對,何況,那小子不是生病了嘛,再何況,他這個大哥的心思還有些不太對呢。
他長嘆,找了家客棧,讓小二把黑米白豆牽去補充糧草,自己則把二人的包袱行李背在背上,又喚小二去請個大夫過來。正猶豫該怎麽把人運上樓,是拖着還是扛着,衡量下二人的身高,白小爺雖瘦弱,但個子絕對不矮,和顧大爺不相上下,只是因為體格清瘦的緣故,看着感覺小了一碼。
顧大爺思想鬥争了一分鐘,終于還是感性那厮占了上風,一撸袖子,把白小爺的頭護在胸前,一手環腰,一手攬肩,大步上了樓。
送走那滿頭銀發的老大夫,看着那張龍飛鳳舞的藥方,腦中回旋着那顫巍巍的聲音,乍暖還寒,這位小公子本身就體質偏寒,心思沉重,再加上車馬勞頓,身子骨兒沒适應過來,種種累加,導致了這場風寒,病來如山倒啊如山倒。這位大公子,你要好生照顧好你家兄弟啊,畢竟人在江湖漂,四海之內皆兄弟嘛。
旁邊站着的小二眼角微抽,趕緊和老先生說該開方子了,有些無奈的對顧尋讪笑,老先生醫術雖高明,到底是年歲大了,除了藥石方面記憶清晰,其他的總是會跑偏,和人念叨江湖上的事跡,好像他老人家年輕時是從江湖上混出來的似的。
顧尋微颔首,望着老先生緩緩挪走的背影,轉頭望着床上躺着那人,沉思不語。
白小爺醒過來的時候,室內昏暗,沒有點燈。他昏沉沉掀起床上厚厚一層帷幕,光線變得明亮起來,晃悠悠的桌前,四處打量房間陳設。一桌兩椅,茶具衣架,兩盞罩紗油燈,很簡單。想必是家很普通的客棧。他舔了舔唇,嗓子還是覺得幹啞。
窗戶後面傳來聲聲馬兒的嘶鳴,他來到窗前,微微推開木窗,一陣涼風吹來。分不清是什麽時辰,只覺得日光沒那麽熱烈。馬廄那立着二馬一人,黑馬白馬相依偎埋頭吃草,偶爾發出滿意的嘶鳴。那人卻是一襲白衣。白小爺眯着眼,試圖看清那人模樣,敢情這是要偷小爺的馬麽。
那人似乎察覺到樓上窗戶處的視線,緩緩轉過身來,白小爺猝不及防撞入一雙溫柔的狹長黑眸中,臉上竟然還帶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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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顧尋。
白色衣袍飾有簡單黑色花紋,略寬大,因之他體格精瘦有力,故而并沒有孱弱之感,相反,有種江湖劍客的潇灑狂放意味。
那白袍劍客就那麽笑着望着他,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望着他。白小爺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使勁兒回憶自己昏倒之前有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應該沒有把那次他醉酒姿态狂肆的事捅出去吧……
他不得已,也對着下面那人笑,雖然自己看不見,但不用想也知道自己這副德性有多假。那人看到他笑,竟然笑的更加燦爛,眼神也愈加溫柔,白小爺心猛跳,這厮是怎麽了!再這樣笑會死人的知不知道啊混蛋!漸漸的他臉上有些挂不住,索性一把關上窗戶,木窗發出委屈的吱呀聲。
顧大爺直到日落西山華燈初上才邁步上樓,在回自己房間之前,來到白小爺門前,擡手,敲門,咚咚咚,力道平穩,很有節奏。
白小爺在房裏悶了老半天,一直在揣測顧混蛋到底在存着什麽心思。聽到那敲門聲,身子不自覺的抖了抖,猶豫鬥争半天,才站起身來開門。至少不能在開戰前就懦弱的投降啊。這不是他白小爺的風格。
顧大爺在那人開門之後,二話不說,直接長腿一邁,身子已然進了房間。白小爺有些氣結,這都什麽人啊。他一向憋不住話,氣哄哄來到那人面前,道,你丫下午那是什麽意思啊,知不知道醜人笑太多會變的更醜啊,更重要的是那樣很是影響小爺的心情,小爺這剛是病體初愈知不知道啊你丫。
氣息有些不勻,嗓音也沒有平日裏溫潤。
顧大爺若無其事的擺弄着腰際的長簫,淡淡擡頭看了他一眼,道,侯爺我呢,沒什麽意思,就是看你這小孩兒生病了獨身在外沒人照顧,心生憐憫,他微微頓了頓,深深地看了白小爺一眼,繼而接着道,決定以後要對你好一點兒。說完起身走向門邊。
白小爺被那氣息鬼魅的顧大爺哽了一下,正欲反駁,卻見那人突然回頭,燦爛一笑,抛下一句,我多醜都沒關系,你好看就行了。一陣邪風,木門吱吱呀呀的阖上。
白與之石化了。
那晚萦繞在他腦海和睡夢中的,都是揚州時醉酒的顧尋,眉眼含笑,妖嬈狂肆,以及,那蒼茫遼闊的簫音。詭異的是,他卻睡的及其安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