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喜酒
那一整只野豬肉賣了不少錢。
想着朝言現在依舊在補身體的情況,他招呼對方在這坐下,自己過去和店小二要了一碗素面和一碗肉絲面。
原本就想這麽将就着,可朝言鼻子又太靈,他知道自己碗裏的肉絲和面前人的碗不是一類。朝言連忙搖頭,想将碗推給他:“景傾哥,你不要全想着給我,已經被你照顧那麽好了,你還把什麽東西都讓給我……”
他聲音怯懦而喑啞,又好似又一絲羞愧。
罷了,嚴景傾怕朝言對自己負擔又太重,便說道:“那我讓他給我打個雞蛋,這總行了吧?”
兩個人推搡這段話被店長和那小二看在眼裏,店長是個老大叔,笑的憨厚:“你倆兄弟感情那麽好,那我免費再送你一個雞蛋,這你該放心你哥不會吃不飽了吧?”
這也是嚴景傾第一次在外邊吃飯,沒體會過這樣的人情世故,忽然被人贈予倒心上一熱。他連忙道謝,然後淡笑不語。
兩人在面館用完飯菜,便驅車在暮色下往家中趕。
從這裏回那半山腰,也得一個時辰,估計夜裏有的涼。嚴景傾沒敢買什麽東西,只是從街上買了一點種子,準備過幾天去種菜。
池塘打好以後還得買魚苗,要為長遠做準備。
載着朝言的車一路回到了半山腰,遠處村長那地方遠遠望去竟燈火通明,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總之一陣吵鬧。嚴景傾向來是不去湊這個熱鬧的,剛打算帶他回家洗漱休息,身旁就經過了幾個人。
是這村裏年紀跟他相仿的兩個年輕小夥子,一個叫王生,一個叫陳堂。
被拍這一下,嚴景傾只是客氣的問了句:“怎麽了?”
陳堂皮膚白些,另一個常年下地全身曬的黝黑,月光下笑起來顯得格外老實巴交。“你還不知道啊,明天我就娶媳婦了,我爹娘在去村長家裏張羅呢,我過來就是讓你明個過來喝喜酒。”
他說完話,眼神往身後瞥了眼,看見了朝言:“啊,這就是你救回來的那個人?他好了沒,明個也一起來,沾沾喜氣,好得快。”
這年紀的小夥子,血氣方剛,幾乎就是父母之命談好了就準備娶親,自然是樂的高興。陳堂還沒娶親,不過為人長得倒是正氣些,若是以前嚴景傾還不在的時候,他也算是被好幾個姑娘惦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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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堂是讀書的,他爹娘就盼着他去考取功名,所以從沒讓他下地幹活。
不過他見多識廣,當即笑罵了句:“你以為是沖煞氣啊,他是受傷了又不是被詛咒了,怎麽可能吃你一頓喜酒就能好。不過……”
陳堂頓了頓,将喜糖遞給還坐在車裏的朝言,笑說道:“既然你被嚴兄救了回來,以後就是我們朝家村的人了。給,吃個喜糖好得快。”
嚴景傾看他倆兄弟對朝言的态度都不錯,于是整個人也放松下來。朝言慢吞吞說了句好,然後伸出手指将糖紙慢慢剝開了,有風正好吹開了他的白绫,他将糖完全吃進去後又重新綁了下。
眼前正好是上坡路,陳堂心思缜密,馬上說道:“我們兩個幫你一起吧,這段路難去。”
“多謝。”嚴景傾也沒拒絕他們的好意。
這兩個大小夥子,看着耿直實際上倒還算是有少年人的青春朝氣,王生力氣大,推的輕而易舉。不過陳堂雖說是主動幫忙,但他力氣可沒王生那麽大了,還有些吃力。
幾人一道回了嚴景傾家,原本是還打算給他們倒點茶喝,可王生那小子今個好像異常興奮,又急着去找他別的兄弟。陳堂有些頭疼,做了個搖頭的動作,然後還正經的與嚴景傾告辭。
臨走的時候,朝言正好下來,自己摸索着回去。陳堂看了幾眼,若有所思。
回到家中,嚴景傾望着自己這一間說不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的房子很傷腦筋。一直睡地鋪也不是個辦法,到時候把另一間收拾出來,單獨做個房間算了。
這麽想着,他也沒有立刻跟朝言說,只是煮了點熱茶放在桌上,準備讓朝言夜裏口渴了再喝。
隔天兩人都起的有些晚,一個是昨個連夜奔波都累了,還有一個是上午要去參加別人的喜酒,不用忙着去幹活所以偷懶了些。
嚴景傾在打磨桌子,想了一會兒才說道:“這是你第一次去看別村裏的人,應該會有很多來問你的。你就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照常答普通的事情就好了。村裏的人都太熱情,年紀一到就喜歡張羅婚事,所以……”
朝言是個雙兒,這個事情最好還是不能被別人知道的。
他乖乖說了聲:“好。”
差不多快到十點,兩個人就收拾好往村中心去走。估計這會兒新娘已經接到了王生家裏,兩個人徒步走過去,老遠就能聽見鞭炮聲還有孩子嬉戲打鬧的聲音。
朝言拿着盲杖,但嚴景傾怕路過的孩子不懂事傷了他,又上手拉着朝言的手腕,徑直朝他家裏走去。
村子裏的人結婚,來參加的人還是要計數給錢的。
這是規矩。
但農村裏不講究那麽嚴格,都是些老百姓,有些家裏只有老人的給倆雞蛋就算是喜錢。嚴景傾和他不算親戚,算是鄰居,所以給的也就那一點。
才剛進來,招待嚴景傾的還不是主人那一家,李大娘看見他就跟貓見了魚一樣兩眼 放光,當即拉着她侄女的手就過來了。
嚴景傾心頭又開始冒汗了。
不過礙于這會兒朝言還在這,李大娘也沒敢聊直白的,就是噓寒問暖了幾句。這幾人在這吵吵,把別桌的大姐也都招了過來,又是對着嚴景傾看,又是望着被他抓着的朝言,也不知是真心疼還是別有用心。
那幾人議論的旁若無人。
“這小夥子長得真俊,這眼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好了!”
“能治好吧,不是說外傷嗎,要不然這麽俊俏的小夥子瞎了多可惜!”
“這眼睛還是得快點好起來,嚴景傾現在還沒娶姑娘吧……?”
“說話注意點,來來來孩子先坐下,站着多累啊。”
那些話語倒也不是真心為了他而想,不全是為了他的健康,而是觀察一個人就是先看這個人有沒有勞動能力。一個失明的人,說好聽點是行動困難,說難聽點就是農村裏的累贅。
朝言他又不是傻子,今個頭一次來到這種地步,被人評頭論足,臉上有些遲鈍。但偏偏人家又不是罵他,只是打着關心的名義說着自己的想法,所以他還毫無辦法。
但恍惚間,嚴景傾讓他坐下,兩人端正的在椅子上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嚴景傾低頭輕輕摸了摸他的衣角,好像有些許安撫之意,後又讓他緊緊攥着的手松開了些許,但又不顯得輕浮。
嚴景傾倒是鄭重,對着這幾個人很客氣的說道:“幾位大娘,阿言他現在眼睛需要休養,又不是說好不了。再說了,當初也是我救的他,現在他就是我的家人,多謝你們的好意了,不過我會一直照顧他不用麻煩別人。而且我和李大娘說過了,這兩年不着急結婚,真的不用為我物色……”
話語都說到這份上了,那些年紀大的人雖說是沒眼色,但到底不是傻子。只是略帶不快的神色,但鄰裏之間這又不算什麽大事,那幾個也就是幹笑兩聲轉移了話題。
她們為什麽這麽執着這份上,朝言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
家中的女兒都已經長大,村裏人的女孩子嫁人都很早,十五六歲就得張羅說媒。早日給女兒尋個好去處,自然着急。而嚴景傾無論是外貌還是品行都是村裏一等一的好,身強體壯幹農活也利索,就算沒有多少家底但人看着是老實。
一些心疼女兒的,倒是會想着跟個老實沒有壞心眼的人結婚,這樣還幸福。
朝言心裏嘆了口氣。
任他再不高興,景傾哥以後也不是自己一個人的,雖說現在是心疼自己,可未來兩人總要分開。他也希望自己能好起來,于是沉默下來。
時至晌午,終于是開席了。
這些菜都是主人家自己忙活做的,大喜的日子也都舍得殺雞宰鴨的,這頓飯确實是好吃。嚴景傾怕他看不見,一直都是自己給他夾着菜,但朝言還一直不說話。
怕他這頓喜酒吃的不痛快,嚴景傾草草給新郎新娘送了祝福,然後拉着朝言就先回去了。也甭管別人怎麽想,反正他倆溜的倒是快。
出了王生家裏,嚴景傾就将手放在朝言的肩上,低下看着他:“若是不喜歡別人的話語,以後我們就全部自己做事吧。省得旁人說三道四,讓阿言不痛快了。”
他的話語輕飄飄的,還帶着一絲哄孩子的語氣。
從嚴景傾這角度望過去,即使被白绫遮住的朝言也好像臉紅了,雙頰有些熱。他将嚴景傾的手拿下去,才說道:“沒關系的,以後我不出門,景傾哥你出去就好了。我以後……陪着你打獵。”
“嗯……行。”嚴景傾忽然真的有一種這是自家弟弟的感覺,而且恍惚間,朝言的聲音有時候也讓他感到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