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天早上。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窗外陽光, 光影偶爾浮動,寬敞的客廳安靜得只有輕緩呼吸聲。
謝容琢睜開眼睛,宿醉頭疼, 他皺着眉按了按額角。起身時有什麽東西從身上滑落, 是一只白皙纖細的手,他驟地低頭, 看到趴在旁邊那顆腦袋,松了一口氣。
不用看臉也能認出, 是沈谧。
她抱膝坐在地毯上,頭枕着細細的胳膊,另一只手搭在他身上,應該是趴在他旁邊守了一夜。
沈谧的睡眠質量很好,小時候坐垃圾桶上都能睡着,謝容琢家有暖氣,地毯還軟和, 她本來打算眯一會兒就走,沒想到一覺睡到天亮。
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原本蓋在謝容琢身上的毛毯到了她身上, 沈谧有點懵。
她扭頭, 主卧門關着。
謝容琢什麽時候起來的?
沈谧起身, 把毛毯疊好,低頭整理衣領,褲管,又撥順頭發,這才過去敲門, 她的手在半空頓了一下, 側頭将耳朵貼在門上, 仔細聽了聽裏面的動靜。
隔音太好,什麽也聽不見……
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她不得不開啓叫醒服務:“老板,”沈谧很輕地敲了兩下門:“你醒了嗎?今天的早會需不需要取消?”
聽見門把響動的聲音,沈谧立刻直起身子,站得筆直。
卧室門打開。
謝容琢已經換了幹淨的襯衫,他應該是剛洗完澡,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味道。
酒醒之後,他又變回了冷冷淡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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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嗯。”沈谧有點不好意思,舔了舔嘴唇:“昨晚,本來準備回去的,不小心睡着了。”
昨晚她好不容易從謝容琢身下爬出來,怕他半夜會吐,沒敢走,就趴在沙發旁邊守着。
醒來莫名其妙把他的位置給占了。
沈谧完完全全不記得她是怎麽躺上去的。
謝容琢的視線向下偏移,落在沈谧頸側,似是陷入了沉思。
過了幾秒,他擡眼,将目光挪到她臉上,問:“怎麽弄的?”
沈谧的脖子被謝容琢咬破了點皮,昨晚她已經貼上創可貼了。
“你忘了?”
謝容琢:“嗯?”
“沒事沒事。”看他臉色不太好,沈谧敬業道:“你頭還痛不痛?早餐想吃點什麽,我下去幫你買?”
“不用。”謝容琢把領帶遞給沈谧,“送你回去換衣服?”
早會的資料都在沈谧手裏,已經七點半,回家換衣服來不及了,她準備蹭謝容琢的順風車。
“不用那麽麻煩。”沈谧伸手幫他系領帶,客氣道:“直接去公司就好。”
謝容琢“嗯”了一聲,穿戴整齊,兩人并肩走進電梯間。
“沈谧。”謝容琢垂眸:“昨晚,我對你做了什麽嗎?”
沈谧不知道該不該說。
咬兩口也要單獨拎出來講,會不會顯得她小心眼?
她想了想,搖頭:“沒,你一回來就睡了。”
謝容琢點頭:“那就好。”
沈谧說完又有點後悔。
不告訴謝容琢他有這個毛病,以後他再喝醉,再咬她怎麽辦?
仰頭看了看謝容琢冷淡的側臉,沈谧把話憋了回去。
萬一說出來謝容琢不信,反而治她個大不敬勾引之罪就麻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謝容琢的豪宅之所以稱得上豪宅,自然是因為奢華高級,設備齊全。這套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一雙小眼睛,高清,無死角。
沈谧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被記錄了下來。
沈谧把資料打印好抱去會議室分發完,又下樓去幫謝容琢買了咖啡,抱着筆記本站在他旁邊。
會議開始前,謝容琢看向她,說:“你下班,回去補覺。”
沈谧昨晚其實睡得挺好,冬天有暖氣的環境簡直就是天堂,在謝容琢家睡地毯,好過她的冰窖床單。
“不用的。”
謝容琢低聲:“昨晚不是沒洗澡?”
“……”
沈谧猛地擡起頭,表面淡定,內心兵荒馬亂。
他就不怕其他人誤會嗎???
大會議室擺了幾十把椅子,公司高層翻看着資料,老僧入定般仿佛什麽也沒聽見,連頭都沒擡一下。
但是沈谧很肯定他們聽到了。
怕再待下去謝容琢嘴裏又要蹦出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趕緊點頭說:“好的。”
高跟鞋輕扣地板的急促頻率洩露了主人的慌張。
謝容琢收回視線,勾了勾唇角:“開始吧。”
“沈谧,你走這麽快幹嘛?”寧欣蕾差點跟沈谧撞上,閃到一邊瞅她:“咦,你今天怎麽沒換衣服。”
沈谧清了清嗓子:“明天好像要下雨,我怕洗了不幹,多穿一天。”
“也是,我家陽臺都晾不下了。對了我們老大有份文件需要老板簽字,麻煩你啦。”寧欣蕾把文件遞給沈谧,注意到她脖子上的創可貼:“你脖子怎麽了?沒事吧?”
沈谧:“蚊子咬的。”
寧欣蕾:“這蚊子還一咬咬兩個?別說,咬得還挺對稱。”
沈谧:“只咬了一個。”
怕礙着謝容琢那雙有強迫症的眼睛,沈谧給脖子左右兩邊都貼了創可貼。
手機震,是張芷青。
沈谧把文件送進總裁辦公室,接起電話:“青青。”
張芷青說:“谧谧你下周二晚有空不?我想請你吃個飯!”
沈谧:“行啊,幾點?”
“六點半!說好了啊。”張芷青難掩興奮:“我馬上就去訂餐廳!”
周二傍晚。
紅日西沉,留下漫天晚霞。
年後穗城氣溫迅速回升,街道上潮人美腿重現。街邊偶有幾片枯葉落下,卷進人行道一對對小情侶甜蜜笑容間。
這條街今天似乎街格外熱鬧。
張芷青約的餐廳位于穗城的标志性建築頂層,可俯瞰夜幕下的整座城市。
過道的落地窗外燈光璀璨,車水馬龍彙成一幅彩色動态畫。
沈谧收回視線,站在門口給張芷青打電話。
無人接聽。
“是沈小姐對嗎?”
沈谧轉身看向服務人員,好奇對方怎麽知道她姓什麽。
對方擡手,微笑道:“您這邊請。”
沈谧跟着他往裏走。
這家餐廳私密性很好,座位間設有小隔間,安靜溫馨,但這一路上坐着的都是情侶,在鮮花禮物、甜言蜜語的烘托下,連燈光都顯得有些纏綿暧昧。
沈谧有點納悶,張芷青為什麽跟她約在這種餐廳?這是單身狗來找虐的吧??
一擡眼,看到座位上的謝容琢,沈谧愣了好幾秒。
謝容琢只穿着一件白襯衣,姿态放松,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
他怎麽會在這???
除了工作時間,單獨跟謝容琢待一起沈谧總感覺有點偷雞摸狗,從頭發絲到腳指頭都在散發尴尬。
那些曾經膩膩歪歪,撒嬌賣萌的畫面,全都會冒出來無情地攻擊她!!
當初她敢在謝容琢面前鬧脾氣完全是因為惱羞成怒,憋着那一股子勁。
現在那股勁兒沒了,腦子也清醒了,孰是孰非清清楚楚。
渾身的血液都在抗拒跟謝容琢獨處,拒絕回憶過去四年那個嘤嘤怪!
丢臉。
實在太過丢臉。
沈谧咽了咽口水,準備再給張芷青打個電話。
謝容琢說:“不用打了,她不會來。”
???
沈谧看了眼餐廳的氛圍,突然想起了什麽,拿起手機。
2月14日,情人節。
她倏地擡起頭,對上謝容琢的目光,又心虛地移開。
很顯然,張芷青是想撮合她跟謝容琢,故意搞的這麽一出。
“沈谧。”謝容琢擡起頭,鏡片綴着點點燈影:“你準備就這麽站着?”
沈谧收起手機,慢吞吞坐到他對面。
捧起面前的檸檬水,表情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沒話找話:“你,也是被騙過來的吧。”
卸下“公事公辦”的僞裝,沈谧不經意間流露出生活中真實的樣子。
謝容琢靠着沙發看她,眉眼沉靜,沒說話。
看來是了。
沈谧如坐針氈:“要不,打包?”
“跟我吃頓飯有這麽難受嗎?”謝容琢的表情慢慢收斂,聲線冷沉:“不然給你算加班費?”
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沈谧哪兒敢加這個班,嘴角彎起小小的弧度:“我是怕耽誤你的時間。”
謝容琢的目光停在她臉上,他專注看人時會讓人有種無所遁形的壓迫感,沈谧移開眼睛,低頭不與他對視。
冷場就冷場吧!
反正不是上班時間,用不着保持職業素養。
“是怕耽誤我時間,還是你有約了?”謝容琢語氣漫不經心,似乎只是随口一問。
沈谧感覺他話裏有話,擡起頭怔怔地望着他:“沒有啊,我只約了青青。”
“那你在躲什麽。”謝容琢神色平淡地拿起桌上的空杯,“沈谧,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沒、沒躲啊,我下班後就這樣,呃……社恐。”沈谧點點頭,煞有其事道:“特別是跟異性單獨相處,會比較腼腆。”
謝容琢伸手,幫她把水杯添滿,淡淡道:“跟網友語音撒嬌就很熱情?”
沈谧:“噗——”
她急忙抽出紙巾擦桌子。
他這個“網友”說的好像不是他似的!
沈谧有點臉熱,不敢擡頭看謝容琢。
只要不看他,就不會被看到她心虛!
謝容琢看着面前女孩的發頂。
在游戲裏,她的情話張口就來。
跟他語音也什麽話都敢說,整晚纏着他不讓挂電話。
原來她也會害羞。
上班時死撐,下班後臊得不敢看他。
沈谧低垂着腦袋,但她能感覺到頭頂那道目光。謝容琢一直在看她,并且沒有要輕易放過她的樣子。
怎麽辦怎麽辦!
她跟謝容琢擡頭不見低頭見,躲過今天明天上班還是會碰到。
今天。
必須。
把這個恩怨化解了!
服務員過來上菜,緩解了僵持的局面。
前菜上完,接着送上來的是沈谧喜歡的煎牛排。
沈谧拿起刀叉,切好牛排,殷勤地推給謝容琢。
她笑眯了眼:“我幫您。”
謝容琢掀起眼皮,目光仍舊淡淡的:“我自己切。”
很好,被拒絕了。
沈谧把餐盤端回來,嘴角微彎,點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往嘴裏送了一塊牛肉,偷瞥謝容琢。
他慢條斯理地切着牛排,看上去似乎沒什麽胃口,切好後就放下了刀叉,開始剝蝦。
沈谧收回視線,埋頭吃自己的。
她很喜歡吃西餐。
小時候有次去縣城,路過爺爺單位旁邊一家西餐廳,沈谧透過玻璃眼巴巴看別人用刀叉吃牛排,覺得很稀奇,她也想試試,但是奶奶說那個太貴,讓她想吃去找她爸媽,說她老太婆買不起,很不耐煩地把她推搡走。
從那以後,沈谧仿佛對那家店有了執念,心想她将來一定要考上大學,自己掙錢去吃一次。
等真的考上大學,沈谧去西餐廳兼職,才知道它其實沒那麽貴。是奶奶重男輕女,只喜歡堂弟,不喜歡她才會嫌貴。
“還要麽?”謝容琢把他那一份牛排給她。
一塊确實不夠沈谧吃,她看了看謝容琢盤子裏切好的,“你不吃嗎?”
謝容琢還沒來得及說話,手上一輕,盤子已經被端走了。
“……”
等沈谧吃完,謝容琢問:“還要嗎?”
沈谧放下刀叉,搖搖頭:“兩塊就夠了。”
謝容琢把剝好的蝦肉推給她。
“別浪費。”
沈谧沒有拒絕:“謝謝。”
謝容琢喜歡剝蝦,盤子裏一顆一顆鮮嫩的蝦,全部出自他之手,他剝蝦的動作熟練且優雅,不像她。
沈谧出生在沒有海的地方,小時候吃不到海鮮,也不會剝蝦,有次跟着大舅參加親戚的婚禮,她笨手笨腳一擰蝦頭,濺了旁邊人一身,對方嫌棄的表情她至今記憶猶新,後來在外面吃飯沈谧從來不碰海鮮,免得丢人。
看着一只只蝦在謝容琢手指上脫殼,沈谧拿起一只,偷偷跟着學。
謝容琢一擰,她也一擰,他一捏蝦尾,沈谧也捏。
謝容琢手裏捏着晶瑩剔透的蝦肉,沈谧把蝦掰成了兩截。
“……”
謝容琢掀起眼皮,放慢了動作,“跟我在一起,你不用學。”
沈谧一怔,望向他:“什麽?”
謝容琢剝完最後一只,問服務員要了熱毛巾,低眸慢條斯理地擦手。
他說:“剝蝦解壓,我來就好。”
沈谧松了口氣。
還以為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吓死她了。
擦幹淨手,謝容琢低頭發信息,沒幾分鐘,餐廳經理捧着一大束玫瑰走過來。
幾乎是下意識地,沈谧站過去擋在謝容琢身旁:“不好意思他對鮮花過敏,麻煩您繞個路行嗎?”
餐廳經理愣了愣,看向謝容琢。
謝容琢捉住沈谧的手腕,拉她坐下,側頭說:“不是鮮花。”
等對方走近,沈谧才看清那是一束用錢卷出來的玫瑰。
鈔票嶄新,沒有折痕,還挺好看。
“……”
虛驚一場。
沈谧準備坐回對面位置。
剛要起身,旁邊的男人叫住她:“送你。”
那束“花”到了謝容琢手上。
沈谧回頭,表情難以置信:“給我的?”
謝容琢:“嗯。”
今天是情人節,謝容琢陪她吃飯,給她剝蝦,還送她花?
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湧上來,沈谧開始慌張起來。
“這麽緊張做什麽?”謝容琢輕輕挑眉,淡漠的眉眼被花束映得有了一絲絲溫度:“我今天來,是代替我父親感謝你。”
“謝老先生?”沈谧放松下來,看了看隔在兩人中間滿滿一束鈔票:“他……為什麽感謝我啊?”
謝容琢端詳着她的表情,頓了幾秒,将花束遞給她:“你救了他的孫女。”
沈谧頓時明白過來:“我跟青青是朋友,不用這麽客氣的。”
謝容琢語氣随意:“老人家不喜歡欠人情,你不收,他會寝食難安。”
沈谧表示理解,點點頭:“那我先收下,回頭給青青。”
謝容琢說:“她不缺錢。你留着,也沒多少。”
他伸手,從旁邊拿出一只購物袋放到桌上。
“看看喜不喜歡。”
還有禮物?
購物袋裏裝着一只包。
沈谧這段時間常幫謝容琢整理衣帽間,查過高定服飾以及珠寶的養護,對奢侈品已經有所了解。
這只白色漸變鉑金包價值七位數。
沈谧吓得不敢碰。
謝容琢端起紅酒杯:“離職收回。”
沈谧:“要去見大客戶?”
謝容琢:“嗯。”
沈谧心驚膽戰地盯着那塊稀有皮:“這要怎麽背……萬一裂開了,要賠多少?”
“……”
“老板?”這對她來說還挺重要。
“你想怎麽背就怎麽背,壞了再買。”謝容琢說:“我報銷。”
“行。”沈谧放心了。
謝容琢問她:“吃飽沒?”
沈谧點點頭。
但他好像沒怎麽吃。
謝容琢低頭看了眼腕表,拿起桌上的購物袋,順便拎上沈谧的包,沖那一大束花擡擡下巴。
“錢拿上,走。”
“去哪?”沈谧抱起花束,一路小跑着追上他。
“看電影。”
謝容琢走進電梯。
沈谧生怕懷裏的錢掉一張到電梯外面被人撿走,小心翼翼抱着,笨笨地站進去,揚臉問:“就我們?”
謝容琢低眸:“你還想跟誰?”
作者有話說:
嗯,謝小叔你沒事,你就是來獻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