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VIP]

下面的人全部松口,傳銷組織的老總也只能坦白。這個穿着名牌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亂的中年男人沉重地嘆息着:“警察同志, 我能喝杯咖啡嗎?茶也可以。”

梁閑耐着性子, 親自去給老總泡了杯咖啡,并且十分貼心地往咖啡裏加了兩勺糖。

老總一口喝進去, 臉色就跟咖啡沒兩樣了。

梁閑知道跟這種嘴皮子賊溜的人嬉皮笑臉沒用,所以他始終板着臉,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在冷庫裏珍藏了二十年的鐵塊。

老總到嘴邊的“難喝”硬生生跟着剩下的咖啡全咽進了肚子。

“警察同志, ”老總的兩只手優雅交握,看起來像是在談生意項目,而且他正處于優勢一方,“關于這次意外,我深表遺憾。我身為公司的法人, 應該多多關心員工們的私生活和心理狀态,有人在公司提供的宿舍裏體驗跳樓,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當初我就是怕出現這種情況才特意把整棟樓的窗戶都封上, 誰知道……唉。”

梁閑聽得都想打人了,這哥們口口聲聲自我檢讨,實際上他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算盤打得這麽精,怪不得能撐起這麽大規模的傳銷組織。

姚天啓抱着手臂冷笑:“你那公司注冊過嗎,合法嗎, 還法人。能不能少給你那張臉上貼點金,真以為鑲上金邊就是真龍天子啊, 你這至多算屎殼郎鑲金牙,再怎麽金光閃閃也就是個玩糞球的。”

老總淡然的表情出現短暫扭曲,連梁閑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老總調整好狀态,重新披挂上陣:“同志,你問話就好好問,沒必要搞人身攻擊,我這幾天都是跟你們打交道,連吃住也是在你們這裏解決的,我要是屎殼郎,你們是什麽?”

梁閑對這位老總的敬佩油然而生,他叔兒都沒這麽怼過姚天啓,您這是要涼啊。

姚天啓很淡定,他瞅瞅老總,心平氣和地說:“我們是環衛工人,平時打掃打掃垃圾,偶爾也得掏掏大糞,誰讓總有些不道德的人随地大小便呢。”

梁閑在桌子底下朝姚天啓豎起大拇指。

老總的臉紅了又白,僞裝出來的優雅支離破碎,将包裹在裏面的腐朽赤|裸裸暴露出來。

姚天啓先發制人冷下一張臉,趕在老總張嘴前狠狠拍了下桌子:“死者屍體你放哪了?說。”

老總吓得一哆嗦,下意識反駁:“什麽屍體,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梁閑快被他氣樂了,“剛才是你自己說手下員工跳樓,這麽快就忘了?”

老總重新找回自己的節奏,慢悠悠地托着調子說:“這事啊,我承認我手下有個員工跳樓死了,我見過屍體,可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把屍體交給他家人帶走了,你們要找屍體去找他家裏人要,找我幹什麽。”

“交給他家人了?”梁閑沒想到他會木林森這麽說,愣了一下才問,“他的家人怎麽會知道他過世了?”

老總靠在椅背上,臉上寫滿“你是不是傻”,“雖然他是在非工作時間死亡,又是自己跳樓自殺,但怎麽說都是我們公司的員工,身為他們的老總,我幫忙通知他們的家屬有什麽問題嗎?”

姚天啓說:“那麻煩你提供下他家屬的聯系方式。”

老總攤手:“沒有。”

梁閑:“你不是聯系過他家裏人嗎?”

老總一臉理所當然:“我當時聯系過,後來手機壞掉了,我就換了個新手機,舊手機随手賣給街邊收二手手機的小販了。”

姚天啓看他這樣就知道他又要耍花招,順着他的話說:“那你提供一下死亡員工的身份信息,我們自己去查。”

老總繼續搖頭:“我不知道。”

梁閑壓着火問:“你的員工叫什麽你都不知道?”

老總瞅瞅他:“如果你像我一樣手底下管着那麽多人,能把他們每個人的名字都記住嗎?”

梁閑說:“我能啊。”

老總:“……我平時工作很忙,根本沒時間去記這些無所謂的東西。那個人是我們剛招進來的,都沒正式登記過,誰知道他叫什麽。”

姚天啓點點頭,抄起筆做好記錄準備:“你總該記得自己的手機號吧?”

老總不明所以:“記得啊。”

姚天啓露出職業假笑:“那麻煩你提供下你自己的手機號,我們可以按照通訊記錄來分辨哪個是死者家屬。”

老總的額頭冒汗了:“那什麽,我不是用號碼聯系的,我是用……”

姚天啓歪頭,看起來萌萌噠:“你用的什麽?”

老總:“……我跟街上的人借手機打得電話,他家的號碼我存在舊手機裏,可我手機打不出去,我就在街邊随便找了個人,還給了他二十塊錢當作感謝費。”

姚天啓似乎對老總說出任何話都不感到意外:“你是在哪裏借的手機?”

老總翻着眼皮想了半天,搖頭:“不記得了。”

“那我幫你回憶回憶,”姚天啓用筆的另一端慢慢敲擊桌面,“據目擊者說案發是在淩晨一點到兩點之間,你手下的張哥和保安也認可這個時間段。你剛才說天還沒亮就把屍體交給死者家屬了,現在天亮是幾點?”

梁閑回答:“六點半左右。”

“六點半,”姚天啓點點頭,“那個小區裏老人非常多,很多老人五點就起來鍛煉身體或是去附近的早市買菜。我們問過小區裏經常早起的老人,他們都說那天和平時沒兩樣,小區裏也沒進出過陌生的車輛。”

老總的汗嘩嘩往下淌,梁閑貼心地給他遞了張紙巾,老總接過去卻不用,就那麽攥在手心裏。

姚天啓繼續說:“淩晨一點到淩晨五點之間,你在不好用的手機裏存下死者家屬的號碼,在發現手機不好用之後随便在街上找了個人,用二十塊錢作為感謝費借用了對方的手機,撥打死者家屬號碼。”

老總強撐着笑笑:“怎麽,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姚天啓撩起眼皮瞅瞅他,“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麽在手機裏存放死者家屬號碼的。”

老總沒反應過來,表情空白了一瞬。

姚天啓給他解釋:“按你的說法,死者剛進你的公司還沒有登記詳細信息就自殺了,那你是從何獲知死者家屬的電話?是誰告訴你的,用什麽方法告訴你的?你是在人死之前出門還是人死之後為了借手機才出門?大半夜出門,你是打車還是步行?又是幾點回到那棟樓接待了死者家屬?死者家屬長什麽樣,來了幾個人,用什麽車把人拉去了哪裏?好端端一個人剛住進那棟樓就撒手人寰,家屬卻連個說法都不要就把屍體拉走了……你确定那是死者家屬,不是某些買賣屍體的犯罪團夥?”

老總被姚天啓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除了不停張嘴閉嘴,連他腦門上的汗都仿佛開啓了靜止模式。

梁閑适時一拍桌子:“還不說實話嗎。”

老總一哆嗦,靜止的汗珠噼裏啪啦滾下來,他的心理也徹底崩潰:“我說,我說。”

根據老總的交代,姚天啓和梁閑又一次來到那棟老樓的天臺,那裏有一個新砌的水泥桌,能當會議桌,也能打乒乓球,還能圍坐着喝喝茶,老總說屍體就藏在裏頭。

梁閑對這個石臺有些印象,不過當時他主要觀察的是周圍的環境,沒怎麽留意這東西,還以為傳銷組織摳門,寧願用水泥砌個臺子也不舍得買一個呢。

同來的同事感嘆:“好好的人給砌到石臺裏,還讓其他人坐在桌邊休閑娛樂……他自己看見這張桌子不覺得害怕嗎。”

梁閑冷哼:“他要是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麽寫就不會這麽做。”

從被抓到現場指認,他就沒在老總臉上看到一絲絲的愧疚和後悔,那種人除了推卸責任就只剩擔心判重刑的惶恐了。

被水泥封住的屍體是最讓法醫頭疼的,不管怎麽操縱都無法保證屍體的完整性。老總說屍體被砌在桌面裏,法醫研究了半天決定把桌面整個搬回去再嘗試不同手段,他們會盡可能完整地取出死者的身體。

屍體取出來之前,警方仍等同于沒有屍體,很多屍體能告訴他們的線索只能靠他們的調查和審訊來獲得,比如死者到底是誰。

老總哭喪着臉叫冤:“我跟您實話實說吧,他們都是被我手下忽悠進來的人,有的連身份證都沒有,我是真不知道他是誰。”

梁閑連好看色都懶得給他:“長什麽樣你總記得吧。”

老總用戴着手铐的手撓撓下巴:“人活着的時候我真沒見過,我就見過死的。”

梁閑朝同事招手,從對方手裏拿過一張繪圖,這是根據其他人描述做的死者拼圖。

“是這個人嗎?”他問。

老總看了半天,不确定地點頭:“應該是吧。”

梁閑看他這樣就拳頭癢,幹脆親自回局裏查死者的身份。

他剛進辦公室就瞧見橘貓和布偶蹲在窗臺上,弱小無助的樣子就像好幾天沒吃飽飯了——

這二位也确實很久沒吃貓糧了。

梁閑掐掐橘貓的大胖臉:“案子快結束了,等我忙完這頭,回家給你做大餐。”

蕭元淩的胡子瞬間耷拉了,梁先生這是還在生氣?

“閑兒,”布偶開口叫住急吼吼要往外走的梁閑,他跳下窗臺,在梁閑腳邊蹭了蹭,“你再忙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要不我家淩兒該心疼了。”

梁閑蹲下來揉揉布偶的小腦袋,餘光卻不自覺地瞟向窗臺上那只傻貓——

賣個萌就能解決的事,你咋這麽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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