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VIP]

有姚天啓在,很多話沒法說得太明白。梁閑越想越心驚, 想問又沒法問, 看姚天啓就愈發不順眼了。

姚天啓也很不痛快,這仨人擺明了有重要的事瞞着他, 你們要搞小團夥就私下裏搞,非把他弄過來幹嘛?再這麽下去他都懷疑後頭聊得這些都是障眼法,一進門那頓貓撓才是他此行的“重點”。他板起臉, 挨個人看過去,最後目光停留在雲王以及被他抱在臂彎裏那只本屬于他的布偶貓身上,

“不管咱們之間有什麽過節,今天都是你們叫我過來的,現在是什麽意思?”

雲王似乎就在等他問這話, 聞言微微一笑,從衣兜裏掏出個硬幣大小的圓片,在姚天啓眼前晃了晃:“你見過這東西嗎?”

姚天啓接過來一瞧,眉頭皺更緊了:“這是我師父的東西, 怎麽會在你手裏?”

這回輪到梁閑愣了:“你怎麽知道這是師父的東西?”

姚天啓瞅瞅他:“你們先回答我的問題。”

梁閑看向雲王,雲王輕輕點頭,他這才說:“這是師父兩年前給我的, 說是讓我當個護身符。”

姚天啓把梁閑和雲王的互動看在眼裏,心裏畫了個大大的問號,他很好奇這對叔侄給梁閑下了什麽迷魂藥, 梁閑為什麽連陳述事實都要看他們的臉色。不過他沒急着追問,而是說起他所知道的圓片。

“師父說這個東西是他從小就帶在身上的, 還說每次看到這個,他都會想起自己的家鄉。那時候我剛畢業不久,還傻乎乎地問他不就是林市本地人嗎,為什麽要看着這玩意想家鄉。”

姚天啓翻了翻圓片,嘴角扯起一絲回味的笑意:“師父比我大不了多少,可在我走上工作崗位那年他已經是林市有名的神探了,很多案子他甚至不需要佐證就能推斷出原委,順着他的思路去查可以節約不少時間。”

他邊說邊望了眼雲王,上回雲王提點他下水道命案時的模樣和當年的陳默有幾分相似。

“幹我們這行的基本都是偵探小說迷,可偵探什麽樣,誰都沒在現實裏見過,直到遇見師父我才知道,原來偵探可以比書裏寫得更神。”

初出茅廬的姚天啓有幸成為陳默的跑腿小跟班,整天跟着陳默東奔西走,再苦再累都沒有哼過一聲,抓賊找線索卻永遠沖在最危險的第一線。陳默覺得這孩子是個搞刑偵的好苗子,便有心培養他,平時裏辦案也會從不同方面給他分析案情,幫助他拓寬思考角度。後來更是直接辦了個小型的儀式,正式收姚天啓為徒,姚天啓也成了陳默唯一真正意義上的徒弟。

“從最開始跟着師父,我就感覺他心裏有事,那時候師父還年輕,很多人張羅着給他介紹對象,可他總說自己不考慮感情,被逼急了還會開玩笑說自己來自天上,早晚要回去的,跟哪個姑娘結婚都是害了人家。他每次都這麽說,那些想給他介紹女朋友的人就認定他是個工作狂,誰家姑娘跟了他确實也沒啥好日子,慢慢也就懶得管他了。我一開始也覺得師父是在開玩笑,直到有一次……”

姚天啓的情緒似乎有些波動,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繼續說:“有一次去外省協助辦案,我和師父鑽進大山深處,和一群武裝犯罪分子搏鬥。師父為了救一個同事,受了很嚴重的槍傷,陷入半昏迷狀态。去醫院的路上,他的手裏就捏着這個圓片,喃喃地說‘我是不是能回去了’。那一刻我意識到師父拒絕相親的說辭也許不是借口,他是真的認為自己不屬于這裏。”

其他三人沉默地聽着,梁閑的兩只手臂撐在大腿上,頭深深地垂着,不讓任何人瞧見他眼裏泛起的水光。

而雲王和蕭元淩各自思考着:如果自己獨自一人穿越到這裏,是否會和陳默一樣迫切地想要“回家”,拒絕和這裏締結實質性的關聯,甚至把死亡當成一種解脫。

答案顯而易見,他們比陳默幸運的不過是他們人多勢衆,即使回家無望,他們也有十萬兄弟可以互相支撐。

姚天啓細心觀察着他們的表情,一面說道:“師父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被救回來,那之後他就像變了個人,很少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他被送進急救室的時候,這個圓片是我替他保管的,他出院那天我把這東西還給他,我問他為什麽會在生死一線時握着這個東西。我記得他拿着圓片看了很久很久,然後用他拒絕相親時的口吻告訴我這是他在天上的號碼牌,可是號碼牌上專屬于他的數字被抹掉了,所以他再也回不去了。”

陳默出院後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仿佛不知疲倦般連過年都主動申請去值班。幾年後,姚天啓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後起之秀,即使沒有陳默的指導也破了不少大案,局裏商讨後給他升了職。

“我問過領導為什麽不給師父升職,他破過的案子比我多多了。領導說以師父的資歷和破案率早該升職了,可師父不願意,他就想踏踏實實當個探員,他怕有了官職,受到的限制會變多,不能像現在這樣專心投入到一線偵破工作中。就這樣,我這個徒弟當了組長,後來成了副隊長,而他還是普通的探員。”

随着年齡增長,本就少年老成的陳默愈發內斂,非工作必要從不主動跟人說話,也不參加局裏的活動和聚會,有些剛調過來的人好幾個月還叫不上他的名字。局裏的同事換了一批又一批,跟他最熟悉的那幫同事大多調走了,整個局裏見證過陳默破案巅峰時期的除了幾位老領導就只剩下姚天啓了。

“梁閑,”姚天啓終于有機會說出埋在他心裏多時的話,“我知道在師父的事上你很生氣,可你不應該怪他們,他們雖然和師父共事了幾年,但都不曾真正了解師父是怎樣的人。”

“他們不了解,你也不了解嗎?”梁閑的語氣比以往平淡了些,可內心的氣憤卻絲毫沒有減少。

姚天啓毫不退卻,他直視着梁閑的眼睛,一字一句說:“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比你了解他。就因為我了解他,所以我知道他這次的失蹤不會那麽簡單。”

梁閑雙眼赤紅地和他對視一會,無力地閉上眼。

他聽姚天啓說:“你知道嗎,就在你來局裏實習前的半年,師父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這期間我給他打過兩次電話,他都沒接。他回來以後我問他幹嘛去了,他說他有點累,出去散散心,沒帶手機。一個連過年都不肯休息的人突然給自己放一個月假,聽起來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姚天啓也閉上眼,仿佛訴說這些往事是件十分消耗體力的事:“我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他生病了,而且是很嚴重的病,所以我以集體體檢為由逼着他跟我去醫院檢查身體,可結果讓我既高興又意外,師父的身體很健康,各項指标比我還好。師父似乎看穿了我的把戲,把體檢報告往我懷裏一塞,笑着說自己硬朗得很,再活一百年都沒問題。”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如同三年前陳默說這話時的嘴角弧度。

重新投入工作的陳默依舊像頭辛勤耕耘的老黃牛,只是不再像之前那麽全年無休,該他休息的時候他就回家。而在新一季警校畢業生來局裏實習的時候,自姚天啓後就沒帶過新人的陳默破天荒找到局長,要求給他分配個新人。

這個幸運的新人就是梁閑。

“我能感覺到師父更喜歡你,”姚天啓睜開眼,看向梁閑的目光中帶着淡淡的嫉妒,“論破案的天賦和能力,你不比我差,加上師父跟你有十幾歲的年齡差,他有時候會把你當成兒子似的看待。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你實習那年局裏不想招新人,是師父跟局長說你是個好苗子。”

梁閑的拳頭再次握緊,這次蕭元淩握住了他的手。

“從那以後,師父似乎又跟年輕那會一樣,時不時帶幾個實習生和剛入職的新人,傳授他們寶貴的破案經驗。後面這些事你比我清楚,他這兩年心事越來越重,我私下裏問過他,他總跟我打哈哈。就在他失蹤前一個月,他去墓園祭拜過世的父母,我那天剛好在附近。”

那天是陳默母親的忌日,陳默當年出差在外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所以每年那天他都會去祭拜母親,以及和母親合葬的父親。

姚天啓叫了陳默那麽多年的“師父”自然知道這一點,他那天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已是下午,心想離墓園這麽近不去看看也太不像話了,就買了束花去了墓園,他也沒想到會在那裏碰到陳默。

陳默一個人坐在墓碑前的水泥板上,地上擺了兩瓶酒,他喝幾口酒,然後對着石碑說幾句話,完事繼續喝酒。

“我跟師父去祭拜過幾次,從來沒見師父那麽……我當時腦子裏一閃而過的念頭就是他在告別,他要走了。”姚天啓又皺起了眉,“我問他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他欲言又止好一會,最終什麽都沒說,只是分給我一瓶酒。”

師徒兩個沉默地喝完各自的酒,然後各回各家。分別時,姚天啓注視着陳默的背影久久不語,他預感有些事即将發生,卻無力去預知,更無力去改變。

“再後來,師父就失蹤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