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是沒過幾天,就出了個不小的事情。媒體上曝光了藥品安全的問題,說是很多知名藥業生産的膠囊都是用一些廢料做的,類似皮鞋這樣的。這樣的報道每天不絕于報端。我雖然不涉足這些,但是每天看報紙還是看得膽戰心驚,因為同遠旗下就有藥業公司。而報紙上披露的幾家有嫌疑的企業中,同遠藥業赫然見于報首。憤怒的消費者有最強大也最可怕的力量。不管同遠在制藥過程中有沒有違規操作,而作為行業裏一把手的同遠藥業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蕭騰遠這兩天更是忙得不見人影,每天都是早出晚歸。雖然還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我問及,他也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沒事。”
今天的報紙又一次大幅報道了這件事的後續反應,報紙上刊登了一張照片,是消費者包圍住同遠大樓的照片。即使是照片我也可以感覺到他們的憤怒,好像就要把整幢樓推翻一樣。
這不僅僅是同遠藥業,更是整個同遠遭遇到最大的形象公關危機。
我放下報紙,憂心忡忡卻無可奈何。我什麽都不懂,我能幫到蕭騰遠什麽?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給美嘉打個電話,美嘉是報社記者,這些消息她肯定最了解。電話打過去,剛要開口,急脾氣的美嘉已經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連珠炮一樣。“桐桐,我知道你要問我什麽,可是這個事情我實在是愛莫能助啊。同遠的公關部長都已經迫于壓力辭職了。這會消費者的憤怒情緒正是□的時候,沒那麽好糊弄,估計同遠不給個交代是不會那麽容易善罷甘休的。”
美嘉說的和我預想得差不多。這個時候,只能靠同遠自己慢慢撐過去。可是讓我幹坐着什麽也不做,我又覺得坐如針氈。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盡自己可能去做點什麽。
我從電話本裏找到原本跟我比較熟悉的幾家大報社的電話。爸爸去世之前,将我保護得很好,一直避免我和媒體接觸,而結婚之後,因為怕蕭騰遠不喜歡,所以更加少抛頭露面。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很少和媒體打交道。卻沒想到,那幾家報社的總編聽是我,都還很客氣,我還沒說明來意,他們都表示會盡可能地為同遠做點什麽,雖然在這樣的局勢下,可能收效甚微,但是至少不會落井下石。當然我也很清楚,這種客氣只是沖着我背後的葉家和同遠。打完電話之後,心裏卻并沒有因此好受一些。我更加感覺到自己的沒用。
蕭騰漠的聲音在耳邊回響起來。
“你放棄自我,放棄夢想,放棄尊嚴,你連自己都沒有了,你還有什麽值得他去愛?”
越想越亂,我索性拿了包出門。卻沒想到,一打開門,就立刻被湧上來的媒體團團圍住。我寸步難行。閃光燈在眼前閃個不停,我什麽都看不見,只得狼狽地用包擋住臉。
“葉小姐,請問同遠藥業的質量真的過關嗎?”
“近期有披露說,同遠曾經賄賂過質量檢測局的官員,是不是确有其事?”
……
我的腦中充斥着亂七八糟的各種聲音,它們從四面八方湧來。我幾乎站立不住。就在這時,一雙手拉住了我,這雙有力的手把我牢牢護在懷裏,又護着我退回了家裏,把瘋狂的媒體們擋在了門外。
我大口地喘氣,這才看清這個為我解圍的,是蕭騰漠。
“騰漠,謝謝你。”
他眉頭緊鎖,我知道這是他生氣時候的表情。我剛剛被吓得不輕,此刻也是驚魂未定,見他生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兩個人之間只得沉默着。
“葉桐,你要把自己糟踐到什麽地步?”
他重重地開口,伸手拿過電視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電視上新聞頻道正在報道新聞,就是關于這個膠囊事件的後續的。畫面一轉,出現了同遠的大樓,而那個站在一群媒體中間的人,是黎書言!我盯着電視機屏幕,似要把它看穿一個洞,手指在身體兩側緊握成拳,指甲幾乎都要掐進肉裏面。原來,同遠新上任的公關部發言人竟然是黎書言!她一身米色職業套裝,站在媒體中間,笑容得體,進退有致。電視機下方還特意用黃色字體标注她的身份:同遠集團公關部發言人,黎書言。
這幾個字仿佛有幾百斤重,一個挨着一個,狠狠壓在我心上。而後蕭騰遠也從同遠匆忙走出,媒體試圖圍上去,可是被保镖攔住,臨上車之前,他還對黎書言微笑了一下,像是鼓勵像是贊許。我看不懂。結婚後他再不曾給過我這樣的笑容!
我頹然跌坐在沙發上,腦中一片空白。
蕭騰漠像是鐵了心要把我推入地獄,他把一本雜志扔在我面前。是一本八卦雜志,雜志的第一頁,鮮紅色的大标題闖入眼簾:“舊愛接任高管,是巧合還是?”而後還貼出了一組照片,照片裏的人影模糊,但是我一眼就可以認出來,那兩個人不就是蕭騰遠和黎書言。我随意翻了幾下,內容大意是說,我嫁給他三年沒生孩子,正室地位岌岌可危。雜志還別有用心地貼出了早些年他們倆交往時候的照片。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蕭騰漠拉我的胳膊,要拉我起來,而我就像是一灘爛泥一般癱在了沙發上,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他更加生氣,連帶着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幾分,他又問了一遍:“葉桐,你要把自己糟踐到什麽什麽時候?你還要這樣到什麽時候?”
“我不知道!”我吼出來,“你不要再問我,我不知道!”
他恨得咬牙切齒:“葉桐,你狠,你把自己折磨成這樣,你讓我跟着你一起守折磨,你生不如死,你讓我也跟着你生不如死。你真是有本事啊,啊?”
我一把推開他,可是他絲毫未動,倒是我連連退後了好幾步:“你滾,你為什麽要給我看這些,你有意思嗎?我有求着你跟我一起生不如死嗎?你算什麽?”
“我算什麽,葉桐,我愛你!”他也吼出來,“我愛你,我愛你,你懂不懂?”
“你愛我你就要這樣?你離我遠點行不行?”
“葉桐,你從小就喜歡跟着騰遠,你難道從來沒有注意,你跟着騰遠的時候,我都是在跟着你嗎?你要是幸福,我絕對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可是你看看你,你過得想什麽樣子?”
我慘淡地笑了:“是啊,我過得像什麽樣子,可是,就算我再怎麽樣,那也是我自己選擇的。你不要管我,不好嗎?”
“難道你要等她上門來,你才會乖乖認清楚形勢嗎?”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帶着疼痛,“跟他離婚吧,桐桐。”
話音未落,一個人影已經大步走過來,待我看清,蕭騰漠的臉上已經結結實實挨了一拳。他一個踉跄倒在了地上。蕭騰遠鮮少出現這樣怒極的神情,他對着倒在地上的蕭騰漠說:“居然會有做哥哥的勸弟妹和自己弟弟離婚,你這個哥哥,做的真是好啊。”
蕭騰漠冷笑一聲,像頭豹子般從地上跳起來,不由分說又一拳砸在了蕭騰遠臉上。我驚呼一聲,站到兩個人中間:“你們在做什麽?”蕭騰漠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絲:“有你這樣的丈夫嗎?”
“跟我結婚的人是葉桐,我這個丈夫怎麽樣,你沒資格評斷。”
“你還知道跟你結婚的人是葉桐?”像是隐忍了很久,蕭騰漠的聲調都高了很多,“你有好好對她嗎?你有把她當作是你的妻子嗎?”
“我們的事情用不着你來管。”
蕭騰漠竟然冷笑出聲:“三年前,我沒有管,我以為你會對她好。我選擇離開。可是現在我既然回來了,我就不打算退縮,你們的事,我管定了!”
蕭騰遠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說:“我倒要看看,你拿什麽來管。”
這兩個眉眼間七分相似的人就站在我面前,針鋒相對,誰也不肯想讓。我就站在他們旁邊,可是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戳在了我的心上。“夠了,你們不要再說了。”我轉向蕭騰漠,“我求求你了,你回去吧。我真的很累了。”
他的神色很難看,然而也只是悶哼了一聲,轉身大步離開。
我坐回沙發上,身體裏一點力氣也沒有,我真累,是真的累,這麽一鬧更是累得連擡起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我真切感受到了什麽叫做“身心俱疲”。
“你打電話去報社了?”他冷冷地開口。
我一驚,但很快想通,那些總編原本就是賣給同遠一個面子,當然是要告知同遠,他們賣給我們一個人情。畢竟,每年,同遠的廣告費用還是不菲的。“是。”
“誰讓你那麽做的?”他質問我,“誰讓你去打電話給他們的?”
他嚴厲的語氣讓我不由得一怔。“我想幫你。”
“我告訴你我會處理好的,誰讓你打電話給他們?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們,別人會怎麽想,他們會覺得我們是做賊心虛。你就老老實實呆在家裏,公司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聽到這,我幾乎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我仰頭他:“不要我操心,那你要誰操心?黎書言嗎?”
他又不說話了,每次一提到這個名字他就這個态度,我真是恨透了這種态度!于是我變得歇斯底裏起來,把茶幾上的雜志摔倒他面前:“你自己看看,你就是這樣讓她堂而皇之地進入到我們的生活裏的,你就是這樣公然地讓她羞辱我的?”
他翻了幾下雜志,顯得很煩躁:“這是媒體亂寫的,她在國外公司呆了幾年,有這方面的危機處理經驗。聘請她是整個公司的決定。”
“你少糊弄我了,你還當我是三歲孩子嗎?全城人才那麽多,你聘請誰不好,為什麽偏偏是她?為什麽是她?”
“你不要無理取鬧!”
“對,我是無理取鬧,蕭騰遠,我知道你不愛我,我知道你恨我,你恨吧。你就盡管恨吧!可是算我拜托你,就算哪一天你厭倦我了,也請你給我保留一點尊嚴。你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看着我變成所有人的笑柄嗎?”
“葉桐,我說過了,我跟她什麽都沒有。”
我笑得無力,眼淚順着臉頰不顧一切地往外淌。我以為下一秒我就會死掉了。“多好,往日的情人,今天的工作夥伴,她幹練有能力,她可以處理好你公司的危機。我什麽都不會,只會幫倒忙,只會給你添亂。”
他皺着眉頭,想要解釋,可是什麽都沒有說,而我也沒有那個心思去猜測。“蕭騰遠,在你的心裏是不是早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你不要胡說八道。葉桐,我是上輩子欠了你們葉家嗎?你到底想讓我怎麽做?我已經娶了你,你還想要什麽?”
“你愛我嗎?”我不由自主地問出口,他沉默了,我又輕輕地開口,“蕭騰遠,你有可能愛上我嗎?我要花多久的時間,你才會愛上我?”
他仍舊是沉默着。難堪的沉默橫亘在我們倆之間。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葉桐,你明知道,不可能的。”我聽見自己的心往下掉,摔進了深淵裏,摔得粉碎。“我知道你的感情,所以我賠上我的一生給你,我可以允諾你,這一輩子,除了你,不會再有別的女人。我把我一生的時間賠給你。”
我已經說不清楚自己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什麽樣的心情來面對這個人。他說他會把他一生的時間給我,是賠給我,可是他永遠不會愛上我。那樣的話,蕭騰遠,我要你的一生有什麽用?
我笑了,剛要轉身。他一把拉住我:“不要出去,外面都是媒體。”
我甩開他,一個字一個字,也是咬牙切齒地說:“蕭騰遠,我也恨你。只要我活着,我就一直恨你。”
他的臉上說不出是痛苦還是什麽的神情深深刺痛了我。然而他只是放開了我的手臂,轉身上樓,留給我一個背影。就好像,我這一輩子,只能擁有他這麽一個背影。我終究是再也忍不住,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爸爸,爸爸,我最親愛的爸爸,你算錯了,我沒有能夠得到幸福,我過得太痛苦太累了,這是我的報應啊,爸爸!
一包面巾紙出現在眼前,我恍然擡起頭,是Kevin。我竟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在屋裏。我連忙擦掉眼淚,對他扯出一個難看之極的笑容:“讓你看笑話了。”
他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久才說:“其實總經理一聽說家裏有媒體,就立刻從公司趕了回來。”
我不知該做何回應,只是答非所問地說:“黎書言,做的好嗎?”
“她做的很好,公司度過這一關只是遲早的事情。目前公司上下對她都很看好。”
“你還真是誠實。”
“你應該相信總經理,他是擔心你的。”
我再也笑不出,擔心我,那又怎麽樣。我終究是得不到他的愛情。
自那一天之後,我沒有再見過蕭騰遠,倒是經常會在電視上看到黎書言,她成功地為同遠解除了這一場危機。她在電視機前笑的得體自然,我知道我的報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