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天醒來,我頭痛不已,腰酸背痛,剛坐起來就痛的咧嘴。蕭騰遠已經穿戴整齊,他正倚在窗戶邊抽煙,見我醒來一臉苦相,他若有所思地撚了煙頭:“起來了啊?我們要趕緊回去。”

“回去?”我顧不得疼痛,“這麽快,為什麽?”

他笑笑:“是好消息,美嘉生了。”

“啊!生了啊?”我驚喜不已,立馬掀開被子,赤着腳在地上跳起來,我拽着他的手臂,“生了男孩還是女孩子啊?健康嗎?”

“早上陸輝打電話給你,你睡得正熟,是我接的。昨晚三點多生的,是個女孩,很健康。”

我難掩自己的快樂,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趕緊從衣櫃裏找衣服換上:“哎呀,我要做幹媽了,我要第一時間回去,去見我的小女兒,美嘉還說要讓我給她起小名呢。叫什麽好呢?”我兀自喋喋不休,身後卻了沒了聲音,我的手一下子停住,我居然當着他的面換衣服!

我的臉一下子燙起來,手上的動作也不利索起來,扣子怎麽也扣不上。蕭騰遠走過來,涼涼的手指劃過我後背的皮膚,他悉心地為我扣好扣子。“葉桐……”

我的臉還是很燙,低下頭低低地說:“嗯。”

“假如我真的讓你很不安的話,不如我們也要個孩子吧。”

我的身子驀然震住,呼吸都要停止了,我懷疑是我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居然說想要個孩子?他居然會主動提出要個孩子!我曾無數次幻想過我們倆的孩子會長什麽樣,會像他還是像我,會不會有他那樣的眉眼,又繼承了我的臭脾氣。而現在,他就這樣把這個夢放在了我面前。

他見我久久不說話,嘆了聲氣:“咱們回去再讨論吧,我已經讓車在樓下等了,我們得趕緊去機場。”

我幾乎是以飛奔的速度從電梯沖到病房的,蕭騰遠在後面拉我都沒拉住。天知道我心裏巨大的喜悅,在我得知美嘉生了之後,在我聽到蕭騰遠說想要個孩子之後,我甚至覺得我的生活一下子美好了起來,有光,就在我前面,我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握在手裏。

剛推門進去,就見陸輝正在喂美嘉喝水。我撲倒她身上:“美嘉,你太偉大了啊,你居然給我生了個幹女兒!”

美嘉痛得嘶嘶直吸氣,用沒有打點滴的那個手使勁推我:“你個瘋婆子,離我遠點,我這麻醉藥效剛過,刀口疼着呢!”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退後一步,仍舊傻呵呵地笑。美嘉嫌棄地看我一眼,可是嘴角也是笑意:“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當然激動啊,那是我幹女兒嘛!”我掰着手指開始數起來,“你不是說讓我給起小名麽,我在來的路上想了好多個了啊,你回頭聽聽哪個好,哎呀,美嘉我太激動了!我要去給她買裙子。”

一邊的陸輝聽不下去了:“孩子才剛出生,穿不了。”

我仍舊笑:“我不管啊,我要買個幾百件,從一歲穿到二十歲的都要準備!”

美嘉白了我一眼,伸手戳我腦門:“瞧你樂得那傻樣,喜歡孩子自己生一個!”

我想到蕭騰遠說的話,又想到昨晚我們那親密的舉動,整個人都喜悅得仿佛要飛起來。美嘉自然是發現了,她又開始損我了:“瞧你那一臉桃花的樣兒,昨晚幹嘛去了?”

我臉燒起來,陸輝在呢,她敢說這個。我白了她一眼,轉開話題:“什麽時候出院?”

“過兩三天,沒什麽事就可以出院了。”這時蕭騰遠走進來,他沖陸輝點點頭,又對美嘉說:“恭喜你。”

美嘉對他一直沒什麽好感,這會也是不冷不熱的,毫不掩飾,她哼了一聲。我捏了下她的手掌。她受不了地翻我白眼:“瞧你護短得那樣兒。”

蕭騰遠毫不在意,在病房裏的沙發上坐下來。我也不管他,只顧着跟美嘉說話。可是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這好像給我注入了無盡的力量。

說了好久,到最後陸輝都受不了我的聒噪,他求饒:“葉桐小姐哎,美嘉這會是産婦,你讓她休息會行不行。”我這才反應過來,美嘉臉色很黃,估計是折騰了很久。我連忙站起來:“我都給忘了。嘿嘿,我是真替你高興,美嘉。”

她笑笑,雖然不化妝,臉色也不好,可是看着仍舊美麗動人。“葉傻子。”

我傻笑,好久沒聽她叫我葉傻子。這會聽在心裏竟然也覺得無比甜蜜。

出了病房門,我和蕭騰遠并肩走在一起,我仍然興奮得一直說個不停。他也很有耐心一直聽着我說。我們路過同一樓層的兒童病房區,竟然意外地見到了黎書言。她看見我們似乎也很驚訝,又好像試圖躲避什麽。她甚至沒有上來跟我們打招呼,只是匆匆點頭,就閃進另外一條走廊。

我的心裏湧起了不好的預感。

我還怔在原地的功夫,蕭騰遠伸出手來拉我,我才發現,蕭騰遠的手心竟然也出了些汗。

走出醫院,天空有些陰沉,最近好像雨水特別多。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一會下雨下個不停,讓人的心情也莫名的陰沉起來。蕭騰遠去停車場取車。我站在醫院門口等着。

“你和他的關系最近好像不錯?”不知何時,黎書言站到了我身邊。我聽出她語氣裏的揶揄,我甚至都沒有轉頭看她,只看着前方的路。“跟你沒關系。”

她也不惱:“馬上要下暴雨了。”

我轉頭看她,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她自信滿滿的樣子,看上去手裏就攥着一張可以致我于死地的王牌。而我什麽蛛絲馬跡都看不出來,這叫我心底莫名的慌亂起來。

她很滿意我的反應,姿态妖嬈地撩了下頭發:“我先走了哦。”

我回頭一看,蕭騰遠的車已經開過來。我平複了下心情,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她。上車之後,蕭騰遠淡淡地問了我一句:“剛剛是黎書言,她跟你說了什麽?”

我看向他,而他仍是專心地看着前面的路。于是我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沒什麽,只是剛好碰到。”

回到家吳嬸看到我很高興,她也很為美嘉高興,還一個勁地念叨着我跟蕭騰遠什麽時候才能有孩子。“你們別嫌老人家啰嗦啊,桐桐,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就想過二人世界,可是也過了三年了嘛,是該要個孩子了呀。難道要等老得生不動了嘛。”

我挽着吳嬸的手臂撒嬌:“哎呀,您就別操心了嘛。”

她被我晃得無奈:“得了吧,我知道你是嫌我煩了,你呀自己也是個孩子,怎麽叫人放心喲。”她轉身進了廚房:“你們回來直接去了醫院,這會估計都餓了,我熬了雞湯,給你們盛去。”

我站在她背後,突然就覺得眼眶酸酸的,有種想要哭的感覺。我也不知道這種感覺來自于哪裏。

當第二天我接到某個娛樂周刊的主編打來的電話的時候,我終于知道我一夜輾轉反側沒有睡好覺的原因了。

雜志的标題赫然印着一行大字:“同遠當家人驚現私生子?!”雜志的首頁是一張在醫院拍的照片,裏面一個有一個兩三歲的男孩子,雖然圖片不是很清楚,但是依然可以看到是個白白淨淨的男孩子,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圖片應該是偷拍的。

雜志就放在茶幾上,離我不到三十公分的距離,而我的手懸在半空顫抖着,連翻開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在放大了的孩子照片的下面,是一張小小的黎書言照片,她正坐在那孩子的病床邊喂孩子吃飯。兩人的眉眼七分相似。

我坐在沙發上,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樣的心情,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終于體會到什麽叫做霹靂,此刻,這道驚雷就劈在我頭上。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緒,腦海中翻湧起昨天看到黎書言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以及蕭騰遠不正常的反應,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拿過雜志,翻開來第一頁就是詳細的報道。報道裏非常委婉地猜測說三年前黎書言因為蕭騰遠突然結婚而傷心遠走,而彼時她已經懷孕。而最讓我震驚的是裏面竟然赫然附着一張蕭騰遠從病房走出來的照片。也許是我多心,可是我已經感覺到自己變成了一個笑柄。是啊,多少人羨慕着的豪門生活,裏面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醜聞呢?此刻,一定有人在看着報道,一邊嘲笑着我這個所謂的少奶奶。

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雜志也被我攥成一團。

手機突然想起來,拿起來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肯定是哪個媒體。我心裏煩躁,直接拔出了電池。家裏座機也響了起來,在這空蕩蕩的大廳聽着異常刺耳,我再也忍不住,伸手将茶幾上的東西全部揮到了地上。玻璃杯落地後轱辘轱辘滾出了好遠。

我就這麽木然坐在沙發上,一直坐到天黑,一直坐到蕭騰遠打開房門。聽到房門,我沒有回頭,他走過來,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猶豫了一會終于開口:“報道上的事情……”

我側過頭看他,他躲開我的目光,仍是看着茶幾。“你給我一點時間。”

“給你時間,做什麽?把孩子處理掉,還是把他們母子都處理掉?”

“葉桐……”

我站起來:“你要給你時間做什麽?你可以用來做什麽?我只問你,那個孩子是不是你的?”

他兩個手握在一起,低下頭,悶悶的聲音傳來:“葉桐,這個事情我只能說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處理好。”

他話音還沒有落,我就好像瘋了一樣,把我手上所有能夠得到的東西通通砸向他,抱枕手機遙控器,所有手及的東西我都重重砸過去。他一聲不吭地受着。忽然一下子站起來握住了我的兩只手:“我早就跟你說過,葉桐,我們之間可以不必這樣的。為什麽當初要逼我娶你?為什麽不等我把事情都解決了?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麽會妥協嗎,我媽她絕食,她吊了三天的葡萄糖,我跪在她床前,她求我娶你!”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怎麽可以,對我這麽殘忍?”

“葉桐,我早說過,我們之間可以不必這樣。”他只是重複這句話。

而我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哭。他也沒有過來要扶我。我就這麽一直哭,哭到眼睛都睜不開,喉嚨也再發不出聲音。我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這麽不堪,我讓自己成了一個毫無尊嚴的笑柄,我把自己置于這樣進退不得的境地,我究竟為了什麽?

我總是活在一個自欺欺人的幻想裏,我以為有一天蕭騰遠會愛上我,我所有的付出忍耐他都會看得見。

可是原來從一開始,我的努力就注定是要失敗的。

我感覺到他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可是他什麽也沒有再說。想到前兩天我們之間還曾有過無比短暫的快樂日子,我竟被麻痹,以為一切都會開始好轉。呵,我究竟是在做什麽美夢!好吧,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就這樣了吧,還能怎麽樣呢?還能怎麽樣呢?

我在心底反問自己。我的驕傲已經退讓到這個地步了,還要我做成什麽樣呢?

愛一個人,就可以愛到不計一切嗎?當然是不可以的。

我撥開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手撐着地板緩緩站起來,我轉過身背對着他:“蕭騰遠,你贏了。要是你還懷着對爸爸對我的怨恨,那我告訴你,你贏了。真的。”

在我走上來的這段時間裏,我已經做好看決定。我想我體內一定還流淌着爸爸遺傳給我的血液,即使再怎麽艱難,我都要挺起胸膛,面對它。就算是輸,也絕不能讓人看到絲毫的軟弱。

因為手機落在了樓下,所以我用房間裏的固定電話給張伯伯打了電話。那頭的張伯伯聽着很是擔憂:“桐桐啊,你沒事吧?”

遠在北京的張伯伯也這麽快就看到報道了嗎?那豈不是人盡皆知?饒是我心裏早有準備,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但我沒有表現出來。“沒事,我很好,你不用擔心,張伯伯。我會處理好的。”

“你們孩子的事情,我也不多過問了。”

“嗯,那個事情……”

“我還以為你改變主意了呢,放心吧,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你繳了學費,随時都可以來上課了。”

“謝謝張伯伯。”我挂了電話,仍是若有所思。

好吧,既然避無可避,那就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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