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新年快樂
熱熱鬧鬧的新年又到了,昨天下了一場大雪,到現在也沒停,屋檐地上積了厚厚一層,印着路燈的光暈金燦燦的。
地上炸開的煙花炮竹也是紅豔豔的鋪了一地,硝煙味還未散盡,對許多人來說這或許就是年味。
路願拎着飲料抖嗦着深一腳淺一腳往家裏走,套着件厚厚的羽絨服還是覺得寒風嗖嗖的往領子裏面鑽。
沿路瞧見門外幾個孩子在打雪仗,雪球不長眼似的到處亂飛,見他過來還鬧着讓他一起玩。
他這個人孩子緣一向很好,常年帶着孩子到處跑,只是今天他媽讓他快點回去,他便将帽子往頭上一概不理會。
孩子見他不玩鬧的更厲害了,雪球跟着一個個往身上飛,他左右逃竄還是被砸到了身上,還在他穿的多,不疼不癢的。
等他快走出孩子包圍圈的時候不知哪來的一個雪球嘭的一下砸在眼睛上了,路願當即眼睛鼻梁一酸,眼淚瞬時就流了出來。
路願特惱火的怒視了一圈,周圍的孩子見他火了跑的比兔子還快,一溜煙的沒影了。
路願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也不管之前是不是擦過鼻涕擦了擦眼淚,可是那眼淚像是突然收不住了,越擦越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家隔壁奶奶的小孫子,小心翼翼的湊過來問道:
“哥哥,你是不是在哭啊?”
路願擡起袖子抹了一把,順勢揉了揉那孩子的腦袋:
“瞎說什麽呢,幾點了,你還不回家吃飯?小心你爸媽抽你啊!”
小孩被他爸媽抽出心理陰影了,一聽這話趕忙往前跑了,邊跑邊說:
“我回去了,哥哥,你快回去吧,不然小嬸罵你了!”
路願也跟着一笑跑了起來,刺骨的寒風跟刀似的往他臉上刮,到家的時候臉都凍僵了,笑容跟石像似的僵硬的挂在臉上。
他媽還在酥圓子,見他回來便道:“你去收拾一下碗筷,就快吃飯了。”
路願脫了手套,搓了搓冰涼的手,去廚房拿碗筷,他媽一偏頭瞧他眼圈紅紅的,心裏一咯噔,手一抖一勺的圓子全掉進了屋子,油濺了她一手。
路願連忙拿着她的手往水龍頭下面浸,然後去衛生間拿個牙膏給她塗上,火辣辣的感覺才好了點。
路願想幫她把剩下的圓子弄起來,他眼圈通紅,滿眼血絲,皮膚蒼白而灰敗,消瘦的臉上顴骨像是能戳傷人。
路媽媽偏頭不去看他,幹巴巴的道:
“那個我沒事,你先出去吧,喊你爸回來吃飯。”
這天晚上家裏包了餃子,路願還很幸運的吃到了硬幣,隔壁串門的小屁孩一臉羨慕:
“你吃好了好運,新年一定會有好運氣。”
路願用筷頭戳了戳那塊硬幣,問道:
“真的?”
那小屁孩一臉堅定不移:“當然了,我奶奶和我說的,哥哥,你運氣真好。”
路願呦呵了一聲想:
嘛,看樣子今年會有好運啊!
吃完飯了外面還在下雪,好像每年都是這樣,就算之前天氣多麽好,到了過年這天必須會下雪,好像是為了慶祝節日特地的一個節目似的。
路願說這話的時候,他家正直中二期的堂妹神色猶豫,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誰說是慶祝,或許是老天的頭皮屑了!”
路願頓時胃口全無,差點把方才吃的餃子吐出來:
“得得得,你繼續,我放煙花去了。”
他抱着一通煙花出去,門外家家戶戶都已經放了起來,整條舊街道明明滅滅,特別好看。
他站着看了一會,就被早上搗蛋的幾個孩子塞了個雪球到脖子裏,路願被驚的一抖,雪球順着帽檐滾落,依舊落進了一些在衣領裏,冰涼涼的一片,他伸手一摸,依舊化成水了。
他看那小孩嬉笑一團,也懶得去理會,朝着偏遠一點的地方點了煙花,金色的細線啾的一聲竄入空中炸了起來,五顏六色的花朵在天空盛開,接着是刺啦啦的聲響,路願蒼白的臉蛋也被這色彩映的色彩斑斓,路願雙手圍成喇叭狀十足女子力的喊了一聲:
“新年快樂。”
天空煙火不熄,霹靂巴拉的花朵相交輝映,路願想了想又加了三個字。
“莫艦之,新年快樂!”
他站在硝煙彌漫的白霧裏,四下都是煙灰落下了的沙沙聲,雪花将他的眉梢染上一片晶白,他的聲音被掩蓋愛巨大的煙花聲響裏,沒有人能聽見,這個地方只有他一個人,來來回回。
可是此刻突然傳來了第二個人的聲音:
“路願,新年快樂。”
路願猛然回頭,瞧見那人坐在輪椅上,溫柔的看着他,黑色的大衣和頭發已經被雪花覆蓋了厚厚的一層,路願不知道他在這呆了多久,只是覺得似乎他似乎在這任立了千百年,只等一個回眸。
莫艦之見他呆呆的站在那裏,笑了笑:
“過來。”
路願鼻子一酸,扯出一個傻笑,這個笑容并不美好,傻氣而狼狽,随着笑容展開的是因為感冒流鼻涕的鼻泡,路願有些尴尬的從口袋裏摸出紙巾擦了擦,才向他走去:
“你怎麽來了?”
莫艦之說:“湊近一點。”
路願看他身後站着的西裝革履的男人,以為他是有話不想讓人聽見,便彎腰湊過去問道:
“怎麽了?”
莫艦之擡手猛然扣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将人擁在了懷裏,路願倉惶不及的握住輪椅的扶手,生怕碰到了他的腿。
莫艦之擁抱的很緊,扣在腰側的手似乎是要把他的骨頭根根塞進自己的身體,不需要任何語言,除了擁抱他們不知道用任何方法能訴說想念。
路願心底酸澀難忍,他看着天空中的雪花如灰燼一半絕望的散落在地面。
“莫艦之……”
“嗯?”
“我看到你的留言了。”
“嗯。”
“是你不讓我聯系你的。”
“嗯。”
“那你為什麽還要來?”
莫艦之呼吸一滞,他緩緩松開雙手,将脖子上的圍巾接下給路願一圈圈帶上:
“因為,我想你了,路願,我想你。”
路願唇角微動,他凍的泛青的臉頰在白色的圍巾襯托下更為刺目,莫艦之有些舍不得逼他,可是他不能就這麽放手,他嘆了口氣:
“路願,我可以等你,可是我怕時間太久,你撐不出,我等不及。”
路願沒說話,低頭瞄到他的腿,他問:
“還疼嗎?”
莫艦之沒有說話。
路願又問:“一圈還好嗎?”
莫艦之嘆了口氣,不得不回道:“它很好,之前啓文奶奶照顧他,前天我帶它回家了,現在爸媽在照顧它。”
路願哦了一聲又問:“那挺好的。”
他還想說什麽,可是話語在口中來回了幾次,似乎也找不到什麽适合的話題,便低着頭緊緊盯着莫艦之的腿不說話了。
莫艦之擡手摸了摸他的耳垂,看着他的憔悴,輕聲道:
“對不起。”
他曾說過要替路願抗下重量,讓他走的更輕一點,可是現在卻似乎更加沉重。
然而……
路願有些茫然的搖搖頭,遠處有孩子喊他的名字,路願神色一慌,焦急的看着莫艦之。
然而……他的态度将莫艦之還未說出口的問題,給了答案,路願似乎也認識到了自己動作太大,他似乎想争辯,可是神情幾分僵持後,卻是退縮和哀求。
莫艦之手掌緊握,方才殘存的微細暖意消失于風中,漫天飛舞的白雪聲勢漸大,他沒有說自己冒着風雪趕來的危險,沒有說此刻腿上難忍的疼痛,沒有說被拒絕的狼狽,只是一如既往的溫聲道:
“路願,我覺得我們應該換一種方式,你可以多信任我一點,給我們一個機會。”
路願搖頭:“我爸媽……我爸媽他們不會理解的,你不要去,他們不想見到你,他們和你家不一樣,我們不一樣的。”
遠處的孩子又叫了路願兩聲,引來了幾個大人好奇的觀看,莫艦之終于往後退了幾步,他看着路願臉上的排斥和恐懼,不是不失望的。
他早就明白路願或許沒有勇氣和自己走下去,可是他沒有想到,路願連嘗試都不敢。
他淡下表情,将所有殘存的情義淩遲殆盡,聲音平淡而冷漠,似乎方才那個滿懷柔情的人只是一個錯覺。
他說:
“路願,新年快樂。”
路願看着他被身後的青年推着慢慢走遠,漫天飛舞的雪花似乎突然猛烈而急促,不過瞬間視線已經被細密的切割,世界模糊不清。
他看着那個模糊的光點,吶吶道:
“再見。”
這兩個字卻像是有沾染着毒液的匕首,在自己的胸口剜下冰冷銳利的一刀,留下毒液,浸透白骨,恍然間讓路願生出一種錯覺,便是再有個千兒百年,這痛也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