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沒一會兒,老賈和陳葉凡又回來了,付了錢,陳葉凡狠狠揍了蘇慎行一巴掌,“知道錯了嗎?”
“知道錯了。”
“錯哪兒了?”
“以後還是存點錢吧。”話音未落,陳葉凡暴跳,“蘇慎行!”
蘇慎行哈哈大笑,一把将老賈勾過來,笑眯眯地問:“你怎麽不說話?”
老賈一臉莫名其妙,“我這麽同情軍官先生我哪知道要對你說什麽?”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不玩弄他的感情,我就老老實實等着被他摁床上吧。”蘇慎行拖着倆人往回走,“昨晚,他用酸湯肥牛把我騙至家中……最後做出來的卻是尖椒牛肉,你們說……為什麽?”
“為什麽?”倆人異口同聲地問。
“是啊,為什麽?”蘇慎行審慎一笑,“因為他說今晚再給我做酸湯肥牛。”
老賈笑了,“我敢保證,他古典章回體小說肯定沒少讀,深得‘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之真谛,利用期待心理為下一次約會創造條件。”
陳葉凡表現得醍醐灌頂,被倆文科生盡情鄙夷嘲諷一番。陳葉凡已經習慣了,從容不迫地問:“慎行,你今晚故意不去赴約……難道覺得他追得太緊了?想涼一涼?”
蘇慎行茫然地望着對面奶茶店的霓虹燈,半晌才說:“我是真忘記了,就想着吃火鍋慶祝一下。”
老賈嗤之以鼻,“看來,你對他也沒那麽上心嘛。”
“按照你們的理論,我注定是被他摁床上的,他都不上心,我急什麽?”
“他還不上心?我現在……更同情軍官先生了。”
“別這樣!”蘇慎行眉頭緊蹙苦惱之極,“同情心別現在泛濫啊!留着等我被他摁床上時再拿出來物盡所用吧!估計那時候我最急需的就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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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葉凡挂上一臉專業人士的堅貞,扳着蘇慎行的臉嚴肅地說:“相信我,我以祖師爺達爾文的名義向你發誓,你那時候最急需的是清洗!”
蘇慎行驚愕,倆斯文流氓仰天大笑,惹得周圍路人紛紛側目。
第二天周五了,仨講師上完課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幹活,找了副撲克湊一起鬥地主。再看旁邊的幾個軍人,簡直雲泥之別,電話從早響到晚,雙腳從早跑到晚,雙手從早敲到晚,揮汗如雨氣喘如牛。
軍官們面頰深陷眼泛紅絲,恨恨地瞟着仨講師,心裏別提什麽滋味了,特別是看見那個教遺傳學的小矮子居然貼了一臉的白紙條,軍官們恨不得一人上去踹他一腳,簡直就該扔進煉鋼爐裏!太給理科生丢臉了!
正當此時,老賈抿着嘴角悄悄地說:“二位,我們好像被發現了,窗外刺槐樹下那老頭是不是生物工程學院院長?”陳葉凡大驚,擡頭觀瞧,老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了蘇慎行一張牌,順手甩出四張小五子,“炸了。”陳葉凡松了一口氣,“是澆花的校工,我們繼續……嗯?你居然有炸彈?”
軍官們大翻白眼忍無可忍,一個高壯的眼鏡男走了過來,一指頭戳在陳葉凡額頭上,“你真是麻省理工的博士?文盲也能當老師?”
陳葉凡錯愕,擡眼掃了他兩下,轉頭對蘇慎行說:“說起當老師,我想起來了,你上次幫我代課到底扯了些什麽?學生們成天問我你什麽時候再去代課。”
蘇慎行甩出一對7,笑說:“給我一個星期,我能把你們班學生訓練成宋末擊壤派。”
“什麽是擊壤派?”陳葉凡猶豫着要不要把一對Q甩出去。
老賈說:“你聽他忽悠!他就是個沉溺于宮闱暗鬥民間秘聞的教歷史的!就古文學而言,他跟文盲有什麽區別?這知識你得來問我啊,術業有專攻……你到底出不出?不出我可就甩牌了啊。”
陳葉凡皺着眉頭出了倆Q,接着說:“你還沒說擊壤派。”半天沒動靜,陳葉凡搗搗老賈,“說你呢!整個辦公室就你是教古文學的。”
老賈冷冷一笑,“我一沒麻省理工的學位,二沒海外留學的經歷,我這樣的何來資格當老師?”
眼鏡男頓時臉上有些挂不住。
于是乎,接下來的時間裏,仨人一邊打牌一邊深度剖析何為擊壤派,教歷史的解讀此派上承南宋流亡心理下啓明初市井民俗文化,具有一定的歷史傳承意義;教文學的羅列此派的哲學理論、文學成就、代表人物、作品廣度、後世影響,具有極高的學術價值;教生物的在兩人的啓發之下,科普了一番擊壤運動對肌肉鍛煉骨骼生長的微量助益。
滿嘴專業術語,詩詞歌賦輪番上陣,時不時蹦倆德語詞彙,那叫一個高端!以至于越聽越糊塗,到末了,具體什麽是擊壤派?稀裏糊塗雲山霧罩。
眼鏡男頓感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文盲,摸了摸鼻子往回走。
仨講師掀眼皮瞟了他一下,垂眼接着打牌。
軍官們悶悶發笑,一個個拿眼鏡男打趣:“發現了吧,換個領域你就是文盲。”“還不錯,換我就直接啐你臉上了,人家是斯文人。”“叫你小子找沒趣,讓人家拐彎抹角罵了吧。”……
眼鏡男瞧瞧陳葉凡滿臉的白紙條,要多別扭就多別扭,簡直恨鐵不成鋼!
正當此時,耿清讓領着幾個人從外面回來,拍了拍蘇慎行的頭發,“你很清閑?”
蘇慎行高舉右手,“聽,下課鈴響了,我下節有課。”
耿清讓把手表伸到他眼皮子底下,“11點45了,下一節課是吃飯課,你的學生們會很樂意聽着你的歷史故事當下飯菜的。”
蘇慎行将牌摞了摞,對倆講師說:“給你們一個機會請我吃飯。”
耿清讓朝辦公室走去,邊走邊說:“吃完飯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蘇慎行站起來,笑眯眯地說:“耿先生,我受雇于××大學,不受……”
“可以。吃完飯到校長辦公室去一下。”耿清讓闊步走進了辦公室。
蘇慎行又坐了下來,慢吞吞地收拾紙牌,湊到倆人面前悄無聲息地說:“瞧見沒?還在為昨晚的酸湯肥牛生氣。”
老賈深有同感,“他要是知道你昨晚還去了同性戀酒吧可能會更生氣。”
“你說得很對,我确實會更生氣。”
三人大驚,瞬間挺直後背擡起頭來——耿清讓拎着電腦包正從旁邊走過,勤務兵打開後排車門,上了車,不一會兒,揚長而去。
蘇慎行拍着額頭失笑。
吃完午飯,在校園裏散了半小時步,陳葉凡要回本部寫報告,老賈要去外校賺外快,蘇慎行一個人回了辦公室,搬椅子到隔壁睡覺。
越躺骨頭越疼,索性沏了杯茶,一邊喝茶一邊寫考察申請,順手把考察項目也寫了。上完課正準備回本部,辦公室大門打開,耿先生說:“過來。”
蘇慎行擡頭,“你在啊。”端着茶杯懶懶散散地走了過去。
關上門,耿先生說:“鑒于你如此清閑,我們是不是該談談你的工作了?”
蘇慎行嘟囔:“忙人眼裏就見不得閑人。古代人說:偷得浮生半日閑。現代人說:有錢有閑才是小資。”
耿先生點頭同意,“小資的第一要務是對着歷史遺跡傷春悲秋,我們也來談談歷史遺跡怎麽樣?”
“這麽快?”
“我們要在四個月內完成初期工作,此項工程涉及到……”
“欸!”蘇慎行打斷,“理科生的話題,文科生基本聽不懂。”
耿清讓撫着額頭笑了起來,“好吧,我們要在全城建96個設施,其中有31個涉及到歷史遺跡,需要你的學術支持。另外,就在這所大學西南角的圍牆外建樞紐設施,而我對周邊環境極其陌生。”
“你……不是研究核物理的?”
耿清讓莞爾,“你很想在核武庫的眼皮子底下不知死活地念‘向迷茫數盡歸鴉’嗎?”
蘇慎行終于把之前跟老賈的臆測想起來了,“好吧,我要做什麽?”
“給這31處歷史遺跡斷代,确定藝術風格,等設計圖出來之後,你再指導設計師修改。”
蘇慎行喝了口茶,“聽着工作量就巨大無比。這31處遺跡裏有多少是民國時期的?這方面我駕輕就熟,做事情應該由簡入繁循序漸進。”
耿先生微笑,“這需要你自己去判斷。文科生的話題,理科生基本聽不懂。”
蘇慎行樂了,“你背詩倒是背得溜得很啊!”
耿清讓起身走過來,接過蘇慎行的茶杯放下,貼着耳垂輕聲說:“主要是跟你在一起時間長了。”拉着他出門。
蘇慎行急忙問:“去哪兒?”
“既然你閑得打撲克,不如陪我去旅游觀光。”
兩人出側門,沿着圍牆繞了五分鐘,往小池塘邊一站,周圍綠樹環合,遠處半黃的水稻在微風中上下起伏如同海浪一般。
蘇慎行深吸一口氣,“鱗沫點點浮木影,稻浪漠漠映殘陽。”低頭仔細端詳清淺的池水,小魚輕快無憂地游來游去,蘇慎行心胸開闊,“周遭寂靜無人,樹蔭搖曳,釣魚的好地方。”
“你說得對,周遭寂靜無人,樹蔭搖曳……”耿清讓走過來,輕輕環上腰身,迅捷摟到身邊,食指托起下巴,眯起眼睛凝視嘴唇,啞啞地呢喃:“……接吻的好地方。”吻住雙唇,舌尖挑開齒關,深入口中。
蘇慎行雙眼圓睜,漸漸的,呼吸由清變濁,眼皮不勝其重,漸垂漸低。
持續多時,微風拂過,唇瓣分開,蘇慎行大口大口喘息,耿先生蹭了蹭他的鼻尖啞啞輕笑,含住下唇有一下沒一下地吮吸。
溫熱氣息在耿先生鼻端萦繞,氣息不穩地說:“你把……我诓到這……裏來就為……了這個?”
“誰說的?這只是副産品,雖然我個人覺得這副産品遠遠比原本目的要動人得多。”目光下移,在紅腫的嘴唇邊游移片刻,一時無力抵受誘惑,雙臂擁緊低下頭又深深探入口中,舌尖挑動每一處敏感的神經。
蘇慎行根本來不及躲閃,氣息急促大腦缺氧,倒在他身上綿軟混沌。
纏綿良久,蘇慎行渾渾噩噩氣喘籲籲,背靠大樹調整氣息,實在提不起興致正眼看他。
耿清讓彎下腰偏過頭來,笑眯眯暖融融地看着他的眼睛。
心跳終于不那麽急促了,蘇慎行繞過樹幹往回走。耿清讓伸手拉住,笑說:“你的口舌說起話來極其犀利,但是唇舌卻非常生疏。”
“符合你的審美觀?”
耿先生笑彎了眼睛,“之前,我的審美标準極為模糊,只有個大概框架,現在,我的審美标準正站在我面前。”
蘇慎行使勁掙了兩下,被耿清讓一把抱住,我們的蘇大講師立刻噤若寒蟬。
“好了好了,”耿先生貼着他的耳垂呢喃:“今晚我給你做酸湯肥牛好不好?勤務兵說司令部食堂這幾天有北京烤鴨,全聚德師傅做的。”
“從蠻荒時代開始,茹毛飲血的遠古先人既已明白交換的基礎是等價,至少是心理等價,我如此慘烈的損失就值一頓飯?”
耿先生失笑,拍拍他的臉,“以後追加。”把皮尺一端塞到他手裏,“幫我牽着。”
蘇慎行往水邊一坐,看着耿清讓繞過半個池塘測量直徑,而後踱到蘇慎行身邊坐下,“慎行,司令部裏有一間大辦公室,就在我辦公室的隔壁……”
蘇慎行轉過頭來。
接着說:“辦公室裏坐着園林專家、城市規劃專家、外觀設計師、工程公司代表,而其中一張辦公桌……是你的。”
蘇慎行皺眉,“我一周只工作八小時,需要辦公桌?”
耿清讓驚訝,“那兩份合同你簽了哪一份?”
蘇慎行一拍腦門,閉上眼往後一倒。
耿清讓哈哈大笑,“我現在非常同意你的觀點,很多時候,合同的約束力确實是蒼白無力的,至少在你這裏,它遠遠比不上校長的權威。”
蘇慎行剛想說話,耿清讓俯下身蹭了蹭他的額頭,緩聲說:“其實,校長的權威也是來自于合同,你跟學校之間的勞務合同。”停頓片刻,聲音低沉,“靠法律維系的是婚姻關系,靠愛情維系的情侶關系,靠親情維系的才能堪比血緣關系。”
蘇慎行頭一歪,一言不發。
耿清讓笑問:“你今天怎麽不說話了?我非常不習慣。”
蘇慎行心說:恐怖分子遇上了本拉登,還有什麽好說的?什麽時候才能出現美軍将他擊斃?
一想到這家夥本身就是軍人,得!這回真是徹底沒想法了。
蘇慎行躺水邊樹蔭下滑動手機浏覽網頁,耿清讓叫他牽着皮尺測量池塘與樹林之間的距離,耿先生都走出十幾米了,“啪”一聲皮尺掉到地上,擡眼看去——蘇慎行正一手拿着手機一手觸動屏幕,神色之專注簡直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
耿先生搖頭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