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上藥◎
在陸令詞面前, 自己似乎總是處于一種不知道該怎麽回話的狀态。
許慕之和他對視幾秒,終是低頭,端起面前的茶杯品茗。
放下時, 她無奈道:“陸先生, 請你別開這種玩笑, 這一點也不好笑。”
“因為這并不是玩笑話。”陸令詞今天有些強勢。
許慕之蜷了蜷指尖,看着他沒說話。
陸令詞靜靜回視。
許慕之清冷道:“你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合作。”
“怕我以此對你提出什麽要求?”陸令詞問她。
許慕之:“我不喜歡公私混在一起,這會很麻煩。”
“如果許小姐是擔心這一點。”陸令詞旋着茶蓋慢條斯理的攪弄茶水,“那我們就在商言商?”
許慕之:“你能确保自己不會給我什麽特殊優待?”
陸令詞冥思一會兒, 低低的笑出聲:“好像是有點确保不了,對你, 我做不到公私分明。”
許慕之:“……”
看眼前女子又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 陸令詞才是有些無奈了, 他放下把玩的茶蓋, 輕聲道:“許小姐, 我們認識也算是快兩個月了吧?我不知道你如今對我是什麽看法,但我對你依然如同初見般一見如故, 你還記得這間房嗎?我們初遇的地方, 現在時隔兩個月我們再次坐在這裏,不能說是知己,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吧?那如果我給你一些友情價,似乎也沒什麽,莫不是許小姐跟別人談生意,都指着往高價報?”
“……自然不是。”許慕之遲疑片刻, 回他。
陸令詞微笑:“那不就好了, 你就當我給你的是友情價。”
“不一樣。”許慕之喃喃低語。
陸令詞沒聽清, 磁聲問:“嗯?你說什麽?”
許慕之搖搖頭,“沒什麽。”
既然沒聽到,她也不會再重複,那三個字或許只有她懂得意思。
不過她的确很糾結要不要和陸令詞合作,一旦合作,兩人之間肯定又會千絲萬縷的聯系在一起,甚至以後他或許會用合作關系經常來她的公司,或者經常約她見面,這樣他們就會無窮無盡的有來往。
思索間,外面的服務員來上菜了。
陸令詞喚回許慕之游離的思緒:“許小姐,我們吃完飯再談這事,天大地大,填飽肚子最大。”
許慕之眨眨眼,确實有些餓了,她點頭:“好。”
或許吃飽飯,她思維更活躍一些,也就知道答案了。
奶奶教過她,猶豫不決的時候,那就把事情往後稍稍,放松一下大腦,時間一到,答案自然會浮上心間。
兩人移步房間裏的八仙桌,面對面而坐,服務員快速将一道道菜擺上桌,“先生,小姐,你們的菜全部上齊了,請慢用。如果有需要,按一下服務鈴就好。”
“謝謝。”陸令詞颔首。
許慕之也道了聲謝。
說話的服務員這才帶着另外兩人離開,房門輕輕為他們帶上。
屋內重新歸于安靜。
陸令詞比了個請:“許小姐,你随意,我是根據前幾次和你吃飯得來的經驗點的,都比較偏清淡,希望你吃得習慣。”
許慕之掃過桌上的菜就知道陸令詞是用了心的,都是她喜歡的,想到這裏,她神情複雜的看了對面男人一眼。
“謝謝,陸先生很細心。”許慕之禮貌的勾了下唇。
陸令詞眉目柔和的看着她:“你喜歡就好。”
許慕之低頭避開和他對視,“我們吃飯吧陸先生。”
“好。”
兩人一起動筷,他們吃過好幾次,倒也培養出一些默契,比如你夾左邊,我就會夾右邊,你夾我面前的,我就不伸筷。
并且席間,他們基本不說話,各吃各的,但很神奇的,一點也不尴尬。
又都是慢條斯理的人,吃飯細嚼慢咽,從這一點生活習慣來說,他們很配。
一頓晚飯,兩人吃了快一小時,這還是在沒有聊天廢話,沒有敬酒侃天的情況下。
結束後,陸令詞按下服務鈴,讓服務員來收餐盤。
她們效率很高,沒過多久就來了,麻利的整理好餐桌,離開時,提醒客人:“先生,小姐,再過十分鐘,戲臺子會開唱。”
“好,我們知道了。”陸令詞點頭。
服務員輕聲輕腳的擡着餐車離開。
陸令詞偏頭看向許慕之:“許小姐,要看一會兒戲嗎?還是說你想做別的?”
“看戲吧。”許慕之好久沒聽戲了,還是有些興趣。
陸令詞勾唇,去把茶桌上的茶壺和杯子拿到靠戲臺子的窗邊,他和許慕之隔着茶桌坐下,給她添滿一杯熱茶:“喝一點解解膩。”
“謝謝。”許慕之端起來抿了一口。
陸令詞側眸一直看着她,許慕之不自在的碰了下臉:“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
“沒有,許小姐怎麽都好看。”他音色低磁。
許慕之端着茶杯的手失态的抖了一下,茶水灑出來,燙到她的皮膚,她悶哼一聲。
陸令詞目光一凜,連忙将她茶杯拿過來放下,抓起她的手走到屋裏的水龍頭面前,打開冷水淋上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行雲流水,許慕之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她首先掙開男人溫熱的掌心,再把水龍頭關閉:“陸先生,就是燙了一下而已,你不用急,沒什麽事。”
陸令詞蹙眉,又想碰她手看傷勢,可知道她不喜歡,只能道:“給我看看。”
許慕之頓了下,還是翻轉手心,把手背亮給他看,被燙到的地方,有一點點紅。
陸令詞黑瞳一眯,眸底湧上顯而易見的心疼。
許慕之不想大驚小怪,捂住手背道:“我是皮膚比較敏感,容易紅,但其實不嚴重,真的。我自己感覺得到。”
那茶水不是沸水那種燙,不至于真的燙傷。
“還是要上藥。”陸令詞雷厲風行的去一個櫃子裏拿醫藥箱,這裏的包廂就像是酒店客房一樣,除了睡覺的床,很多東西都配着有,他在裏面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管治燙傷的膏藥,“我給你擦一點。”
“真的不用……”許慕之無奈。
陸令詞堅持:“擦一點好得快,萬一一會兒變嚴重了呢?”
許慕之看了看陸令詞,在他滿目擔心的眼神裏,态度逐漸軟化,“好吧,我自己來。”
她伸手欲去拿。
陸令詞避開,“我來。”
許慕之還想說什麽,陸令詞抱歉道:“本來就是因為我受傷的,許小姐給我個将功折罪的機會吧。”
許慕之就知道他在自責,她道:“真的沒什麽,你別往心裏去,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你的事。”
“我自己心裏有數,還是不争論這個問題了,坐下吧,我給你上藥。”陸令詞比了下一旁的木椅。
許慕之見他這樣,尋思不讓他擦藥的話,他怕是會更加自責,還是算了,不争了,也就擦個藥而已,也代表不了什麽。
這般想完,許慕之把手擦幹,退後坐到木椅上,本想擡着手讓陸令詞擦,他卻是突然蹲下,彼此視野轉變,許慕之有些怔愣的低眸看着他。
陸令詞仰起臉,聲音柔柔的,似乎有一絲輕哄,“手放到扶手上。”
許慕之這一刻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在想什麽,聽話的照做了。
陸令詞擰開藥膏,擠了點在棉簽上,動作細致入微的抹到手背泛紅處,那藥膏是白色的,像牙膏一樣,沾到皮膚上,透着薄荷的清涼,冰冰的,許慕之肌膚受到這股刺激,本能的顫了下手。
陸令詞以為她是疼,輕輕呼出一口氣在她手背上,“是不是刺疼?”
許慕之還沉浸在他剛剛像是給小孩呼呼的行為中,反應慢了一拍:“……沒,不刺疼,是有點涼,那個,你不用吹。”
她當真不自在了,耳根罕見的燒起來,就像是第一次見面時的窘狀一樣。
果然這間房有點克她吧?
陸令詞看她瑩白的耳朵一下子變得通紅,微愣過後,目光深深的半阖,他沒再吹,而是繼續給她抹藥。
面積不算大,很快就抹好了。
但他也沒立即站起來,依然蹲着,許慕之剛想讓他起來,他低沉出聲:“下次我不那樣說話了,對不起。”
許慕之“嗯?”了聲,明白過來,不自在的回:“我說了,不關你事,是我自己手沒擡穩。”
她寧願歸咎于自己一時手酸無力,也不想承認她剛剛被陸令詞撩到一下。
“那我下次在你手上沒東西的時候說。”陸令詞掀起眼簾,直白的凝着她。
許慕之:“……”
她剛剛其實不該否認吧?
可說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也收不回來了,許慕之生硬的轉移話題:“陸先生,要唱戲了,你起來吧,我們該看戲了。”
窗外的戲臺子亮起暖燈,打扮好的武生已經在臺邊候場。
陸令詞回頭看了眼,知道時機已逝,便順坡而下。
彼此坐回剛才的位置,安靜看戲。
陸令詞習慣性的摘下佛珠,慵懶的轉着。
結束時,九點半過一些,該散場了,而這時放空腦袋後的許慕之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她相信就算自己不跟陸令詞合作,他也有辦法出現在她面前,那還不如順其自然,在商言商。
許慕之站起身,鄭重的向陸令詞伸出手:“陸先生,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陸令詞眉眼舒展,笑了,他戴回佛珠,站起來,回握住眼前的小手:“合作愉快。”
許慕之收回手,“那具體事宜就讓我的人和你的人談?”
“好,常總的确比我更懂珠寶。”陸令詞最會的手腕一個是投資,一個是善用能人,而對于很多專業的事情他其實不行,比如這個珠寶,他沒什麽研究。
“他們今天已經走了,等明天我跟我們公司的吳總監說一聲。”隔壁的常總和吳總監已經在一小時前各自發消息給他們離開了。
陸令詞颔首:“好,我也會叮囑常總,一定給許小姐一個友情價。”
“也不用太友情。”許慕之不想太欠人情,強調道。
陸令詞輕笑出聲:“行,我都聽許總你的。”
許慕之:“……”
她側身繞出看戲的這裏,去拿自己放在茶桌那裏的手提包:“陸先生,今天就到這吧,時間不早了。”
“的确有點晚了,我送許小姐。”陸令詞提步靠近。
許慕之禮貌拒絕:“不用了,你送完我再自己回去,更晚了,你本就睡眠不好,早點回去早休息吧。”
說起這個睡眠的事,她正好想起問他:“對了,陸先生,你吃了那個中藥,有效果了嗎?”
“還是有的,能睡得好一些了。”陸令詞其實覺得自己能睡好,好像不是因為藥的原因,而是他的內心深處似乎平靜了許多,而這個變化是從那晚許慕之用自己的私人號給他發消息的時候開始的。
“那就好,那你堅持吃。”許慕之真心為他高興,失眠的痛苦,得過的人都知道。
兩人聊着天走出房間,一路到外面的停車場,許慕之的勞斯萊斯開過來,為了以防陸令詞給她拉車門,她這次自己上手拉開,回頭對他道:“陸先生,我走了,下次見。”
她主動說了下次見。
陸令詞察覺這點點變化,喉骨驀地上下滑動,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灼熱:“下次見。”
許慕之接收到那股帶電的目光,迅速矮下身坐進車裏。
窗外響起兩道叩窗聲。
許慕之降下車窗,疑惑的看着陸令詞。
他稍稍彎腰,眉心的一點痣撞入眼簾:“今晚注意你的手,盡量別碰水,免得加重。”
許慕之平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用力一扣,聲音輕緩的回:“好,我知道了。”
陸令詞:“一路順風。”
許慕之:“你也是。”
車窗漸漸升起,勞斯萊斯駛遠。
陸令詞的邁巴赫緊跟着開到他面前,他拉開車門扶着,一直看着許慕之的車彙入車流才坐進去。
許慕之坐在車裏,有些走神,今晚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還是有些偏離既定的航線了。
陸令詞明顯對她越來越直接。
許慕之垂眸看着手背上的藥膏,他擦拭的動作、力度,似乎都還歷歷在目。
另一只手想觸上去,不過最終還是克制的收回,慢慢攥成拳頭,偏頭看向窗外。
這一晚,陸令詞嚴重失眠,因為擔心許慕之的手。
他當時真的沒想到情不自禁的一句話,會讓她受傷。
看了下時間,七點過,他估算着許慕之應該起床了,便給她發去短信:【你手好點了嗎?】
許慕之正在換衣服,聽到手機震動,一邊套最後一件小香風外套,一邊走過去拿首飾櫃上的手機,解鎖劃開,見是陸令詞發的,微怔。
這種大早上被一個男人關心的場面,對她來說真是既陌生又……奇怪。
但知道他是因為自責,她還是很好的消化了,看了下早就沒事的手背,回:【一點問題都沒有了,我昨天就跟你說過,不嚴重,是你太緊張了。】
陸令詞:【真的?】
許慕之:【嗯。】
陸令詞:【那可以拍張照給我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