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藍眼睛的小獨生

隋刃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在青環縣搞了事之後,又不見了人影。

倒是棠溪還有點惦記他,那貓耳朵的手感真好,舍不得撒手。

那日青環縣的事情,也不知道異察司怎麽給壓下去的,總之對外宣稱的是疫症造成傷亡。

上頭派來了好些人在外面守着,封了縣城去處理靈脈的事情。

其他的情況棠溪也是一概不知的,她拿出一個碧玉做成的瓶子,裏頭裝着五滴靈髓,這玩意難得,自己在裏面折騰了那麽久,不沾點便宜是傻子麽。

青環縣的縣長和約定好的一樣,送來了好些金條,大概有整整四個紅木匣子,聽說是在地宮的另一處地方發現了金礦,小胖子縣長偷摸告訴了司令,司令又帶着人馬殺了過去,才從山高水遠的當局手裏搶出來一半肥鴨子,小胖子縣長得了好處,正是財大氣粗的謝禮便給的金光閃閃了。

棠溪回到了茶館,還是一壺泉水燒開把縮成丁點的茶葉子泡開來,她攤在老爺椅子上晃蕩,手裏面拿着本書看,天氣冷起來,她也不樂意再穿裙子了。

索性把衣櫃裏的衣服翻出來混搭一番,外面穿了一件長款淺褐色的大衣,脖領上面還有一圈雪白蓬松的狐貍毛,內裏穿着襯衫,毛衣馬甲并一條馬術褲子,腳上是加絨的麂皮短靴子。

她的肚子上面還放了一個湯婆子,這會兒正暖和的直打哈欠,擺了擺手不讓小丫頭再往自己身上蓋披風裏。蘇虞兒從外頭走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瘦弱的小男孩。

小家夥像個麻杆似的,背上背着重量不小的幹柴火,一張臉蛋灰撲撲的,耷拉着眼皮,就像是在睡覺一樣,仔細看的話會發現眼珠子竟然是藍色,他的頭發也灰撲撲的,沒怎麽打理看上去有些長亂打結,上頭還有好多枯樹葉。

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很薄很薄的,鞋子還穿的是竹子屐,連着下了好幾天的雪,幸好鹿邑縣街上的積雪都被洪敬分配到每家每戶每天灑掃幹淨了。他從山上把柴火背過來才沒有摔跤。

但就算是這樣,一連趕了這麽多路的小家夥還是狼狽的不能看,蘇虞兒把人給帶到了棠溪身邊,招來兩個小丫頭把柴火卸下來運進柴房,對着棠溪說道:“小先生,這山坳村的人未免太倉狂了!”

別看蘇虞兒天生媚骨,在別人面前那是八面玲珑,可是在自家小先生跟前,她還是會流露出真性情。

棠溪打了個哈欠,心知這是蘇虞兒要來為她看中的小家夥打抱不平了。

其實憑蘇虞兒的能力,幽怨抱怨有仇報仇,她都不用自己動手就能叫下頭的小螞蟻們去做。

可名義上也是認了棠溪為主子的,做什麽事情就得束手束腳打個報告,棠溪把暖水袋往自己懷裏一揣身子坐的正了正:“什麽事情?”

蘇虞兒趕緊推了推小男孩說道:“先生,在小先生面前,什麽都不用怕,把事情全都給那群不要臉的抖落出來。”

她的旗袍料子一看就是頂好的,上頭的繡花活靈活現,一看就是好東西。

獨生覺得自己身上髒的不行,怕毀了那件旗袍,順勢躲過了蘇虞兒的二次撫摸。

獨生這麽一動,離棠溪就更近了,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說道:“前些……前些天您送的東西都被搶走了……”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去看棠溪的臉色,棠溪皺着眉頭,他心裏就更加慌亂了。

殊不知棠溪并不在乎那點東西,而是看着他手掌心上胡亂纏着的髒布條還有手指腳趾上面的凍瘡。

棠溪的眉頭皺的可以擠出水來,沉了聲音問道:“怎麽回事兒,上次給你鞋子和衣服,也不至于今天這個樣子,還有拿回去的吃食呢,都沒進自己嘴裏?”

棠溪有點嫌棄獨生,這麽個小崽子天天在山裏蹿騰還說自己爹是狼妖,要是真有點狼性子也不會被山坳村的人欺負的這麽慘了。

獨生被棠溪炮彈似的問了一圈,有些局促的捏了捏自己手上的布條,上面也是泥土混着幹涸的血跡,看着就髒的不得了:“蘇虞兒,你先去房間裏面拿點藥水出來。”

蘇虞兒雖然不滿的站在後面給獨生甩飛刀子,可是聽到棠溪這麽說也值得先去幹事情了。

前頭說書的動靜還是挺大的,不知道蒙洱講了那一則子,引得滿堂都在哄堂大笑。

這種歡聲笑語和後院的氣氛形成了鮮明對比,獨生的心裏直打鼓,有些委委屈屈垂下頭不敢看了,支吾着說:“剛走到村口,原本想悄摸回山藏起來的,就被二表哥帶人給截下來。”

獨生是山坳村,劉翠翠的兒子,不過身份有點不好聽,那便是父不詳。

劉翠翠生下這個兒子本就要被戳着脊梁骨罵的,更可恨的是獨生的眼睛還是藍色的。

藍色的眼珠子,這劉翠翠什麽時候和洋人攪和在一起了。鹿邑縣早前也是吃過洋人苦頭的,搶家劫舍不說還欺負了好些大姑娘,搞得好多老一輩童年都苦哈哈。

現在鹿邑縣暫時過了一段時間好日子,可連幼童都常常唱童謠罵着玩,這獨生的眼睛因着時藍色,就被村裏人認為是雜種。

劉翠翠也冤枉,她是真的不記得孩子他爹是誰了,好好一個黃花大閨女,突然當了娘,還爹不認娘不親,兄弟姐妹都嫌棄的狀态,要不是她性子執拗,還真的得抱着孩子跳井。

村子裏覺得這是一件醜事,不能外揚,不然一村的人都擡不起頭。

又覺得把還未足月的獨生連同他娘逼到靠山的小屋自己過活。

他娘說負責也不負責,可說狠心又不狠心。原本是心死如灰,覺得不如一死了之。

可是她聽着獨生響亮的哭聲,還是挺着把小兒喂養到了四歲。

等過了四歲,劉翠翠就被娘家人用五十塊錢,賣到了其他的地方做媳婦。

雖然說好要給獨生一口吃的,可老劉家哪裏真心想讓獨生活下來的,将他和家裏的狗喂在一起,有一口沒一口的喂着。

只把一個小豆丁逼得上山吃草,逮着啥吃啥,也是獨生命硬,在山裏面蹿騰那麽多年,生肉吃飽肚子,硬是活到了八歲。

原本跟棠溪八竿子也遇不到一起,奈何小家夥那天被外婆趕出來到縣裏送東西,因為太餓了偷了一把放在茶館外供等待的人吃的點心。

要是一般的茶館肯定是抓不住這個小賊的,可是茶館裏的小丫頭都是小妖,被侵犯了地盤,自然是拼了命的把人給抓回來。

蘇虞兒見到這個獨生的時候,小家夥不願意好好說話,髒兮兮的還學着狗發狠。

蘇虞兒對弱小的生物多有憐惜,大約是母性的原因,一塊點心吃了就吃了,獨生手碰過的那盤自然是不能再給客人,于是由蘇虞兒做主把那盤點心都給了獨生。

然後就放他走了,要說這獨生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溫暖,就把蘇虞兒的好記在心裏了,一連好幾天蘇虞兒都在茶館門口看到一些野物。

不是木耳蘑菇,就是野雞野兔,蘇虞兒知道這些東西不壞,也想抓到送禮物的人,就守在門口把獨生逮到了。

知道了他的現狀之後,棠溪批準每個星期獨生都可以送柴火過來,山上幹枯的樹枝多,雖然他人小送的量不大,但是勤快跑得勤也足夠茶館用了。

來的多了,蘇虞兒就送了他一些能夠用得上的東西,可是誰成想一個都沒有到他肚子裏去呢。

獨生的腳尖磨蹭着地面,都快要磨出一道坑來:“也不是我……嗨,我也想要回來的,但是我外婆說哥哥更需要。”

棠溪喝了一口茶,歪着頭看了他半晌,直把人看的渾身發毛,才出聲問道:“好,那你也不要來送柴火了。”

獨生急了,因為這個活,他每天才能夠飽肚子,而且不用太累,現在冬天了山上的東西越來越難找了,怎麽就不讓他來了:“為……為什麽啊?我沒有做錯事啊。”

棠溪也不去看他,只是說道:“你不是說哥哥更需要麽,那你就讓你哥來,反正你們都是一家人這個錢誰拿都一樣。”

獨生哽了哽,嗫喏的說了一句:“不一樣……”他的臉有點燒,眼睛裏民結滿了霧氣,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棠溪一點都不心疼,只把茶杯放下在石頭桌子上咔嚓一聲輕響:“別哭,你連點東西都護不住,剛剛那些話可是你說出來搪塞我的。”

獨生擦了一把眼淚,抽泣的說道:“對不起,我下一次一定把自己的東西保管好。”

棠溪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又見蘇虞兒走了過來便說:“這話跟你蘇姐姐說去,讓她猜猜狼崽子連肉都護不住會不會餓死。下次可不準逃避了,要把東西保護好,親兄弟明算賬呢,你自己吃不飽,就別軟弱,不然以後更活不下去。”

說完這些,蘇虞兒也拿着藥酒過來了,棠溪揮了揮手讓她把獨生給帶下去,心裏琢磨着能不能想個辦法讓獨生稍微過得好點,可這一切都要看看他這個小家夥是個耳朵根軟的小慫包,還是一個立得起來的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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