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個小山村起先是沒有名字的,祖祖輩輩的傳下來,他們在這裏自給自足,不與外界互通,所以村子有沒有名字對于他們來說影響不大。

後來族中某些優秀青年覺得,山門不曾出,猶如坐井觀天,甚是狹隘。所以他們漸漸萌生了出山的念頭,想學着初代先祖那樣出去闖蕩一番再回來。

這樣的想法得到了族中大多數長老的支持,因為都期待着他們能夠帶回一些有利于族人的東西回來。

在做相關出山準備的時候,有人建議先給村子起個名字。畢竟是個村子,若是連個名字都沒有,有朝一日說出去是會贻笑大方的。

族中長老們商議過後覺得說的也對。因着大廟的重要地位,村子便依着大廟來命名。

那大廟叫鵲兒廟,因時常有多喜鵲鳥栖息在廟檐上歡騰鳴叫而得名。

所以這個小山村叫做鵲兒村。

鵲兒村不大,幾百戶山民。平日樵獵挖野菜為生,若是遇上下雨,山民們便不用勞作,三三兩兩的相聚,農家野菜搭配家釀桃花酒,酒溫味香,談笑風聲,大家日子過得雖平淡卻也惬意得很。

但今日大川竟然從河裏撈出來個生人!山民們對此大為震驚,不約而同的紛紛奔走相告,只一頓飯的功夫,全村上下都知道了村子裏有個外來女。

村頭牛家的籬笆門外此刻擠滿了人,婦人孩童居多,畢竟這牛家媳婦新寡,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山漢子們縱使有心想再來看看那個外來女,也到底要顧忌名聲從而避避嫌。

但也有不在乎或是顧不上這些的,因為外來女的到來,讓這些平生都從未見過生人的他們新奇不已,稀奇古怪不說,更多的是自己祖地被外人知曉的慌亂,當然也有期盼,一條通往外面天地的期盼。

總之這個地方太吵了,嗡嗡嗡的不消停,甚至都要把院子的小籬笆給踏破了,最後還是被随後而來的老族長嚴詞斥責了一番,大家才收斂了點。

但哪裏能夠阻擋得了這些人?接下來的這幾日,平日裏都相互嚼過舌根子,指着桑樹罵過槐的婦人們,現在卻是相處的融洽,和氣的很。

借東西串門兒拉家常擺龍門陣各種閑聊或者做針線活兒,每天有事沒事就往牛家院子裏跑。

那個外來女醒啦!有人接到消息後到處奔走呼號。

最新消息!那個外來女叫花花!什麽,我怎麽知道?這可是大川親口說的,他說她問那個外來女叫什麽名字,那個外來女說了一個字,花。可不就叫花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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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那個花花是個傻子!

錯了,那個花花不是傻子,只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散了都散了,那個花花一問三不知!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問什麽都不知道!

今日天終于放晴了,山中新雨後,空氣清新,鳥語花香。

村頭牛家屋子,因為在風口,不抗風,所以屋子不是用茅草搭建,而是用黃泥土山石堆砌而成的,兩邊再用結實的木樁加持穩固。

屋內,簡潔幹淨。

一張老舊的方桌子,桌面坑坑窪窪的,桌上放着一大碗藥,正熱氣騰騰的。桌子邊上還有兩個腳凳子,一高一矮,磨得發亮。

再有便是角落裏的硬板床了,此時床上躺着的人,便是被大家議論得熱火朝天的外來女花花。

她這幾天睡得模模糊糊,醒的斷斷續續。但今日已經醒了好一會兒了,一直睜着大眼睛盯着房梁,木木的,眼睛都沒怎麽眨過,要不是還在淺淺的呼吸着,怪吓人的。

她沒有在發呆,只是在想自己到底是誰。她不叫花花,這點她可以确定。

那日那個叫大川的人端來了一個灰陶罐子,裏面栽種着一朵小白花。

她當時指着那朵花,想說這不就是她第一次睜眼看到過的嗎,但可能是之前咳嗽得厲害,嗓子很不舒服,還有點幹,所以沒有把話說完,結果不知道為什麽大川牛嬸子他們都叫自己花花。

算了,花花就花花吧,反正,她也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不僅記不得名字,之前的什麽都記不得了。

她失憶了。現在她腦中一片空白,最久遠的記憶就是那天剛醒來的時候。

這多少令她恐慌。

醒來後對于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而且聽他們的意思,自己不是這個村子的人?這使她身處其中更沒有歸屬感了。

聽他們說自己是從外面來的,但外面是哪裏,是什麽樣的世界她也完全沒有印象。

花花愁的慌,想伸手拍拍自己腦袋看能不能記起一些事情來,但小手剛挨着自己的頭,她便突然想到萬一拍壞了可怎麽辦?

本來就記不住以前的事情,萬一再拍壞了,怕是連現在的東西都記不住了。

花花收了力度,順勢安撫的摸了摸自己的頭。

喉嚨又有一股癢意襲來。“...咳咳咳...”花花咳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心火燎肺般,“咳咳…”

咳了好半天才終于慢慢停下來。

但還好,現在只是咳嗽,沒有再發燒了,花花想。

她前幾天大燒大熱,那時感覺自己就是一條魚,一條被架在烈火上翻來覆去炙烤的魚,那種感覺才不好受呢。

咳完後緩了過來,花花覺得精神好了一些,于是掀開被子慢慢的坐了起來,将青色的枕頭墊在身後,半躺在床上後,她深深的舒出一口氣。

這才有心思來打量一下自己。

她眼眸稍稍低垂,張開了自己的手。她覺得這雙手小巧纖細,十分的好看。蝦了蝦十個指頭,然後又收攏相互捏了捏,滑嫩的很。

就是顏色黃燦,給人一種營養不良的病态感。

花花又小幅度的掀了掀棉被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泛白的粉衫,身板很小但還算勻稱。

年齡應該還很小。

嗯,到目前為止花花對自己還算滿意。就是不知道長的什麽模樣,她左右看了看,屋子裏沒發現有什麽東西可以讓她瞧瞧自己長啥樣。

正當花花左瞧右看的時候,“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門從外面被人推開了。

花花偏着腦袋朝門口看去,只見一個小丫頭歡快的跑了進來。

六七歲的樣子,頭上梳着普通的雙丫丸,臉圓圓的,帶着稚子特有的嬰兒肥,生的很是齊整讨喜。

是牛嬸子的閨女,梧桐。

“花花姐姐,你醒啦。”梧桐對着花花咧着嘴笑,對于她醒了過來也不是很驚訝,畢竟她這幾天時不時是醒着的。

她歡快的跑到床邊,她喜歡這個姐姐,長的好看,跟朵花似的,而且聲音也好聽,像山間的黃莺在唱歌,“川哥哥又來看你啦。”

花花能感受到梧桐的熱情,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也對着她笑。

手還沒收回去,屋裏就又進來一個人,臉型周正,大眼,一股英勇之氣。

是大川,這幾日每日必到的少年。

梧桐見川哥哥進來了,捂着嘴一會兒看這個,一會兒看那個,還偷偷的笑,那表情仿佛在說,我什麽都知道,但我不會說的,放心吧。

笑完了後,又幾步跑了出去,還自認為貼心的把屋子的門給順便帶上了。

和往日一樣,大川手腕上挎了個大大的竹籃子,但今日裏面不是紅桃綠瓜蔬果那些了,而是毛茸茸的一團。

“花花。”大川走過來,将整個籃子遞到花花的面前,“這個給你。”

花花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轉過彎來,對方口中的“花花”是指自己。

她看了看面前的這個毛茸茸的一團,是個小崽子,巴掌大小,很漂亮,還眯着眼,睡得香甜。

花花很是喜歡,覺得自己對它完全沒有抵抗力,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耳朵。

小崽子的耳朵瞬間抖動了一下,花花覺得好玩,于是又戳了戳。似乎感受到外界的幹擾,小崽子慢慢的睜開了眼,亮幽幽的眼睛裏滿是懵懂。

“喜歡嗎?”

嗯,花花正想點頭說喜歡,卻突然聽到他說,“是不是很像你?”

哈?花花擡眼看了眼大川,吃驚,眼睛瞪的大大的。這小崽子像我?難道自己長成這個樣子的?

花花有點焦急,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到底長啥樣,若真是這個樣子的,這......

“你看它的眼睛,圓溜溜黑亮亮的。”大川見她震驚的小表情,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

他指了指它的眼睛,又指了指花花的眼睛,“跟你一樣,又大又清澈,好看得緊。”

“……哦。”原來只是眼睛相像,花花盯着小崽子的眼睛,雙眼漆黑,像塗染了墨一般,眼神很清澈。

她松了口氣。

“喜歡嗎?”大川又問了一遍。

“嗯,喜歡。”

她輕聲應答,聲音婉轉清靈,眼眸半瞌斂不住潋滟水光,巴掌小臉越看越精致,還有這秀氣的脖頸,不知道親上去...咳,大川突然喉結滾動,有點心猿意馬。

“今日樵獵時撿到的。”他強令自己錯開眼,移開心神。

起身,他準備把桌上的藥端過來給花花喝。

“撿到的?”

“嗯,”他頓了頓,看了看花花,見她露出了疑惑之色,似乎覺得花花不相信他說的話,于是再次強調,“真的,在一處灌木叢中,那母獸将它安頓在那,獨自去引開黃皮大蟲了。”

之後他想了想,又添了句,“我當時就在灌木叢中躲那大蟲,就順手帶了來。”

“哦。”花花覺得自己也沒說什麽啊,他怎麽自顧自地解釋這麽多?

“你今日,”大川伸手端藥,慢慢走近木床。然後将藥遞過去,示意花花喝。而後心思百轉,狀似無意的問,“還是沒想起什麽嗎?”

又來!花花一聽大川問這句話,心裏便很是無奈。

因為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很多次了,不光是他,還有村裏的那個老族長,那些族裏長老,巫醫,一天三遍的問,她是誰,從哪裏來,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問題是她也不知道啊。

起初她以為大川問這話也是如那些人一樣探口風想問出點什麽,但後來她發現,每次自己搖頭否定時,大川臉上的表情可不是如那些人一般凝重與防備,倒像是,竊喜?

不知道在喜個什麽。

“知道自己是誰了嗎?”

花花搖了搖頭。

“真的?”

“嗯。”

看吧看吧,他臉上浮現出的是喜色,雖然他隐藏的好,但花花還是看出來了。

見花花仍沒有想起自己是誰,大川暗自松氣。他當然不希望花花想起自己是誰。

大川一直認為,花花來到這裏,注定是給自己當小媳婦兒的,所以她這輩子要留在這裏陪他,沒必要記起外面的身份以及外面的事。

如果她想不起什麽,又跟了自己,他有十足的把握說服大家接納她。

但若是她想起來一切,事情就變得有點糟糕了。村裏是決計不會放任外來女在這裏的,不管她是否居心不良。

花花接過藥碗,看着碗中濃黑的藥,有點反胃,但想着喝了這對自己身子好,于是咬咬牙,仰頭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将藥喝完了。

苦。

苦得舌頭都麻了,花花捋了捋自己的舌尖,小臉皺成了一團。

大川全程見她抿着小嘴兒的囧樣,“噗嗤”一聲差點笑出聲,這就是他的小媳婦兒啊,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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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你們說叫花花就叫花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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