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鵲兒山一隅和着雨全部塌落,砸了鄰近的人家,山神發怒,祭山平息怒火,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當花花聽說這件事之後覺得很奇怪。不僅奇怪為什麽山體塌落跟山神發怒有關以至于需要祭山,也奇怪村民們對這件事的态度。不過花花什麽也不敢問,什麽也不敢說。

她是外來的,村民們本來就很堤防着她,若是她再問這問那,花花直覺這樣會惹來麻煩。

而且花花平時又沒有出院子,最近婦人們也很少來這裏唠嗑了,她之所以知道這些還是牛嬸子無意間說了一嘴。她其實想跟牛嬸子打聽打聽的,畢竟牛嬸子是個好人,應該不會對自己戒備太多。

但這幾天牛嬸子不知怎麽的好像心情不好,越來越沉默,整天都很恍惚,所以花花也沒有問出口。

今日天陰,微悶熱。花花的風寒已經大好了,想着牛嬸子心情不好,所以她打算親自下廚熬點甜湯給牛嬸子喝。

這甜湯是用一種野菜根摻水熬煮而成的,閩甜,而且不膩,很好喝,牛嬸子之前煮過,花花喝完後那天心情就很好。

野菜根是現成的,花花将其用水洗淨放入大鍋中,然後加滿水。做完這些之後她開始點火。

但她在小竈房裏搗鼓了半天,火都沒點燃。

花花她不會這些。

沒辦法,她只得去問問梧桐,看她會不會。

剛出竈房,花花就看見牛嬸子站在院子的角落裏,四周圍着經常來的那些婦人。好像是她們屋舍挨得比較近,平日經常一起做點針線挖點野菜,關系不錯。

那些人今日一改往日鞋墊針線的閑散,臉上神情都很凝重,看着牛嬸子的眼神也充滿着同情。

“牛家媳婦,你可怎麽辦喲,聽說是拿小娃兒火祭,你家梧桐年紀正合适......”

花花明顯感覺到牛嬸子的身子抖了抖。

“說什麽呢,村裏年紀适合的小娃兒多了去了,你在這裏吓唬芳兒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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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我這不是替芳兒擔心嘛?”

“就你話多。”

花花在一旁,聽着她們的說辭,心下也是明了。難怪這幾天牛嬸子精神恍惚,原來是擔心梧桐被......火祭?

花花有點懵,很不解,山角滑坡,山神發怒,為什麽要火祭小娃娃啊?

夜幕時分,靜悄悄。

屋內,桌上一盞油燈,可能因為年月久的緣故,燈芯發黃發焦了,周圍還有一層垢,導致油燈暗黃。

牛嬸子坐在屋子一角,摟着梧桐輕輕拍着哄她睡覺,花花在她們身邊,蹲在她倆身邊,輕輕摸了摸梧桐的小臉,“梧桐睡着了,把她放床上去吧。”

牛嬸子沒有動,憂心忡忡的似乎在跟花花說話,也似乎在自言自語“村裏都傳開了,說是年巫醫的提議,要用小孩兒祭山,大家對他的話一向......”

年巫醫是村裏唯一的大夫,花花見過,瘦高個兒,她的病就是他給治好的。

花花很感激他,但是對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因為她生病的那幾天,迷迷糊糊中有好幾次那人直接掐着她的下巴就将藥灌給了她。

藥苦還不說,他灌的時候完全沒考慮到自己是否及時咽下去了,害的她每次喝藥都嗆得咳嗽不停。

“只是聽說而已,牛嬸子你不要多想。”花花收回思緒,打斷了牛嬸子的胡思亂想。

她潛意識裏對這件事情十分的不相信。這麽淳樸的小山村,怎麽會幹出這麽,這麽殘忍的事情呢?

牛嬸子摟緊了自家閨女,臉貼着自己閨女的臉,心情幾近崩潰,她默默地抹淚,“村裏小孩本就不多,我家那口子又走了,現在我家對于村子來說可有可無,我梧桐怕是......”

“嗚嗚嗚......”是牛嬸子懷中的梧桐在哭。

梧桐本來已經睡着了,但因阿娘剛剛摟抱的力度大了點而痛醒了,本來也沒在意,她瞌睡的很,正準備重新入睡的時候,卻看見阿娘在掉眼淚。

她本能的心慌起來,嗚嗚的哭出了聲。

“嬸子,你吓到梧桐了。”花花看見梧桐在哭,趕緊拍着她的背,一邊安撫梧桐,一邊對牛家嬸子說,“這麽荒唐的事,嬸子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荒唐嗎?”牛嬸子喃喃自語,她看了一眼旁邊的花花,身量嬌小,眉眼天真,正搽着自個閨女的眼淚,輕聲哄着她入睡。

還是個半大孩子啊。

她止了聲,把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不,一點都不荒唐。

她經歷過一次祭祀,十幾年前,在她自己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那時具體是因為什麽事而祭祀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她躲在阿爹阿娘的身後,眼睜睜的看着那兩個小孩子被綁了起來,然後火起,火苗蹭蹭蹭往上竄,瞬間便湮沒了那他們。

她站在那麽遠的距離都感覺被大火葒得刺痛,渾身難受。

那裏面有一個是她的玩伴,她聽見那凄厲的慘叫聲,由高亢漸漸到微弱。當時的她完全不曉得怎麽辦,只曉得害怕。

她害怕的哭了,大哭,卻被阿爹慌亂的緊捂住了嘴,并嚴令她不準掉眼淚......

翌日辰時,族裏召集各戶當家商議祭祀事宜,坐實了先前的傳聞。午時會畢,祀童名單也在持續的争議中勉強敲定,男女各一名。

男童是趙二家的老大山子。山子娘當年懷他的時候在臨産時意外摔了一跤,導致山子早産。山子也因此天生陽氣不足,瘦弱不堪。這些年僅靠山上藥草吊着命才勉強活着。這次山子被選中,不管趙二家是如何想,大多數山民是心照不宣的。

強者生存,病弱的山子會被舍棄似乎也怨不得他人。

另一名就有點出乎大家意料了,乃是魏老族長的幺孫女魏冬葵。雖說這魏冬葵自小跋扈,闖禍不斷,又任性嬌蠻人緣差,但好歹人家爺爺是族長,叔伯是族老,爹疼娘愛的。

而且,最開始的拟名單裏根本就沒有她的名字。

再退一萬步講,即使被選中,身為族長的她爺爺是有一票否決權的。

但即使這樣,魏冬葵也最終被選中了。

魏老族長為了村子安寧,為了村民安康,連自己的親孫女都舍棄了,村民們都感念老族長的好,一時之間其高大形象更深入人心,威望地位也更甚。

花花從得知祭祀一事起便一直處于目瞪口呆的狀态,她還是想不通,這麽淳樸的小山村,為什麽會進行這麽殘忍荒唐的事?而且竟無一人反對!

牛嬸子面對花花的震驚并沒有說什麽。于她而言,祭祀名單裏沒有自家閨女已是山神眷顧,其他的,多思無益。

其實牛嬸子先前的擔憂不無道理。

鵲兒村亂石嶙峋無良田,山民至今過着共同樵獵的半原始生活。所以力氣大能樵獵的男人在村子裏便有着絕對地位與較高話語權,特別是那些年輕力壯的男人們。

牛嬸子的男人年前在一次狩獵途中不幸被一只大蟲咬傷,擡回來後沒堅持幾天便去了。自此她家孤兒寡母的,于村子而言,不僅沒有勞動力可以出,還要靠村裏分配食物才得以過活。

這種情況下,倘若真要祭山,那麽她家梧桐被選中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萬幸,如今名單已出,大局已定,沒有她家梧桐。

牛嬸子朝大廟的方向拜了拜,長長舒了口氣。

就在大家都以為這件事已成定局的時候,在祭祀的前一天夜裏,牛家梧桐卻被突然破門而入的幾個山漢子強硬的拎走了。

牛嬸子一路哭嚷着跟到大廟,得到的理由是魏冬葵被巫房的石刀劃傷了手,不能成為祭童,族中已經商定由梧桐頂替。

按族中規定,被選中的祭童必須呆在巫房裏以便接受巫醫的洗禮,之後大沐除陳服,挂香草,以雪狐皮裹身,将其裝扮一新。

這是對山神最基本的敬重。

原本有條不紊的按步驟進行,卻被這一突發變故打亂。年巫醫當時的原話是“傷口雖小,恐山神厭之,故寧換人也不敢以有眚之童祭也。”

所以這魏冬葵必須換掉。

事出緊急,便沒召集大家共議,只衆族老草草商議後便匆匆選定了牛家的梧桐。

盡管當時也有族老反對說牛力當初是為山民集體而死,那梧桐是牛家唯一的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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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怕小可愛們說殘忍,已經改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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