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帝都內城長寧街,都是當朝王侯勳貴的府邸,街內最好的地段,當屬街東,是禦賜的堇王府。
大周朝當今聖上昭武帝,共四子六女。堇王是其第三子,深受聖上器重與寵愛。
其實堇王朱顯翊真正獲得盛寵的是在二十一年前,昭武五年。
那一年,是昭武帝登位的第五年。在之前的五年裏,他設下計謀清除了權臣,又廢革相位,将相權劃歸于新設的六部,這些舉措使得權利重回皇室,皇權獨尊。
而後他又發兵十萬,令青年将軍魏左北擊匈奴,将匈奴與沿途的外族驅趕到了漠北。
等魏左凱旋而歸時,昭武帝忽然覺得自己功成名就,這麽多年勵精圖治,雄才大略,無愧于祖宗天地,于是采納了朝中大臣的封禪建議,率群臣至泰山。
貴妃雲氏随駕伴侍左右,但出發不久,途遇刺客,妃救駕而薨。
自那以後,聖上為感念雲貴妃的護駕之功,或者僅僅是對雲貴妃的思念,對雲貴妃膝下的三公主嘉義、三皇子朱顯翊寵愛異常,特別是對三皇子,不僅親自接到紫宸殿放在身邊教養,而且還不待弱冠便封王,弱冠後,在帝都欽賜堇王府,不必外出就藩。
堇王府占地近一百多畝,氣勢森然,是按照皇子最高規制特別為堇王修建的。
府中庭閣樓臺多重,朱夣繡瓦,殿堂巍峨。
堇王所住的銀泰殿,守衛森嚴。
書房外,王妃顧氏一席錦衣華服,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款款而來。
“參見王妃。”守在書房外的王府侍衛長朱遇行禮。
“免禮,王爺在裏面嗎?”顧氏也就随口一問,她當然知道王爺在書房內。
今日下朝後,王爺便與王府幕僚們在書房裏商讨要事,她專門等到幕僚們離開後才過來的。
“在的,請容屬下去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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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門內傳來堇王的聲音,不怒自威,帶着一絲疲憊。
得了應允,顧氏推門而進,入眼的便是坐在案桌旁的堇王,一身家常服,手裏拿着一本折子在翻閱。
“王爺,妾身見你最近幾日這麽忙,特意備了碗松茸雞湯,王爺趁熱喝了吧。”顧氏說着便從随行的丫鬟手裏接過瓷碗,遞了過去。
堇王看了看自己的王妃,見她一臉期待,于是放下手中的折子,接過雞湯嘗了一口,“王妃有心了。”
顧氏見王爺肯喝,微微一笑,“這是妾身該做的......看王爺這幾天這麽忙,是不是朝中發生了什麽大事?”
雖然一般都說女子不參政不議政,但身在皇家,利益牽一發而動全身,沒有哪個皇室主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管內院三分地的。
夫妻一體,榮辱與共,堇王平時也會和自己的王妃談論些朝堂上的事情。
“前陣子板城鬧的那瘟疫,情形很是不樂觀。”雞湯有點膩,堇王喝了幾口就沒了胃口,他放下瓷碗,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板城的瘟疫顧氏是知道的,之前因為當地的官員沒太重視,以為只是普通的換季風寒,等真正覺察到不對勁的時候疫情就已經不好控制了,當地官員慌了神,這才想到了上報朝廷求醫。
但板城離帝都較遠,就算加急報上來也需要時間,所以從開始上報到朝廷派出醫官,中間已經耽擱了一個月,如此,板城的瘟疫越來越肆虐。
聽說現在已經蔓延到了周邊的好多地方了。
顧氏見王爺沒有再喝的意思,于是吩咐人将雞湯撤了,“不是說太醫院的人去了之後,就已經控制住了嗎?”
“剛開始是控制了,但不知怎麽的,沒有徹底,當地一場大雨之後,瘟疫反複,而且越發兇狠起來。”
“那這可如何是好?”顧氏很是擔憂。
顧氏出身護國公府,從小精心教養,最起碼的政治嗅覺還是有的。她知道,這次奉命去板城治瘟疫的官員大部分明裏暗裏是堇王一脈的,若是瘟疫繼續蔓延,甚至無法控制,那形勢對他們很不利。
“父皇今日在早朝時又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斥責了相關人等,又加派了一些醫官去,但......”
“殿下,嘉義公主來了。”門外朱遇突然小聲出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堇王一聽是自己阿姐來了,眉頭不覺的就皺了起來,“就說我不在......”
“什麽不在?!”書房的門哐當一聲,應聲而開,随即露出一個人來,釵環裙襖,腮凝新荔,面容與堇王有幾分相似,但要柔和一些,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便是端莊典雅。
但此時,她的面上隐隐透着薄怒。
“王爺,屬下攔不了。”朱遇跟着進來請罪。
“下去吧。”堇王見此情形,也沒多說什麽,揮了揮手,又對着自家王妃說,“你也先出去吧。”
“嗯。”顧氏行了一禮,又朝着嘉義公主點點頭算是請了安,便帶着朱遇及幾個丫鬟退出了屋子。
剛出屋子,顧氏就聽到屋子裏傳出了公主不滿的質問聲,“你讓阿謙去板城了?”
阿謙。顧氏哂笑,果然。
嘉義公主口中的阿謙,是他們王府的屬醫。
當年王爺剛搬到王府後,不知怎的忽然就大病了一場,而且很是嚴重,是那位屬醫救活了他。
當時她還不是堇王妃,知道的不多,只知道王爺病入膏肓,所有太醫都束手無策,是那位屬醫突然到來,救了奄奄一息的王爺,所以王府上下對他都很是尊敬。
她作為內定的堇王妃,當然也是感激他的。
直到她大婚,成了真正的堇王妃,才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哪有把自己的屬官住處安排在王府內的?
還有,就算是救了王爺,賞賜一些東西就足夠表達謝意了,但王爺卻認他做了義弟,還堅持在聖上面前過了明路。
這還沒完,王爺對這個義弟很不一樣,出乎意料的關心,有時甚至超過了自己。
當時帝都已經隐隐有些議論了,說他們二人的關系十分不尋常。
她自問是賢良淑德的,從不會吃一些側妃妾室之流的閑醋,但對方卻是男子。雖說當朝斷袖之癖偶也有之,見怪不怪,但作為皇室成員,若被揭發出來便是極大的醜聞,更何況還是過了義兄弟。這要是被政敵抓到把柄拿來作筏子,鐵定被說成傷風敗俗。
夫妻一榮俱榮,一毀皆毀,她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于是她正裝加身,準備以王妃的身份對王爺勸上一勸,但她竟然發現,這個義弟和新寡的嘉義公主走得更近,更親密。
這極大的颠覆了顧氏對嘉義公主的認知,在她的印象裏,嘉義公主性溫和,德行佳,一直是她在閨中甚至成為王妃後的禮儀典範,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學着那些人養面首,不知廉恥!
哼,什麽端莊娴雅的公主典範,不過如此。
書房內,質問完的嘉義公主氣鼓鼓的盯着自己的胞弟,勢要讨個說法。
朱顯翊看着她動怒的樣子,也有點心虛,他将手抵在嘴前,掩飾性的咳了咳,“嗯,阿謙是去了板城。板城那邊發生瘟疫,派去的那些醫官們全都束手無策......”
“你還知道那邊發生了瘟疫?”嘉義公主打斷他的話,“那是瘟疫,不是什麽尋常病症,你知道有多恐怖嗎?”
“阿姐,你冷靜點。”
“我怎麽冷靜,你這是讓他去送死。我不管,我不允許,你趕快叫他回來。”
嘉義公主見堇王沉默不語,走到她面前直視他,“說話!”
“......那阿姐你說要怎麽辦?”堇王見她态度堅決,也知道她鐵了心想讓阿謙回來,“聽那位的意思,若是再控制不了,就準備封城了。阿姐你也知道,這次不管是醫官,還是随行官員,甚至是護送的侍衛,大部分都是我們的人。若是就這樣放任不管,那我們......真的損失慘重。”
朱顯翊說到這裏,頓了頓,很有些隐忍,“這麽多年,我們經營的多麽不容易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拉攏人心廢了多少精力,難道就讓他們死在板城嗎?”
作為一個母族勢弱毫無根基的皇子,堇王比誰都明白拉攏一個人讓他擁護自己有多困難。
皇後所出的二皇子是嫡子,名正言順,蕭淑妃所出的大皇子,占着長,又有蕭家及其黨羽的支持,而他的四弟母妃德妃出身太後娘家,朝中那些人憑什麽放着其他的幾位不支持,而選自己?
難道就因為那人虛無缥缈的寵愛?堇王一想到民間朝堂都說自己獨得那人的器重,就覺得諷刺。
“......肯定是皇後那惡婦!要不就是蕭淑妃那一派,哼,他們早就想除掉我們的人。”嘉義公主并不是什麽無知的婦人,只聽了聽便明白了其中的要害,她皺着眉頭,怒氣依舊未消,但也沒有再堅持說必須得把時謙叫回來的話。
“當初名單出來的時候我們就知道肯定是着了他們的道,但名單已出,聖旨已下,根本就無法改變。想着只要把瘟疫治好就行了,還能立點功,沒想到發展到這一步。”
“那現在可怎麽辦?”
“信鴿已經回來了,阿謙已經接到了信息,這會兒他應該已經在板城了。”
嘉義聽了這句話,稍微安了一下心,但一想到阿謙現在在板城,就又焦慮起來,“那可是瘟疫啊,萬一阿謙有個三長兩短的......”
“阿姐你不要慌,阿謙的醫術你還不放心嗎,肯定沒事的。”
朱顯翊在心中默念,一定要沒事,不然,一切都功虧一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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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時謙是嘉義公主與堇王同母異父的弟弟
來理一理時間線:
昭武五年,貴妃薨
昭武二十年,時謙14,救下20的堇王,嘉義25,新寡
昭武二十六年,就是故事開始的這一年,時謙20,堇王26,嘉義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