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書房內的氣氛稍微和緩了一些。

嘉義公主也平靜了下來,坐在了書房的客椅上,語重心長的對堇王說,“你也知道,阿謙與我們是至親,若是我們不管他,誰來管他?他小時候受了那麽多苦,我們更應該對他好一點。”

嘉義公主是他們的長姐,母妃不在了,她應該像母妃那樣關心他倆。而且當初時謙第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啧啧,穿的是什麽玩意兒,她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心酸。她覺得自己要多偏疼他一點,好彌補一下他悲慘的過去。

“我知道。”堇王接過話,“母妃和他都受苦了。”

阿謙是他們同母異父的親弟弟。

剛知道真相的時候,堇王其實很震驚,自己母妃明明就已經薨了,為什麽自己還會有個弟弟?

震驚之後又是欣喜,在得知母妃已經病故時又一陣沉默。

接受真相後,堇王其實想得很多。時謙是自己的弟弟沒錯,但......最是無情帝王家。在他們這裏,兄弟親情本來就涼薄得很,更何況,他的身份這麽特殊,若是不小心洩露了出去,那麽他的母妃定會被人彈劾,說成私德敗壞,這對于想要奪嫡的他來說,是致命的危險。

所以,稍微頭腦清醒殺伐果斷一點,就應該立即處理掉這個隐患。

但堇王卻猶豫不決。

看着與母妃神似的阿弟,堇王下不去手。母妃為了保護他們而暴露在刺客面前,而自己想要奪嫡也是為了出人頭地來使母妃含笑九泉,如今自己卻為了奪嫡而處理掉母親的親生子,他無論如何都說服不了自己。

再說,若是沒有這個人,自己早就被巨毒給毒死了,哪會如起死回生般的好端端的?

所以堇王決定留下時謙。

當然,堇王不知道的是,時謙對于別人的敵意是非常敏感的,不管是明裏還是暗裏,隐藏或者沒有隐藏,他都能很快的感知出來。

在那一瞬時謙已經覺察出對方眼的殺意,他握緊了袖中的匕首,只要對方稍有異動,他手中的匕首便會劃破他的喉嚨。

嘉義公主見堇王坐在主位上,應答了一聲之後就沉默不語,但卻一直皺着眉,顯然是還在為當前的形勢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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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義公主看着也愁的慌。

“阿翊,你說,若是我當年乖乖聽話,嫁給魏将軍,憑着他們魏家深厚的根基,這一路是不是不會走得如此艱難?如今我們也不會被形勢逼得這麽緊。”

嘉義公主十五歲議婚時,當時因北擊匈奴而名震四海的魏将軍無意間見了她一面,驚為天人,想方設法請皇上賜婚,但那時的嘉義,心思根本不在魏将軍身上,而是與那屆的新科狀元顧客糾纏不清,甚至已經到了非君不嫁的程度。

最後,皇上賜婚新科狀元,嘉義公主笑了,但魏将軍卻氣急了,他這十幾年來有意無意的針對堇王,就是因為這件事。

堇王被她的話拉出了回憶,他擡眼看了看阿姐,見她雖然這麽說,但一副少見的小女人模樣,眉眼溫柔,手裏還一直握着随身佩戴的玉佩,堇王知道,那是他亡夫顧客給她的定情之物。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笑了笑,“你這樣說,也不怕顧客晚上托夢來埋怨你?”

堇王覺得,若是當時魏左成了自己的姐夫,那麽魏左手裏的兵權以及魏家盤根錯節的勢力将成為他最大的助力。但他認為,最重要的還是阿姐過得開心,不能因為自己的大業而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堇王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顧客的時候,那時候,聖上其實屬意的是魏将軍,眼看着馬上就要下旨賜婚了,顧客實在沒辦法才求到了自己頭上。

他當時其實也是想幫阿姐的,但自己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皇子,怎麽幫?他如何能夠左右聖上的決定?

“只要殿下答應幫我們,臣自有辦法。”

清隽,連求人都不卑不亢。

從那時起,他就知道,顧客善謀。果然,在之後的十年裏,顧客為他出謀劃策,他有如今的名聲威望和衆多的追随者,顧客有一大半的功勞。

嘉義一聽堇王有點打趣的話,眼神瞬間暗淡了很多,“我還沒埋怨他,他倒好意思來埋怨我,丢下我們孤兒寡母的......”

說到這裏,嘉義公主紅了眼眶。

“好了......”堇王見狀,也不好再繼續這個話題,怕引起她的傷心事,“阿謙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也不必太過擔憂,我們應該相信阿謙的醫術。”

大周偏西南方的板城,此時卻正像是人間地獄。

不說周邊地區,只說板城縣裏,街道早就已經蕭索了,雜亂,灰塵滿地,房門紛紛緊閉,絲毫看不出這個地方不久之前還是個繁華熱鬧的西南大城。

現在,街巷上每隔幾步都能看見倒下的百姓,痛苦,病色。

其實之前城裏還有士兵專門在處理倒下的這些人,還有氣的便擡去醫治,沒氣的就擡去處理。

但後來,多日的暴雨沖刷,使得城內瘟疫更加橫行肆虐。

這裏的疫情即使帝都的醫官來也已經慢慢脫離了控制,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士兵們有的也染了病自身難保,哪裏還有多餘的精力去處理這些?

現如今,城內到處都是人心惶惶的,而更令城內百姓絕望的是,據說朝廷似乎已經放棄了他們,正在考慮要不要封城......

雖然現在板城也是只準進不準出,但誰都知道,上面所謂的封城是什麽意思。

斷了口糧與水,任他們自身自滅,最後,會為了防止瘟疫擴散,而直接放火......

板城官衙後院裏,侍衛持刀林立,他們在這麽嚴峻的形勢面前依然有着一副精神面貌,看得出,他們受訓良好。

主屋裏,幾名民間醫者和太醫醫官面容憔悴,但都全副武裝,打起精神依次給床上的病人把脈,每個人把完脈都看着同僚無奈的搖了搖頭。

而後他們讨論起疫情,又時不時朝床上看去,都表示束手無策。

“沒用了,發現的太晚,要是剛剛染上,還能用藥吊着。”

“吊着也沒用,這次的這個嚴重。”

“我們也怕是要......”

話沒有說完,但大家都懂。

瘟疫治了這麽久,但反反複複,依然一點起色都沒有。如今,負責這次任務的蕭世子都染了病,他平日裏隔離措施做的那麽到位的,也還是染上了。

那他們這些天天接觸病人的呢?已經有那麽多醫官醫者都倒下了,那自己可能就是下一個了吧。

大家現在都或多或少的消極了。

床榻上躺着的弱冠少年,是威遠侯府的世子,蕭钰。

他躺在那裏,呼吸淺若,有氣無力的。一臉病色的臉上,眼皮子耷拉着,應該是想閉着眼睛睡覺的,但被他強撐着不閉。

蕭钰知道,自己這是也染上瘟疫了。

他現在直直的躺在床上,想的很多,但又仿佛什麽都沒想,腦子裏特別糟亂。

他就這樣盯着房梁,聽着屋子裏的這些庸醫們在無奈的嘆息。

也是,這瘟疫這些庸醫治不了。

還好,自己還有幾位庶出的兄弟,蕭家到底不是只有他一個,不然,自己這要是去了,又沒留後,豈不是要愧對祖宗?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在聽到自己的噩耗時,會怎麽樣,她只有自己一個兒子。

哎,愁啊。

正當蕭钰在胡思亂想之際,外面突然一陣騷亂,緊接着房門“吱呀”一聲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随後便傳來了腳步聲。

衆人不約而同的朝房門處望去,來人一身青衣,眉眼青秀,表情淡淡的。他無視了屋裏的所有人,繞過他們,徑直走向了床榻。

這時有人驚呼出聲,“是謙師叔!謙師叔來了!我們有救了!”

邊說還邊揮退了想要進來捉拿此人的侍衛。

這裏有些醫者并不認識此人,但一聽青谷出身的人叫他謙師叔,大家都松了口氣,如釋重負,甚至有人臉上都現出一種重獲新生的喜悅來。

青谷的青谷謙,醫術超然。他一來,大家鐵定是有救了。

時謙聽着這些聲音,皺了皺眉,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了他們一眼,特別是剛剛那個出聲的,淡淡開口,“吵死了。”

屋子裏霎時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那人也閉了嘴,但表情依然透着喜悅。

蕭钰剛剛就已經聽到了這些人的驚呼聲,只是因為染了病,他的思想慢了半拍,等理解了他們在說什麽的時候,來人已經站在了他的床前。

他花了一會兒才恍然這人是誰,時謙啊。

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臉,他昔日經常嘲怼的臉,如今看來,卻有一種康健人的生氣,令他羨慕。

“怎麽混成了這樣?”時謙一臉嫌棄,也不待他回答,抓過他伸在被子外的手探着脈。

要是平時,蕭钰鐵定是要故意繞一繞他的,但今日他很是配合。不開玩笑,自己的命要緊。

看着對方嫌棄而熟悉的眼神,蕭钰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來,等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後,他疲憊的對着時謙眨了眨眼,“你怎麽才來?我都困死了。”

說完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自從他染上瘟疫之後,他就沒有閉過眼睡過了,因為他不敢閉眼,他怕自己這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

不過,現在這人來了,蕭钰也就不用擔心了。他對這人的醫術還是有信心的。

他終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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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荔枝很甜大大,抱住吧唧一口,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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