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堇王府在帝都的最東面,而嘉義公主府邸在帝都的最西面,平時坐馬車大約需要一個時辰。因為花花摔倒喝藥耽擱了點時間,又遇到來自大周西北方的外族使臣的車隊,所以被阻在了半道上。
花花以為自己肯定遲到了,但其實這次去公主府的好多人現在也還沒到,因為公主府門前此刻被堵得水洩不通,馬車暫時無法駛近。
嘉義公主這次借着元宵賞花的緣由,邀請了一些走得近的朝臣女眷參加,女眷嬌弱矜貴,自是得自家夫君陪同。女眷賞花,男人議事,這也是帝都貴人們經常大小宴會的真正原因。
理所當然的,公主府門前今日異常熱鬧,馬車攢動。來的人多并不是造成現在擁堵的原因,府邸前的街道還算寬敞開闊,一切都井然有序的,直到府門前的兩輛并排而來的馬車靠停時不小心碰磕了一下。
其實這本來也是件小事,但不知怎麽回事,兩方的馬車夫誰都不承認是自己的錯,你一言我一語吵嚷了起來,都要求對方賠禮道歉,最後嚷着嚷着,兩人竟然撸起了袖子,幹起架來。
兩家馬車上的主人穩坐在車裏,都沒吭聲。被堵在後面的衆人看着熱鬧,除了抱怨幾句或是差人來催促幾聲,也沒多說什麽。後來公主府的小厮見事不對趕緊彙報給了管家,管家匆匆而來才将二人給拉開。
外面還在争吵,馬車內的碧珠看了自家郡主一眼,見她慵懶的靠在車內,臉上有一絲不耐煩,于是起身打算下去呵斥車夫。
簾子掀開,明玉郡主先碧珠一步出了馬車。她看了眼自家車夫,鼻青臉腫,頓時拉下臉,聲音有點冷,“鬧了這麽久,沒贏不說,還被打成這樣?”
如今哪個阿貓阿狗都敢不把本郡主放在眼裏,敢來擋道,呵。
車夫一聽郡主的話音,“撲通”一聲跪趴在地上,連聲請罪。
明玉郡主不願聽,她擡腳,踩在車夫背上下了地。又順便将車夫踢到一邊,正好看見旁邊馬車有人出來。
弱不禁風,喲還是個熟人,祭酒家的張嫝,阿謙的未婚妻。明玉見對方一席粉色襦裙,楚楚可憐,覺得十分刺眼。
“明玉郡主。”張祭酒家的嫡女張嫝娉婷的從馬車上下來,見對方竟然是明玉郡主,眼神閃了閃。
她瞧了一眼旁邊的馬車,不是說明玉郡主行事張狂,奢靡無度嗎?每日出行的馬車珠光寶氣,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樸素了。早知道是明玉郡主,她就不會放任車夫罵人。
明玉郡主出身平王府,平王是誰,那可是當今聖上的嫡弟,太後的嫡子,誰敢惹?大周最講究嫡庶,平王作為太後嫡子,雖說權利比不上昭武帝,但确是衆人公認大周最尊貴的存在。
“你認識我?”
“郡主的芳容,沒有幾個不認識的。”張嫝穩住自己,臉上浮現出得體的笑意,聲音也溫溫柔柔的,她正想開口再誇贊幾句将這事蓋過去,但被對方搶了話。
“對,你是應該記得我。”明玉郡主不想跟這人多費口舌,她現在只要一看到這人這張臉,就想到她竟然是阿謙的未婚妻,來氣!她向對方擡了擡下巴,“你大婚那日,送你的大禮可還滿意?”
“郡主這是什麽意思?”大婚那日她誤食東西突發急症,婚禮沒有繼續,更沒有收到什麽禮物。
忽然,張嫝似乎想到了什麽,面色霎時慘白,她忍不住伸出細弱的食指,“你。”
“我?對,是我。”明玉見對方頓時白着一張臉,想來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關卡,于是擡腳一步步逼近。
看着對方瑟瑟發抖連連後退的樣子,明玉心裏很是暢快,“想知道為什麽嗎?告訴你也無妨……時謙的夫人,只能是我。識相的就乖乖退婚,要不然,本郡主可不敢保證下次給你喝的,會是什麽!”
說完,她也不管對方的反應,轉身,十分倨傲的進了公主府的大門。
“小姐,您,您怎麽了?”身後傳來那人丫鬟的聲音,明玉也不回頭,哂笑,還能怎麽了,害怕了呗,敢跟本郡主搶男人,哼。
明玉郡主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想嫁給時謙,可能就是那年元宵佳節,萬家燈火,而他卻在人群寂寥處,神色淡淡。當時月光傾在他修長挺拔的身上,就像一幅畫,異常的迷人眼。
當花花他們來到公主府的時候,府邸門前剛剛才恢複井然有序。
“夫人,請往這邊。”有引路丫頭小跑着上前來。
時謙因為要去前院書房,與花花不同路,所以他們要在這裏分開走。他伸手,将花花下馬車前裹上的狐裘上的帽氈給她戴上,然後理了理她散在帽氈外的鬓發。
“看不見啦,相公。”花花臉小,帽氈比較大,帽檐邊正好掩住花花的眼睛。她此時手裏正握着個暖暖的湯婆子,雙手藏在袖子裏,因為寒風凜冽的,她不想将手伸出來,于是微微仰着腦袋,示意相公幫她。
時謙見着帽氈下的小鼻子小嘴巴,精致白嫩,忍不住眉眼藏笑。他将帽檐稍稍提高了點,露出了一雙水汪汪的杏眼。
時謙順手輕輕捏了捏她的嫩臉,“去吧。”
“嗯,”花花點點頭,聲音脆脆甜甜的,“那相公,我走啦。”
花花一步三回頭的走了。跟着這個引路的小丫頭,來到了後院的榮禧堂。
榮禧堂內,很是熱鬧,幾個貴婦打扮的夫人在一旁品着茶,一些年少的姑娘們,珠圍翠繞,簇擁着屋子最中間的幾支怒放的梅花,贊嘆之詞溢于言表。
花花瞧着,大多數人她都不認識,但也有幾個面熟的,是那天在芊順殿嘲笑過自己的人。
花花覺得自己好小氣哦,竟然到現在還将那件事那些人記在心裏。這樣不好,田嬷嬷說,要大度。嗯,要忘了這些人。
花花深吸了口氣,将視線從這些人身上移開。
嘉義公主還沒到,最上首的幾個位置還沒人。因為現在時不時有人進來,所以花花的到來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但一些正巧擡頭的人見着的,眼裏閃過驚豔。
瓊脂花貌,皎如秋月,這人很是引人注意。
花花對于某些打量的目光無知無覺,她跟着引路丫頭到了自己的位置。這案桌上放了幾支梅花,花骨朵兒含苞待放,散着幽幽的香,旁邊還有一個淨白瓷瓶。
她看了眼其他人,見她們桌上也有,難道這就是賞梅?
花花盯着這梅花幹瞪了瞪眼。
因為時謙有爵位,所以花花的位置比較靠前,她旁邊便是明玉郡主。
“巧。”明玉郡主側過頭,斜了這花氏一眼。對于遇見她,明玉并沒有什麽意外。本來打算忽視她的,一個鄉婦,還不配自己費什麽心思,等她嫁給了阿謙,随便找個由頭就打發了。
結果沒想到這人一段日子不見,變化竟然這麽大。身形高了,眉眼也水靈靈的,膚如凝脂,最重要的是,氣質高雅。
近水樓臺的,明玉郡主頓時有了深深的危機感。
花花正瞪着眼睛賞梅,聽見旁邊有人說話,她稍稍側過頭,對上了一雙盛氣淩人的眼睛。
花花當然不認識什麽明玉郡主,但她認得這人,那天在芊順殿嘲諷自己的,她也是其中一個,還是最明顯的那個。
咦,怎麽又記得?不行,忘掉!
啊,暫時忘不掉!當時這人的眼神花花至今還記得,鄙夷,不屑。想到這,花花決定不理這人。于是臉轉了回來,重新坐正,繼續賞梅。
明玉看着這花氏的舉動,不可置信,她這是遭到了無視?!想她堂堂明玉郡主,在帝都的貴族圈子,甚至是皇族圈子,都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結果!被一個鄉下來的給徹底無視了?眼睛有毛病吧這人,還是不知道自己是誰?
明玉現在很不爽,又覺得自己說話沒有人很丢面子,所以她橫了旁邊站着的碧珠一眼。碧珠立即會意,上前指責,“大膽!郡主跟你說話,你竟敢不理會?”
碧珠本來想更上前的,結果被花花旁邊的幼桃給一把擋住了,“你幹什麽?”
“你說我幹什麽,你們家的竟敢無視我家郡主?”
“你竟然敢這麽指着我家夫人?”幼桃是個護主的,見對方對自家夫人這麽不恭敬,張口怼她。
碧珠跟着明玉郡主很多年了,學了郡主很多,也是個不依不饒的。不一會兒工夫,兩人已經你來我往好幾個回合了。
花花剛剛一直在專注賞梅,她其實在想将這幾支梅花搭配一下放入瓷瓶裏。因為屋子裏其實也不算太安靜,其他人都有在三三兩兩的交談,幼桃她倆的聲音也不算大,所以花花很久之後才發現,幼桃在跟別人吵架。
花花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眼觀鼻鼻觀心的染綠。
染綠自從搬到了下人住的地方,安分了好多,後來又哭着喊着要伺候花花。花花覺得染綠梳妝搭配的手藝不錯,于是便準她在自己身邊。
但現在幼桃跟別人争得面紅耳赤,她卻在這裏一動不動。也跟自己一樣沒聽見?明明正對着她們。
“幼桃你過來。”花花又看了眼染綠,然後對着幼桃招了招手,“你離我那麽遠幹什麽?”
幼桃嘴笨,此刻已經被碧珠罵得稍顯弱勢了,聽見夫人叫她,頓時紅了眼睛。她站回了夫人身邊,很是委屈,“夫人,她竟然敢罵您。”
花花拍了拍幼桃的手,拉過她到自己另一側,遠離了那人。
花花看了眼那個丫鬟,又看了眼丫鬟的主人,此刻她正盯着自己,滿眼的傲慢。
“你的眼神很嚣張。”花花看着這人,不退不讓,不閃不躲。她能感覺到這人對自己有很大的敵意,而且因為上次的嘲諷,她不安逸這人。
花花說她眼神嚣張其實是在陳述事實,這人整個人透着一種高高在上。但這話聽在明玉郡主的耳朵裏,确是一種無端指責。
“本郡……我樂意。”明玉覺得自己嚣張了十幾年,還沒人敢這麽跟自己說話,“你有意見?”
“意見倒沒有,建議倒有一個……太嚣張,小心遭人打。”
“哼,猖狂!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這麽跟我說話,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花花掃了眼對方。她是真不想跟這人廢話,只想安安靜靜的賞花。
明玉郡主愣了愣,她覺得自己可能眼花了,剛剛竟然從這花氏眼裏看到了一絲鋒芒。
怎麽可能,就一個鄉巴佬?
“大膽!我家郡主是大周平王的嫡女,明玉郡主。”碧珠見着自家郡主愣住了,以為是被對方怼得說不出話來,于是吼了一句。
“哦。”花花聽了,癟了癟嘴,郡主了不起啊?我相公還是侯爺呢,我還是侯夫人呢。
不過話說回來,這郡主和候夫人誰大來着?花花蹙着眉想了一會兒,哎呀管她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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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我覺得是侯夫人大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