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凄風苦雨,雨,是那種瓢潑大雨。
座落在都城最西邊的扶西王府,此時猶如人間地獄。厮殺,混着慘叫與刀劍相搏,繼而入肉的鈍聲,到處都是血水,到處都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
阿吾看見自己光風霁月的母親,如今卻倒在一片血泊中,鮮血染紅了身上的羅衫又被雨水稀釋沖刷。她不顧阿嬷的拉扯阻止,拼命從假山後的秘道裏撲了過去。顫抖着捧着母親的手,阿吾無助的哭了。
她用自己小小的身軀擋住了如柱的雨。雨水落下來,和着她不斷湧出的淚水,一起砸到了地上。
“母親。”是該叫母皇的,但因為父親是大周人,阿吾覺得大周的稱謂更親切,所以私下都是這麽喚她,“母親,嗚……”
“走……”阿吾聽到母親微弱的聲音,伴着口中不斷湧出的鮮血。她這才發現母親全身上下都在淌血,慌忙伸手,她想要捂住母親腹部的那道血流不止的傷。
“走……”
“母親。”阿吾拼命搖頭,流着淚。看着母親痛苦的神色,驚慌無助,“等父親,等父親回來就有救了。”女國都是女主政,男護衛,王府的護衛都是父親在負責,只要撐到外出的父親回來,她們就有救了。
“他不會,回來了。”阿吾看見母親苦笑,眼裏擒着淚,透着濃濃的悲傷,“所以阿吾,走啊。”
“快走。”母親直到最後還在叫自己快走,還有那句未說完的話,“大周……”
在兵士返回來補刀的前一瞬,阿吾被阿嬷抱進了王府的秘道。那個年邁的女人,抱着阿吾走了好久好久。
扶西女王叛亂,被冒苑就地正法。一夕之間,阿吾從女國最尊貴的王女,淪為叛臣之女。
她和阿嬷在女國東躲西藏了一年多。為什麽會東躲西藏?因為冒苑在全國範圍內瘋狂的搜捕她。還因為女國的百姓,無論是關懷憐憫,還是和藹慈祥,收留她們之後,總會帶來搜查的官兵。區別僅僅在于時間的長短而已,有些是半個月,有些是幾天。
有些直接是翌日。
但有次她已經在一個地方住了幾個月了,當她以為她和阿嬷終于安全了的時候,卻無意間聽到屋子主人在小聲交談,去官府的路該怎麽走。
原來之所以是幾個月,只是因為不識告發的路。
後來,她被母親的幾個舊部尋到。他們在阿吾面前訴說他們的忠心,訴說扶西女王的偉大,憤慨冒苑的所作所為。他們勸說阿吾,手刃仇人,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阿吾差點就信了,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他們的醉言,抱怨歸順冒苑之後的諸多不如意。
那時她才恍然明白,假的,什麽都是假的。
她帶着阿嬷逃了,重新過上了之前那種東躲西藏的日子。日複一日,在最艱難的那段日子,她甚至想過…………………………
(因為不準寫這段,所以給删除了)………………………………………………………………………………………………………………………………………………………………………………………………………………………………………………………………………………………………………………………………………………………………………………………
那是阿吾第一次見阿嬷哭,也沒有聲音,就是默默的流淚,淚水順着阿嬷滿是皺紋的臉上滴落,滑入到衣袖上,暈開一片。
阿嬷哭完之後便撿起了剪子,說是要親自到母親面前請罪。那一刻,阿吾慌了。阿嬷是她現在唯一的親人,她不要看到阿嬷有任何的閃失。
之後在阿吾連聲哭泣,拼命保證不會再做傻事後,阿嬷才終于放開了剪子。兩人抱着哭了一夜。
後來,阿吾決定聽母親的話,與阿嬷一起去大周,那裏有父親的親人,雖然并不認識,但那是她們的希望。
從女國到大周,她們用了兩年的時間。跋山涉水,穿山越嶺,沒有人知道她們一老一少是怎麽堅持下來的。阿吾已經忘了那段日子,風餐露宿,饑寒交迫,不識米香。只記得,有次她費勁千辛萬苦,終于逮到了一只野物,她笑了好久,獻寶似的第一時間拿到阿嬷的面前。只記得那天晚上,她偎着阿嬷,睡得很香,因為終于沒有在半夜餓醒。
因為女國貴族是有學大周語的,也因為父親是大周人,阿吾的大周語還算流利,靠着這個,她們混進了大周,來到了大周的帝都。
大周的帝都很繁華,也很大,她們靠着畫像與記憶中的只言片語,打聽了很多日,都未果。快要放棄的時候,阿吾終于遇到了姑母。
姑母是個笑容可掬的美麗婦人,她們跟着姑母進了姑母的家,不知道是哪裏,但府裏很大,裏面富麗堂皇。阿吾想,這次她與阿嬷終于可以安定下來了。
但後來阿吾才知道,母親的那聲“大周”,不是讓自己去大周,而是不要去。
當年母親作為女國使臣出使大周,于茫茫人群中看上了父親,于是不顧父親家人的反對強搶了父親。
那個時候,父親正高中狀元,父親家人還望着他光耀門楣,姑母還指着狀元之妹的身份嫁入高門。
可一切的期望都被母親摧毀了。父親被搶到了女國,沒了門第,祖父郁郁而終,姑母與人為妾。
為此,姑母應是恨極了她,又怎麽會好好待她?
當阿吾知道這些的時候已經晚了,她在姑母的溫聲軟語下飲了那盞參了毒的茶。那個溫柔的女人,自此便變了臉色,辱罵她的母親,肆意毆打她,後來,賣了她。
阿吾的姑母原本是要将阿吾賣到勾欄院的,但當她看着阿吾肖似她弟弟的臉,一念之間臨時改了口,将她賣到了偏遠的鄉下。
買她的是一個馬容臉的婆子,買來給她哭哭啼啼流着鼻涕的兒子做媳婦兒。
阿吾不從,偷偷咬開了綁縛的繩索逃跑,但被村裏的人發現,慌不擇路之下,她不慎掉進了村頭的那條大河裏。
正值暴雨時節,水流湍急,阿吾頭部磕到河底的頭塊,她昏了過去。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親,正微笑的朝她招手。
後來,阿吾醒在了鵲兒村,失了憶,成了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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