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萬琉哈氏自然不知道,自己家那個真正書呆子一樣的阿瑪拖爾弼以前默默無聞,如今去哪裏都能遇上人。
還一個比一個熱情洋溢要邀請他去吃飯去喝茶去聽曲子,讓拖爾弼煩不勝煩,恨不能用麻袋把自己的腦袋裹起來,誰都認不出他來,才能繼續以前安安靜靜跟隐形人一樣的日子。
拖爾弼不傻,這些同僚以前跟他就是點頭之交,如今忽然這般熱絡,必然是有利可圖。
他一個官職不高,又沒實權,十來年沒挪過官職品級的人,家族又沒有人突然立功。
想來想去,只怕是因為自己的女兒,宮裏突然從庶妃晉為定嫔的萬琉哈氏最近頗得康熙寵愛,才會叫同僚對他忽然熱情了起來。
拖爾弼回到家,在花廳遇到自家夫人,她險些被桌子上堆成小山的請帖給淹沒了。
他見夫人頭疼的模樣不由好笑道:“你之前不是抱怨那些夫人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看都不看你一眼,如今她們想必熱情來邀請你去花宴,怎麽你還不高興了?”
自家夫人瞪了拖爾弼一眼,無奈道:“她們哪裏是沖着我來的,是沖着定嫔娘娘來的。我又不傻,要是被捧得飄飄然,說錯話做錯事,連累了娘娘怎麽辦?”
拖爾弼笑着點頭道:“那怎麽辦,都推了?”
他看出夫人還有點不舍,但是她猶豫了一下很快就吩咐身邊的丫鬟道:“派人都推了,就說我最近身體不适不宜出門,要在府裏閉門靜養。”
不宜出門和閉門靜養幾個字,她的語氣尤為重,讓送回請帖的人記得多強調幾回。
拖爾弼好笑,握着他夫人的手道:“如今娘娘晉了份位,在宮裏的日子要比以前好過許多,夫人該高興才是。”
他說完又忍不住嘀咕道:“聽聞皇上把藏書閣那些孤本的謄抄本送了不少給娘娘,讓我怪羨慕的。”
自己也好想看一下,哪怕是謄抄本,看一眼都是賺了!
拖爾弼的夫人一臉無奈,知道自家老爺愛書成癡,這會兒還惦記着康熙送給萬琉哈氏的謄抄本,頓時哭笑不得。
萬琉哈氏不知道自家阿瑪十分羨慕自己,還念叨着想看看偏殿那些謄抄本,這會兒她正低頭看着那塊不大的彩色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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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們生怕馬車颠簸會震碎了玻璃,用箱子裝着,底下撲了好幾層的幹草,上面還墊了一張床褥,再鋪了兩層絲綢,實在夠小心的。
她沒敢動這塊玻璃,感覺很薄很脆,也不知道南懷仁漂洋過海怎麽帶着這麽一塊完整的玻璃過來的。
萬琉哈氏繞着箱子走了一圈,康熙就看着她走了一圈又一圈,皺着小臉看了一會,在他快眼暈之前終于停下來了。
停下來後,她卻是彎腰看了看玻璃的側面,一副皺眉思索的模樣。
康熙不由好笑道:“你這是看出什麽來了?這彩色玻璃朕聽聞在西洋是獨一份的,而且極難燒制,只用在教堂這種極為莊嚴肅穆的地方。”
他指着箱子那塊玻璃道:“南懷仁過來的時候,其實帶着十塊這樣大小的玻璃,可惜在路上都碎了,只剩下這麽一塊了。”
萬琉哈氏站直身,若有所思地問道:“皇上之前說這位南大人打算在京城開一家玻璃工坊,所以他是會燒制這樣的玻璃嗎?”
康熙卻搖頭道:“南懷仁雖說有些地位,可是這玻璃卻是西洋人的至寶,如何燒制的方法只牢牢掌握在他們皇家人的手裏,他自然是不清楚的。開玻璃工坊,燒制的只是單一顏色的玻璃制品。”
哪怕只是單一顏色的玻璃,沒有這樣色彩斑斓,卻已經足夠叫人驚喜了,賣出去也是暴利。
萬琉哈氏很想問南懷仁這樣跟康熙合夥開玻璃工坊,算是技術入股,會得多少分紅?
跟康熙做買賣,南懷仁不至于提出五五分成這樣狂妄的話來,那麽可能是四六分,甚至三七分了?
她也不知道問這個合不合适,看着這裏沒多少人,就厚着臉皮湊過來,小聲問了。
康熙的耳力不錯,見萬琉哈氏忽然挨過來,聲音跟蚊子一樣大,問的卻是南懷仁的分紅,忍不住有些好笑,不過這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朕之前打算許南懷仁三成利,他拒絕了,只要兩成。”
萬琉哈氏掐指一算,這兩成都不算少了。
她慢悠悠豎起一根指頭,繼續小聲道:“若是我告訴皇上這塊玻璃是用什麽方法燒制的,不如皇上自個開玻璃工坊,許我一成利就行了。”
萬琉哈氏也不貪心,兩成有點多,一成就很足夠了。
康熙一怔,看了她一眼:“你真知道這塊玻璃是怎麽燒制的?”
萬琉哈氏該是第一次看見這塊玻璃才是,怎麽看了一會就知道怎麽燒出來的?
她只得含糊道:“我忘記在哪幾本書上曾經看到過,雖然寫得比較分散,不過合在一塊,這辦法總能試一試看。如果成了,皇上就不必跟南懷仁開玻璃作坊,還能把這玻璃讓他賣回西洋那邊去,給國庫添磚加瓦。”
康熙對自己不錯,連小型圖書館都給了,她也不能太吝啬,報之以桃李才是。
而且萬琉哈氏繼承了原身,也該孝順原身的父母。
她回想到原身的親阿瑪把大部分的錢都花在書上,後來為了給女兒攢嫁妝,就厚臉皮到處去別人家做客看書。
或是自帶筆墨在別人家謄抄,要麽就硬背下來,多跑幾回然後回家默寫出來。
若是萬琉哈氏手裏有一筆源源不絕的分紅,就能讓家裏寬松一點,她這個愛書成癡的親阿瑪也不必再去別人家蹭書,有錢買買買了。
她也沒隐瞞,把這心思跟康熙說了。
康熙還以為萬琉哈氏這是缺錢,所以才想要試試這燒制玻璃的法子,好弄點銀錢在手裏。
興許之前大病一場,差點因為缺錢給不上藥錢,才讓萬琉哈氏開始看重這銀錢。
哪知道她如今一說,康熙才知道萬琉哈氏是為了拖爾弼。
也是,兩父女愛書成癡這一點是一模一樣。
萬琉哈氏得了康熙的賞賜,以後可能源源不絕的藏書能送到重華宮來。
在宮外的拖爾弼就沒那麽幸運了,加上他的官職不高,俸祿緊巴巴的,哪怕夫人是個善于經營嫁妝的,也就勉強能過日子。
想買書,尤其是珍貴的孤本,那價錢可不便宜。
萬琉哈氏這是心疼自家阿瑪了,康熙就笑笑道:“也罷,要是你真能把這樣的玻璃燒制出來,朕可以許你兩成利。”
聞言,萬琉哈氏搖頭道:“我在宮裏如今不愁吃不愁穿的,也沒什麽花用的地方,一成利給了阿瑪和額娘就足夠了。”
康熙是沒想到,她這一成利都沒打算收下,直接送去給家裏人。
若是萬琉哈氏真能成功,玻璃工坊建成,利潤恐怕非常巨大,她居然絲毫沒一點貪心,實在難能可貴了。
不過她不貪心,康熙也不能太吝啬。
他琢磨着回頭萬琉哈氏不要銀錢,自己另外賞賜別的就是了。
于是兩人就這麽說定了,萬琉哈氏也沒藏私,直接把自己觀察到的告訴了康熙:“皇上,這玻璃能燒制出這般鮮豔的彩色來,應該是先用染料在燒制好的普通玻璃上畫好圖樣,再次低溫燒制,把染料牢牢覆蓋在玻璃上。”
西洋人相當狡猾了,說這個是至寶的時候都說是燒出來的,卻沒提過是二次燒制。
康熙一直都是在正面看這玻璃,讓侍衛把玻璃小心翼翼豎起來,他盯着玻璃看了一會,終于明白剛才萬琉哈氏為何會彎腰看玻璃的側面了。
側面的玻璃就能清晰看到上面厚下面薄,明顯是因為上面用染料畫了圖案,所以會有厚厚的一層。
平日這個玻璃還是安裝在教堂之上,沒有人能夠看見側面,自然發現不了這個秘密,想來南懷仁也可能沒發現到。
還是萬琉哈氏細心,一眼就瞧出來了。
康熙皺了下眉頭,之前感覺這塊玻璃确實色彩斑斓,十分漂亮,想着是直接燒出來的。
他還感慨西洋人在燒制玻璃上也有厲害之處,如今心裏想當初是:就這?
居然是直接在玻璃上作畫,然後再慢慢把染料燒得牢牢附在玻璃上,安裝在高處,被陽光照射,帶着幾分聖潔和神秘之感。
如今發現真相的康熙,這些感覺是徹底沒了。
他問身邊的萬琉哈氏道:“在玻璃上作畫的顏料是什麽?”
萬琉哈氏答道:“皇上,這該是釉彩。”
裏面添了釉,畫的時候不是加水,而是要加油,才會讓色彩更鮮豔。
如今這彩色釉只有西方那邊有,如果要用的話,就得從西洋人手裏買下來。
獨一份的東西,西洋人出的價錢自然低不到哪裏去。
不過怎麽都比直接買做好的這個彩色玻璃要便宜得多了,畢竟不說人工材料這些,光是運過來,十塊就能碎上九塊,價錢也就拔高上去了。
要是以前得買,但是有萬琉哈氏在,要做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康熙沉吟片刻道:“回頭朕問一問南懷仁,看有沒買下這釉彩的地方。”
萬琉哈氏對他眨眨眼道:“皇上,這釉彩咱們也能試着做一做?”
畢竟釉彩這個原本也是西洋人他們人為加工而成,她雖然沒做過,但是不妨礙自己摸索着能做出來。
哪怕萬琉哈氏以前沒做過,但是沒見過豬跑總吃過豬肉,這釉彩不外乎是幾個方面組成的。
一是助溶劑,二是乳濁劑,三是着色劑,再用上礦物質作為主材料,比如天然長石和石英等等,混合在一起後再弄碎,添上油,就能做出釉彩了。
至于釉彩的顏色不同,在于着色劑的金屬氧化物不同而已,對原-研究員的萬琉哈氏來說,簡直是小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