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更合一

康熙寫了一段就停下來跟萬琉哈氏閑聊了幾句,她才知道傳教士們願意進宮說算數等先進的理念,就為了能夠得到這邊不少消息傳回他們的國家去。

這其中進宮最多的是一個法國的傳教士叫白晉,他是金發碧眼,又會一點漢文,甚至會一點滿文,所以被康熙傳召的次數是最多的。

他說算數的時候也是說得最詳細,本人是學富五車,對算數研究多年,據說在法國還被國王召見過幾回,國王對白晉頗為欣賞。

要不是白晉想要周游列國,世界那麽大想出去看看,估計已經在法國的盧浮宮裏擔任了重要的官職,成為路易十四的左膀右臂了。

提起白晉,康熙的臉色有些淡淡的。

他很明白各為其主,白晉說算數的時候已經足夠盡心盡力,确實也沒有藏私。

所以康熙沒有遷怒白晉,就是不太喜歡經常召見于他。

這個話題不怎麽讓人高興,康熙轉而提起別的事來:“對了,今兒朕召了南懷仁進宮,讓人把那塊燒制好的彩色玻璃給他看看。”

萬琉哈氏察覺到他轉開了話題,順着康熙的話微笑問道:“皇上,南大人看着這塊彩色玻璃是不是特別吃驚?”

那個南懷仁認為是至寶,外人絕不可能仿制出來的彩色玻璃,宮裏這就做出來了,還比他帶來的還要精美,估計要驚掉下巴了。

康熙想到那個情景,忍不住笑了笑,低頭說道:“南懷仁确實特別吃驚,還驚得直接就跪下了,對着玻璃一個勁用手在額頭和肩膀上劃十字架,恨不能把那塊彩色玻璃給供起來。”

萬琉哈氏并不意外,畢竟教堂為了神化,肯定把這些彩色玻璃說得神乎其神,指不定胡謅說這些彩色是天使落下來,散在玻璃上形成的。

反正怎麽忽悠怎麽來,那麽神乎,南懷仁很可能信以為真,見到這塊新燒出來更精美的彩色玻璃能不震撼,能不感謝上帝嗎?

她對着康熙調皮一笑道:“那皇上跟南大人提起要把這種彩色玻璃賣去西洋,他會不會覺得是一種亵渎,會拒絕此事?”

康熙搖頭道:“朕跟南懷仁提了,只道這塊玻璃是燒制出來的。他沉默了一會,就答應朕會讓人帶着玻璃回去西洋。”

他大手一揮,讓高昌領着工匠燒制至少十塊彩色玻璃,都是窗戶大小的,然後給南懷仁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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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也沒讓南懷仁先出錢,更沒有簽訂契約,萬琉哈氏忍不住問道:“皇上就不怕南大人帶着這批彩色玻璃回去後賣了天價,然後吞掉這筆錢,在西洋那邊也能過上極好的生活,都不必再回來了?”

他是這般相信南懷仁的人品,覺得南懷仁回去賣掉後還會帶着錢回來嗎?

聞言,康熙對着萬琉哈氏笑笑道:“朕還是相信南懷仁的為人,另外利益當頭,他只賣這麽一回哪裏夠?”

嘗過了甜頭,南懷仁不可能就此放下這麽一筆大買賣。

想想他只要拿着這些玻璃回去,動動嘴皮子就能賣上天價,除了海船在路上可能遇到風險之外,簡直是無本買賣了。

南懷仁根本不用先出錢買下這批玻璃,回頭賣掉了,康熙還承諾會給他兩成利。

賣出的天價,兩成利簡直不要太可觀了。

繼續這樣的買賣幾次下來,南懷仁都能花錢打點,指不定還能成為大貴族,如何能讓他不心動?

一次性買賣固然能得到所有的錢,但是繼續跟康熙做這個買賣,以後會有更多的錢,還能得到錢以外的東西,他何樂而不為?

萬琉哈氏心裏感慨,康熙果然還是最懂人心。

他都不必用合同的條約來約束南懷仁,因為明白南懷仁想要的是什麽。

南懷仁千裏迢迢到這邊來,不就是在本國已經沒有出頭的機會了,于是出外來尋找機會嗎?

如今機會來了,他自然會牢牢抓住!

南懷仁甚至不放心親自找來的海商,想要跟着一并回去。

但是他在這邊是有官職的,不可能随意走個一年半載的,哪怕幾個月的話,這職務就得黃了。

南懷仁兩廂比較之下,為了能夠在康熙這邊繼續刷好感,指不定能得到更好的東西,只能忍痛留下,找來信任的海商,又讓心腹和兒子跟着回去。

萬琉哈氏心想真是難為他了,想來想去南懷仁還是打算留下來抱康熙的大腿,也是明智之舉了。

她這麽想也是這麽說了,康熙就笑道:“南懷仁在京城經營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了這官職,要是丢了着實可惜。朕可不會等人,沒了他,自是有別人。”

不說其他,就是那位白晉也希望能夠取代南懷仁,對他的位子虎視眈眈。

南懷仁也是知道的,哪裏願意舍下這些回他的國家去?

萬琉哈氏卻想到一點,好東西不可能只賣一個地方,就問道:“想來南大人一定藏着掖着,生怕被其他國家的傳教士知道了,也來問皇上要彩色玻璃。不過這麽漂亮的東西,只賣給一家就太可惜了。”

歐洲如今貴族手裏的錢多着呢,只薅一家羊毛也太少了。

羊多了,他們才能賣出更高的價錢來!

畢竟人多了,彩色玻璃就這麽一點,物以稀為貴,就能賣得更貴了!

康熙深以為然,跟萬琉哈氏是想到一塊去了,笑着說道:“南懷仁如此大動作,又是找海商的船隊,又是讓人采買了很多大箱子,甚至是稻草和被褥。”

萬琉哈氏一聽就秒懂,她就不信其他傳教士不盯着南懷仁,他這番動作肯定讓人察覺。

南懷仁越是藏着掖着,其他人就越是明着暗着打探消息。

再是謹慎,也不可能絲毫沒有消息透露出去,那麽就比康熙派人直接說出去要好得多了。

好東西就該神神秘秘的,如果大聲嚷嚷叫賣,那就掉價了。

萬琉哈氏跟康熙互相看了一眼,算得上是心照不宣。

兩人不知不覺又聊了好久,康熙的心得都沒寫多少。

萬琉哈氏知道康熙忙得很,每天大清早起來要早朝,之後要跟內閣大臣商議朝政,解決一些問題後開始用午膳,有時候還會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請安。

之後他還堅持每天看書練字,偶爾會召見傳教士聽聽算數,如今還要寫算數的心得。

最近前朝松快了一些,康熙到後宮來的次數也多了,一呆就好幾個時辰,也算得上是時間管理大師了。

從早到晚馬不停蹄,他也是怪厲害的。

萬琉哈氏看着康熙寫的心得,就試探着問道:“皇上日理萬機,不如口述一部分,我看着記錄下來,回頭皇上看完覺得添補一二,跟我說說就好。”

這算數心得出來,也算是如今數學界新理念了。

而且是有康熙親自寫的,裝訂成冊,哪怕對算數不是特別感興趣的人肯定也會買一本放在家裏,或是督促子孫後輩們跟着讀一讀。

這其中指不定也有對算數感興趣,或者在這上面有天賦的人,興許還能培養幾個厲害的數學家來。

所以這書越早面世越好,再就是萬琉哈氏也有私心,咱們幾千年的文化其實不比西方要差,只是因為戰亂和改朝換代的緣故才失傳了一些。

想想後世的時候,她遇到幾個國外的高材生,都是名校比如哈佛和耶魯畢業的,但是都沒學過九九乘法表。

種花家這個九九乘法表兩千年前就有了,口算就特別方便。

國外一直用的就是劃線來做加減乘除,看得她是目瞪口呆。

這數字小一點還好,不然大幾十,光是劃線就不知道得多久了。

這劃線就算了,橫的豎的,還要數它們交叉的點,這個點的數字就是計算出來的數目了,多了就只能看着他們拿出計算器。

他們考試的時候沒有計算器,那就沒辦法繼續算下去了。

最後國外做計算題,估計劃線也是劃煩了,在她穿越之前終于決定引入九九乘法表,這就是後話了。

如今康熙重新撿起這個算數,又十分喜歡,底下人最是有眼色,必然也會大肆跟着推廣和學習。

他們地大物博,人才也必然會多。

人才越多,才能推動這門科學發展得更快更好了。

康熙聽着萬琉哈氏的建議,若是換個人,他可能覺得對方是不自量力,甚至是想借由這個緣故,就能有機會多見一見自己了。

畢竟每次口述一部分,回頭康熙得親自看,然後給萬琉哈氏說說需要添補的地方。

哪怕不是每天見,隔三差五就得見一面。

而且算數這個,不是當面說清楚,派人來傳話,很可能就有疏漏的地方。

而且轉述的時候缺了那麽一兩個字,或者語序不對,很可能就會造成錯誤。

但是康熙看得出來,萬琉哈氏是真心想給他幫忙,為自己分憂,也盼着能盡早寫完這份心得,讓其盡快面世。

于是康熙微微颔首,算是答應了此事。

萬琉哈氏喜出望外,接過毛筆就仰頭等着他。

康熙沉吟片刻就開始說了後邊的思路,她就低頭開始記錄重點的幾個詞。

他說得很慢,讓萬琉哈氏能記錄得清楚詳細一些。

但是康熙看她記得零零散散的,還有一些奇怪的字符,仿佛只有萬琉哈氏自個才能看明白一樣。

康熙猶豫一下,還是沒問萬琉哈氏,打算回頭看看她寫出來的心得,若是偏離太遠,這件事就只能先放下了。

哪怕萬琉哈氏的算數看着造詣不錯,但是總歸可能跟他親自寫的思路有所不同。

萬琉哈氏還以為康熙會問自己這些鬼畫符代表什麽,哪知道他只看了看,什麽都沒問,一副等着她之後寫心得,壓根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心裏倒是松口氣。

畢竟這些字符都是她自己才能看明白的速記符號,要真解釋起來也挺麻煩的。

好在康熙什麽都沒問,萬琉哈氏把要點都記下來,就打算立刻開始着手整理。

她都不打算回去重華宮,直接在這裏寫就是了。

康熙也有這個意思,不打算去養心殿了,免得來回跑。

兩人在英華殿用膳,然後一起留了下來。

這次他們就沒有一起坐在炕桌那邊,一人一張書桌,各自忙活起來。

李德全讓兩個太監搬來了養心殿需要看的折子,擺在康熙的手邊。

萬琉哈氏那邊就讓陳女官磨墨,展開紙就開始按照記錄的要點寫了起來。

兩邊都安安靜靜的,陳女官是大氣都不敢喘,低頭見萬琉哈氏專心致志寫着,寫得還不慢,轉眼就寫滿了一頁紙。

萬琉哈氏寫完後也沒急着繼續寫,而是拿着這一頁紙看了看,修改了幾處地方。

陳女官還以為萬琉哈氏會讓她幫着謄抄一遍,哪知道萬琉哈氏看完後自個謄抄了起來。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但是康熙在不遠處,不敢出聲打擾,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陳女官只覺得因為要給康熙過目的關系,萬琉哈氏才沒叫自己幫忙謄抄,也是理所當然的。

萬琉哈氏卻沒想那麽多,只是親自抄寫的時候比光看要更仔細一點,有什麽問題也能立刻發現。

果然她抄了幾行就發現有不夠妥當的地方,又換了一張紙開始重新抄了起來。

這樣寫寫改改,萬琉哈氏不知道自己寫了多久,把要點全部寫好,她還添了一些作為補充,才算是完成了。

她擡起頭來,感覺脖子有點僵硬,陳女官趕緊過來給萬琉哈氏捏了捏。

萬琉哈氏這才感覺好一點兒,拿着剛抄好的幾頁紙過去找康熙。

康熙見她過來,放下手裏的折子。

左邊是要看的,右邊是看完的。如今左邊幾乎空掉了,他也快看完了,速度是相當快。

李德全站在右邊幫忙把看完的折子放好,等會再按照順序分發下去。

康熙看着萬琉哈氏手裏的幾頁紙不由驚訝道:“這就寫好了?”

萬琉哈氏笑着點頭道:“是,想着第一回我就寫了個大概,讓皇上先瞧瞧妥不妥當。”

若是不妥當,她還能改改思路,看康熙打算寫的是哪個方面。

康熙接過來一目十行看完,又回去重新看了一遍,不住點頭道:“很不錯,要點都寫上了,還添了一些。”

萬琉哈氏探頭去看,等着他問添的這些思路如何,就被康熙順手攬着腰身,下一刻她就坐在康熙的腿上,整個人都有點懵了。

康熙剛才頭也不擡,精準把人攬在懷裏,就指着一頁紙中間問了幾句。

萬琉哈氏一聽他問的是專業的問題,立刻注意力又回到那張紙上面,想了想就解釋了起來。

一個問,一個答,兩人的聲音不大,不過在場的人都能聽見。

陳女官剛開始勉強能聽懂一點點,後邊就懵圈了。

李德全是壓根聽不懂,不過他也是習慣了,退在一旁安安靜靜的,還攔下了要上茶的小太監,免得打擾了兩人。

他們探讨了一會,萬琉哈氏就感覺還可以添些進去,在要添加的地方做了個記號。

康熙就握着她的手道:“你這反複謄抄也累人,朕不是給了你兩個女官,讓她們幫忙抄就是了。”

萬琉哈氏就回頭笑道:“我自個寫的時候總感覺有哪裏不夠好,謄抄一遍就容易發現一些。”

康熙點點頭,他之前會親自寫也是這個緣故,因為很少人能跟上自己的思路,磕磕碰碰的就容易打斷了。

他親自寫一遍下來,順着下來也能發現問題。

“那就這個最後修改好的讓人謄抄,抄三份,一份留在你這裏,一份在朕這邊,另外一份就放進玻璃盒子裏面保存起來。”

康熙這個安排甚好,兩人都能随時看,另外還有一份能備用,以後寫完裝訂成冊,也能保存很久,叫後人能看一看了。

萬琉哈氏聽着就笑眯眯建議道:“等皇上這冊關于算學的心得寫完,不如找人裝訂成冊,再印刷成書,讓外頭的學子也能看一看,指不定能找到幾個對算數有天賦的人。”

“那些傳教士想必覺得他們的算數學得不錯,咱們人才濟濟,想來該是有不少好苗子,就等着去發掘一番了。”

畢竟數學是一切科學的基礎,學好數學了,後邊物理化學的人才也能接踵而來。

她這麽說是想造福更多學子,在康熙聽來,這是萬琉哈氏對他的算數相當高的肯定了。

康熙就笑着拍了拍萬琉哈氏的手背道:“也好,回頭寫好了,讓人裝訂成冊,上面著書之人就是朕和你了。”

萬琉哈氏眨眨眼,想到康熙出書,她居然能得個并列第一作者的署名嗎?

百年之後,後人看見了這本書,看到她的名字會不會立刻就想起來:啊,這是那個跟康熙一起寫書的人,也是個數學天才!

思及此,萬琉哈氏有點美滋滋的,感覺她得加把勁把這本書寫好了。

回頭她也能自己寫本書,寫點物理尤其化學之類的心得,抛磚引玉一下,吸引多些喜歡物理化學的人才就挺不錯的!

不過這事不急,回頭慢慢寫就是了,就是萬琉哈氏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宮裏有印刷工坊嗎?

她一提,康熙就點頭答道:“宮裏武英殿那邊在前代的時候就有個印刷工坊,樣樣都是齊全的,就保留了下來。只是這些年沒有多少印刷的機會,最多給皇祖母印刷一批金剛經而已。”

太皇太後信佛,康熙孝順,給她建了大佛堂,佛經自然也得續上才是。

正好這個工坊平日也沒什麽用處,這時候用來印刷佛經是再适合不過了。

工匠們都是一代代傳下來的手藝,這麽多年來也是沒有丢,索性都留下來了。

萬琉哈氏就明白,這是明朝留下來的宮印,專門給宮裏做印刷。

也不知道這印刷工坊用的是活字印刷,還是雕版印刷?

康熙見她一副感興趣的模樣,兩人窩在英華殿這邊大半天了,也該起來活動活動,索性過去看看也不錯。

武英殿在宮裏西南面,走過去是不可能的,實在太遠了。

于是康熙坐上禦辇,萬琉哈氏也被扶着上了軟轎,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去印刷工坊參觀了。

李德全已經讓腿腳快的小鄧子趕緊去武英殿那邊說一聲,讓他們立刻收拾一番,免得等會康熙過去,工坊亂七八糟一副下不了腳的樣子。

小鄧子機靈,帶了好幾個小太監過去幫工坊簡單收拾。

不然就那麽幾個人,短時間內要收拾妥當是不可能的。

印刷工坊那邊吓了一跳,接着又滿心歡喜,畢竟皇帝要來,說明這印刷工坊很快就要重新活起來了!

他們都是做印刷的好手,繼承了上一輩的手藝,然而除了佛經之外就沒有能做的。

這印版做上兩三個就差不多了,哪怕印刷再多的佛經,質量太好都用不壞,他們就變得無所事事起來。

那麽多的好手藝沒有用武之地,印刷匠都郁悶壞了,如今這麽好的機會來了,他們恨不得多長出一雙手來收拾。

緊趕慢趕,好歹在康熙和萬琉哈氏來到之前,他們總算把印刷工坊勉強收拾好了。

因為印量不多,工坊裏本來就挺幹淨,也沒有多少印墨的味道。

小鄧子還是怕熏着康熙,愣是讓人用香爐熏了一圈,這會兒工坊裏甚至還帶着一點似有若無的檀香。

康熙帶着萬琉哈氏進去,工坊的工匠們都跪了一地行禮,他擺擺手讓人起身,又問道:“誰是負責工坊的人?”

一個中年男子連忙出來行禮:“皇上,奴才劉通負責工坊的事宜。”

康熙問起印版的問題,劉通立刻讓工匠擡出幾個來。

萬琉哈氏一看,有活字印刷,用的還是銅制的活字,就不容易磨損得重新雕刻了。

另外也有雕版印刷,不過大多是用來雕刻畫的。

她不由好奇道:“這裏還有彩印嗎?”

劉通自然不敢擡頭看萬琉哈氏,聽見她的問話心下驚訝,沒料到這位定嫔娘娘連這個都知道,急忙答道:“娘娘英明,彩印自然是有的。”

幾個工匠又把彩印的木雕送了出來,卻是放在錦盒裏面,大多只有巴掌大。

畢竟如今的彩印是局部居多,就是需要上色的地方雕刻了,跟印章一樣,卻比印章要大,然後上色後印在需要上色的圖上。

大一點的色版也是有的,只在需要上色的地方塗上顏色,然後印下去。

不過為了整一幅畫不會串色,一般都會做十幾個或者幾十個小木印,最多的時候甚至有幾百個。

劉通繼續說道:“前代的時候多為兩色,後來上一代工匠改良為三色。”

之前已經有紅黑兩色,後來添了一個粉色。

染料的顏色已經足夠多,但是适合上色在紙上,還能貼近畫作的顏色,那就不容易了。

衣物的染料可以很深,過水幾次後能夠慢慢變淡,顯露出恰到好處的顏色。

但是印畫就不一樣了,一次性印上去的顏色,不可能再次修改,就只能一開始就恰到好處。

所以這技術就要難多了,萬琉哈氏想了想,記得這時候已經有六色才是,怎麽才三色那麽少的?

這些年劉通領着印刷工坊自然不可能絲毫沒有改良過,也讓人擡了出來,好幾種顏色其實已經再三改良後琢磨了出來,但是在紙上顯色卻不盡人意。

李德全把印刷用的紙呈上,康熙伸手輕輕一摸,平滑有光澤,頓時若有所思。

萬琉哈氏也跟着伸手摸了摸,宮裏的印刷工坊自然用的是上好的紙。

如果沒猜錯,這該是開化紙。

這種紙比一般的都要稍微白一些,上墨色尤為顯眼。

紅墨兩色皆是如此,但是用的淺色就沒那麽明顯了,因為紙張還是不夠白,反而被襯得幾乎看不清楚。

比如很淺的粉色和綠色,原本就淡,印上去後就更看不見了。

康熙想到這着色跟光滑玻璃的問題有所相似,卻又有不同。

他讓李德全派人取了另外一種紙來,顏色印上去就要明顯得多,讓劉通大為震撼。

劉通小心翼翼捧着這新紙,小聲問過李德全,才得知是連四紙。

這紙是造紙坊剛做出來的,不如開化紙來得光滑,卻十分薄還潔白,光透過來後,原本很淺的顏色就明顯了起來。

如此一來,五色甚至六色都成了可能,讓劉通恨不得立刻印起來!

康熙又指着銅制的活字印章道:“這字太飄逸了一點,刻得更工整一些才好。”

字跡工整,看起來才不會眼睛累人。

劉通二話不說就讓刻字的匠人當場按照康熙的吩咐開始刻了,很快就刻好了一個永字。

萬琉哈氏一看,這不是宋體字嗎?

好家夥,以後的宋體原來是從康熙這裏開始的?

康熙看着這工整的字體頗為滿意,想了想就道:“回頭朕讓人送幾幅畫來,你們刻印為畫冊。”

劉通忙不疊應下,康熙就帶着萬琉哈氏回去了。

來的路上兩人的轎子一前一後,就不好說話了。

回去的時候,康熙索性把萬琉哈氏叫到自己的禦辇上。

上過他禦辇的嫔妃,定嫔算是第一個。

萬琉哈氏被扶着上禦辇,左右偷偷看了一下,感覺這轎子要更寬敞一些,不但有桌子和櫃子,還能伸直腿,坐着确實要舒服得多了。

櫃子裏還放了書,康熙就連做禦辇來回走的路上都抓緊時間看書嗎?

不過這禦辇是真的穩,絲毫不晃,看書也不會暈了。

等萬琉哈氏坐下,康熙就笑着說道:“朕打算讓人把搜羅來的一些西洋畫裝訂成冊,回頭讓南懷仁送一些回去。”

她聽得驚奇,康熙真是舉一反三,清楚彩色玻璃賺錢,這彩印的畫冊也必然稀少而十分掙錢了。

确實如今外頭可沒有這彩印的技術,印刷工坊印個幾百上千本,西洋人只怕恨不得花大錢全買下來。

萬琉哈氏沒記錯的話,彩印在百年後才傳入扶桑國,然後才傳到歐洲去,如今他們就是獨一份的,于是點頭贊同道:“皇上英明,西洋人如今還沒見過彩印,看見後必然驚為天人。”

康熙也是這麽覺得的,指尖點了點扶手道:“朕打算讓人在宮外再建印刷工坊,武英殿這邊只要上幾個成品給朕過目,沒什麽大問題就交給外頭來做。”

可以說宮裏的印刷工坊是宮印,專門為帝王服務的。

他們只需要領個頭,帶頭做出合适又妥當的頭版印刷,之後就能交給其他人來量産了。

除了畫冊之外,也可以做紙箋。

不說富貴人家,普通的讀書人都喜歡用各種紙箋,用來通信或者留言都是極為風雅的。

用的人多,這就供不應求了。

宮裏的紙箋也不少,大多是兩色和三色,如今能用上五色或者六色,那就跟宮外區分起來。

至于宮外的話,用上三四色是沒有問題的。

不能越過宮裏去,但是也能添上幾個顏色,自然跟別人也不同了。

這紙箋的買賣看着不起眼,卻是獨一份的,價錢必然低不到哪裏去。

康熙沉吟片刻道:“這買賣朕打算讓拖爾弼來負責,畢竟在讀書人那邊,拖爾弼的名聲也算是響當當的了。“

萬琉哈氏聽得滿頭黑線,她這阿瑪的名聲确實響當當,不過是到處借書的名聲,還真是一說大家都熟悉了。

不過她又疑惑道:“皇上,阿瑪還領着官職,不好做這個買賣吧?”

滿人都不讓做買賣,更別提拖爾弼還是個官了。

李德全在轎子旁邊跟着走,自然聽見康熙跟萬琉哈氏的話。

這會兒聽見定嫔一問,他只覺得這位娘娘和家裏人倒是相當本分的。

畢竟有林潤在,康熙自然也明白底下人怎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萬琉哈氏卻全然不清楚的模樣,估計家裏壓根也沒走過這樣的偏門。

如此老實人,康熙就更放心了。

他隐晦解釋了幾句,萬琉哈氏一聽就明白了。

拖爾弼是不能直接做這個買賣,但是可以讓其他人來做。

不過家裏确實沒有收過門人,更沒有投奔的商人。

畢竟就拖爾弼那個官職,別說油水,養活自己就緊巴巴的。

商人逐利,投奔來就為了利,跟着拖爾弼無利可圖,誰會來呢?

見萬琉哈氏皺着眉頭苦思冥想的樣子,康熙就摟着她的肩膀笑道:“如今……可不一樣了。”

畢竟因為萬琉哈氏受寵的關系,拖爾弼也成了香饽饽,門檻都快給踩爛了,一個個恨不得倒貼來投奔。

拖爾弼正焦頭爛額,沐休的時候都是閉門不見客,但是他得上值點卯,怎麽都要出門,就躲不掉了。

他正頭疼怎麽婉拒這些人,康熙派人來傳旨,愣是解決了自己的煩惱。

得了,拖爾弼想着自己也不用推脫,讓人進來,然後選個靠譜的接過這個差事,他也能徹底擺脫了!

尤其在康熙這邊過了明路,正大光明的買賣,他都不必擔心東窗事發後會如何了!

但是這挑人方面,拖爾弼還是得謹慎。

畢竟那麽多人,康熙會選了他做這個買賣,肯定是看在女兒的面子上。

要是選個不靠譜的,把這買賣給砸了,天子一怒不說,他還得連累宮裏的女兒。

于是拖爾弼一改之前閉門不見客,出門也躲着走的情形,讓門房給上門來的人都發了請帖,選了一個沐休的日子一起見。

萬琉哈氏聽着康熙的解釋,才明白是怎麽個操作。

這事算是拖爾弼領頭,負責挑選适合的印刷工坊,最好是選一個既有印刷工坊又有門面的人家。

如此一來,印刷出來的紙箋就能自産自銷了。

但是選人交給拖爾弼來決定,那麽他能做的就不要太多的。

商人們看準這個商機,肯定會蜂擁而至,送上孝敬的必然也多,到時候拖爾弼是收還是不收呢?

不收吧,跟其他人就有點格格不入了,襯得別人好像鑽進錢眼裏一樣。

收吧,被康熙知道了,指不定心裏也不太痛快,覺得拖爾弼跟人同流合污了。

選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選個跟自己沾親帶故的,那就有點監守自盜了。

回頭這人要是出什麽問題,比如中飽私囊,然後質量不過關的話,那麽拖爾弼哪怕沒伸過手也要跟着倒黴了。

要是選個沒能耐的,買賣沒做起來,回頭康熙問罪,拖爾弼還是得倒黴。

所以這人得選好,還得避嫌不選身邊人,又得靠譜有能耐,萬琉哈氏想到那個書癡阿瑪真的能選對人嗎?

她有點憂心忡忡,康熙低頭一看萬琉哈氏的臉色就猜出她的顧慮來。

可以說萬琉哈氏這張臉真的是什麽都藏不住,不過她在自己面前也沒有刻意藏住的意思。

康熙就笑着安撫她道:“放心,拖爾弼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傻。”

看他借書每次都能成功就知道了,能借到,還能跟幾乎沒怎麽打過交道的人借也能借到,證明為人還是不錯。

拖爾弼不是長袖善舞的性子,卻還是會來事的人。

他就是有點不太上進,不然也不會一直停留在五品的官職上面。

這次之後,拖爾弼要是差事成了,康熙就有理由給他提一提了。

拖爾弼就是全副身心都在書上,對其他人不是很提的起勁來。

但是康熙這次吩咐,他是牢牢提着心。

一邊讓人發了請帖,但是在發之前,拖爾弼還是讓人到處打聽了一番,挑選的都是家中有印刷工坊,或者有這方面的關系,人品又沒有問題的。

當然他能打聽的就是表面上的,起碼不至于人盡皆知那種的壞。

至于暗地裏做過什麽,拖爾弼就得再細細考察一番才行了。

這樣見面的時候,他心裏也有底,起碼先篩選過一批人,餘下的這些起碼表面上大差不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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