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孝宗不肖父(9)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趙構滿意地看着自己寫下的這幅字,再擡頭望向窗外,今夜的海面平靜無波,唯有一輪明月高懸夜空,涼風習習,除了有點潮濕之外,習慣了海上生活之後,并不會覺得這日子難捱。

畢竟,這次不同于上次逃亡時的毫無準備,這支船隊有兩艘百丈福船和五艘護衛的海船,船上的官兵海員和随行人員加起來有數千人之多,都是久經訓練熟悉航線的老手,便是那些歌姬舞姬琴師樂師等人,也都是精挑細選會水不暈船的。

總之一句話,在這艘龍船上,若是不出艙門,幾乎感覺不到與宮中的區別。

在船艙之中,吃喝玩樂一應俱全,廚師也是大內禦廚,光是教坊司就有近百人在船上,每日照常排練歌舞戲曲雜劇,只要官家想看,随時都會有人提供最上乘的表演和飲食娛樂。

只要不暈船,宅在船艙裏和宅在皇宮裏沒什麽區別。

甚至在船上,還不用看那些沒完沒了的奏章,提心吊膽地害怕金人派使者來了,或是金兵打過來了……

或是某地又有流寇作亂,某地水災旱災蝗災瘟疫……

還有大臣們不停地上書請立太子,連那些駐守邊關的大将也勸他早立太子……他們一個個是盼着他早死,想要侍奉新君了嗎?

趙構哼了一聲,想起當初曾上書請立太子的岳飛,雖說當時是因為他膝下無子,金人故意放出風聲,要送宋徽宗在金國所生的兒子回臨安,岳飛才催着他立太子斷了金人的盤算,可他心裏依然對岳飛生了芥蒂,故而在金兀術以岳飛人頭作為議和條件時,他才會不顧群臣的反對,“默許”了秦桧定下的“莫須有”之罪。

正因為如此,趙伯琮被養在宮中三十年,名字都改了三回,到去年才正式被過繼到他膝下,記載宗譜上,至于立太子……還早呢!

待他從海上回去,若是那小子還如從前般恭順聽話,給他個太子的名頭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現在也無心去處理那些瑣碎繁複的政務,年複一年都是那些事兒,只要金人不南下,大宋便可平安無事,至于那些金人索要的歲幣,這海市的貿易年年暴增,随便拿點出來就足以應付那些粗鄙的金人。

他完全不知道,他前腳離開皇宮,後腳那封任命皇子為監國的聖旨,就莫名其妙變成了立太子任監國臨朝聽政的聖旨。

一個太監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官家,去探路的郭将軍回報,明日便可抵達寶石之國,不知官家是否下船一游?”

“哦?寶石之國?是去年曾來進貢過一株寶石樹的那個……什麽什麽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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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和廣州設有提舉市舶司,是海上諸國入關的關口,曾有官員建議關閉市舶司,趙構當時就果斷拒絕,在他看來,市舶司能夠收到的商稅,比那些官員們挖空心思從田畝收的農稅和人頭稅容易得多,也安穩得多。

他要維持海路暢通,既是要保留一條生財之道,避免盤剝農民太過引起內亂,而且也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故而每年來進貢的海外諸國,得到的賞賜,都遠超過他們進貢的特産價值,進貢成為一樁只賺不賠的買賣,頂多來向大宋皇帝說點好話送點特産,就能滿載而歸,何樂而不為?

只是誰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大宋官家會“心血來潮”地巡視海外藩國。

光是那足有四五層樓高的巨型福船和船上的火炮、官兵,就讓當地的土著噤若寒蟬,生怕□□上國的人一個不順心,就直接将他們滅了。

趙構倒是沒有将這些“蠻荒”小國收為己有的興致,只是去看看異國風情,緩解一下在海上漂泊多日的心情,還是十分樂意的。

當他踏上寶石之國的國土時,看到那些“蠻族”恭敬地奉上特産的各色寶石和珊瑚制品,對他們的尊崇态度頗為滿意,哪怕在異國他鄉,皇帝依然是皇帝。

卻不知,遙遙萬裏之外的汴京城中,他昨晚還惦記着如何掌控□□的“兒子”,正在群臣三請三辭之下,最終被迫“黃袍加身”,登基為帝,而他已經被遙遙奉為太上皇,直接升了一級。

嬴政也沒有去為難那些從臨安趕來的官員們,在他看來,這時候肯冒着被趙構算賬的風險,千裏迢迢地趕來汴京的人,都是可用之人。

哪怕是投機,也算他們趕對了時候。

畢竟,他現在的确是缺人,十分的缺人。

就算他知道采石矶之戰是個關鍵的轉折點,可他也沒想到,三十多年前那般兇悍的金國将士,三十多年後,竟然會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從小在山東長大的辛棄疾,也曾考過金國的科舉,還在赴考之時,趁機打探了金國大都和各地守軍的軍備情況,此時聽嬴政問起時,便向他解釋了一番如今金國的現狀。

自從紹興議和之後,金兀術除去岳飛,金國再無外敵,金兀術獨掌軍政大權,壓得金熙宗直到他去世後才能親政。然而金熙宗因為後宮亂政,導致太子和皇子陸續去世,後繼無人,便開始嗜酒濫殺,結果被海陵王完顏亮所殺。

完顏亮因弑君繼位,狂暴兇殘,殺人無數,引得金國各部族都深為忌憚,故而當他征召各部族六十萬兵馬南下伐宋之時,引起民怨沸騰,他前腳剛到長江邊,後腳自家都城裏留守的人就造反內亂,與他有殺妻之恨的完顏雍被擁立為帝,直接将他的帝位剝奪,貶為海陵王。

完顏亮收到消息,原本還想先打下南宋之後,再回去跟完顏雍算賬,可沒想到,采石矶一戰,他竟然敗了,數十萬金兵一役盡墨,他也被嬴政親自斬首示衆,踏平吳山第一峰的夢想,還沒過長江就先下地府了。

原本被他征召的各部族就多有不滿,如今兵敗如山倒,不光是上層将領被嬴政俘虜了要贖金,還押着去當炮灰開城門,連他們各部族自己也內亂不休,留守的趁機奪權,從燕京到關外各部,都已經亂成一片,而遼國的殘餘部族,則趁機造反作亂,加上原屬于北宋的南京(原東京)路、山東東路、山東西路、河東北路和河東南路到處都有義軍響應北伐,昔日強盛的大金帝國,此時已是千瘡百孔。

就連那些駐守州府的官兵,這二十多年來不經戰陣,只知道盤剝百姓,欺壓良善,荒淫無度之下,沉迷在享樂之中,早沒了當初征戰天下的銳氣和鋒芒。

故而此次嬴政率兵北伐,可謂得天時地利人和,方有今日之功。

嬴政聽辛棄疾說完,沉思良久無語。

當初的大金國,挾滅遼之勢,直逼大宋,先奪汴京,再南下攻宋時,搜山檢海,若不是趙構逃出海外,金軍實在找不出能出海的船只,只怕當時就真的将大宋滅了。

那般強勢的金國,才不過三四十年,就經歷了幾朝帝王的內亂,弑君篡位,造反自立,硬生生将一個曾經悍勇無敵的國家折騰到如此地步。

便是嬴政,當初也沒想到能如此迅速地奪回汴京,可現在看來,他還真是趁亂撿了個大便宜。

同樣的歷史,而原主和趙構龜縮于臨安之中,哪怕采石矶大勝完顏亮戰敗而死,宋軍不但沒有趁勢北伐,甚至還在金國緩過勁來之後,将原本趁亂奪回的兩州之地又還給了金人。

好在嬴政沒像趙氏官家那般膽小憋屈,抓住了這個機會,才能一舉扭轉了大宋的劣勢。

“既是如此,那我們更不能停。趁着軍中士氣正盛,不光要收複失地,還要直搗燕京,絕不給金人喘息恢複之機!”

嬴政果斷在汴京重設六部衙門,又下旨為岳飛平反,命人前去接岳飛的家人還京任職,連昔日被牽連貶斥的一衆文武官員,都一一官複原職,直接請至汴京任職。

辛棄疾的舊主耿京直接被任命為山東兩路轉運使,兼管軍政大權,待完全收複了山東之地再行封爵加官。

至于那些留在臨安的官員們,嬴政也沒為難他們,直接下旨讓他們原地留任,在臨安依舊保留六部官衙,負責江南政務,至于中樞部門,自然就由跟随他在汴京的人出任。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如此。

與此同時,嬴政按照虞允文所請,在汴京大赦天下,開恩科取仕,不限江南江北,不論出身如何,皆可參與此次恩科考試,消息一經傳出,天下文人無不趨之若鹜,那些曾經在私底下罵他黃袍加身謀奪帝位的文人,都悄然無聲了。

新朝初立,新帝将原本朝堂上的大半官員都留置江南,重新開科取仕,又收複了江北大片土地,無數空缺等着他們去填補,這會兒誰還會在乎,坐在天子之位上的皇帝是如何得位的?

反正只要對自己有利,誰當皇帝又如何?

無論是忙着接收金國城池的官兵和忙着參加新帝恩科考試的文人,還是江北江南為收複汴京打敗金人歡呼鼓舞的百姓,幾乎都忘了,他們的前任皇帝還活着,在遙遠的南海上,正在做着神仙般的美夢。

在他們眼裏,如今只有那個策馬北上,斬殺金帝,收複汴京,中興大宋的新帝。

這一年,嬴政也給自己改了名字,從趙構給他改的趙玮,改成了趙政,同時正式更改了年號,從趙構的紹興三十二年,改成了龍興元年。

從原主趙昚的隆興,變成了趙政的龍興,一字之差,已然是另一個世界的大宋。

作者有話說:

嬴政:反正趙構都能給你改三四回名字了,那朕自己改一回又如何?朕就是朕,當了皇帝,自然要改回趙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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