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孝宗不肖父(11)

科舉對于嬴政,哦,現在的趙政來說,其實是個新鮮事務。

在他原本的時代,尚未誕生科舉這種選拔制度,因為那時的書籍和教育普及面太窄,讀書人太少,可選擇的對象有限,而對人才的需求缺口遠大于可用之人,所以只要讀過書能做事的人,都不怕找不到事做。

在趙政看來,一個國家上至君主帝王,下至官吏士卒,只要想做事,都有做不完的事。

那些所謂的垂拱而治,無為而治,讓百姓自己管理自己的大同世界,不是做夢,就是偷懶。

虞允文不能理解他對工作的狂熱,他也無法理解這些大宋官員們對假期的執着。

夏蟲不可語冰,不能互相理解,就難免互相傷害。

剛收複的汴京和江北地區,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對于趙政來說,大宋的行政架構和兵制完全陌生,而原身在宮中三十年戰戰兢兢的生活,根本也沒人去教授他帝王之術和兵法政務,所以趙構在離開前才會那麽放心地讓他監國。

或許在趙構眼裏,就算把軍政大權交給原主,原主也頂多是在輔政大臣的幫助下,老老實實地在他設定的圈子裏小心行走,絕不敢踏出那重重規矩包圍的宮城半步。

可趙構并不知道,換了芯子穿來的趙政,不是剛剛被他改了名的趙玮,骨子裏就從來沒有安分和規矩這兩個詞。

哪怕不了解大宋官員體制和兵制規則,趙政作為有史以來第一個開創封建集權制度的始皇帝,對帝王之術和君權有着本能的領悟力和掌控力,足以跨越時代迅速地理解和掌控現有的一切。

更何況,他還有着大宋官員們無法理解和無法比拟的工作熱情和充沛精力和體力。

前世沒到不惑之年就過勞死的始皇帝陛下,沉睡了兩千年後,在後世學習到的諸多知識裏,對他自身而言,最實用的,莫過于軍體拳和格鬥術。

那是從各種武術幾千年的歷史中提取的精粹,雖然沒有漂亮的招式,但非常的實用,強身健體,簡單實用,熟練之後,哪怕穿越到這個身體裏,也能很快地掌握技巧,運用到實際操作中。

否則,他沒那麽利索能一刀斬殺完顏亮,也沒那麽多精力可以日以繼夜地工作。

那些官員們兩月不休假就覺得累,而他不光要處理他們經辦的所有事務最後的決策,還要收攏和安撫各地義軍,讓那些曾經在金國各地響應北伐的将士們能夠盡快地脫離原來散亂自發行動,歸攏到大宋的軍政體制中來。

若是換一個人,這麽多工作和強度,早就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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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虞允文都對新帝的敬業精神佩服得五體投地,愈發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是畢生最果斷最英明的一次。

對于新帝的選擇,他擔憂之餘,也十分敬佩。

大宋從不缺勵精圖治的大臣和皇帝,無論是王安石還是範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先輩前赴後繼,然而只要有一個昏君出現,就能毀了幾代人的努力,将整個大宋拖下爛泥沼中滿滿淹沒。

原本虞允文也曾期盼過出一個“垂拱而治”的明主能讓自己施展才華,後來才發現,限制他的不僅僅是君主,還有大宋整個龐大冗雜互相牽制的官僚體制。

因為開國皇帝是武将得位,從一開始的“杯酒釋兵權”,就注定了武将在大宋一朝的地位始終被壓制和牽制,而皇帝承諾的“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确是沒有殺文官,可流放貶谪,牽制黨争,一樣也沒少過。

大宋的科舉選士,從隋唐時的一科數十人到百人不等,到南宋時一科已有三百餘進士登科,還不算鎖廳試等其他特殊渠道的選官蔭官,結果就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龐大官僚體系,加上官、職、差分設,若是不熟悉大宋官制的人,光是看各人的官職差使名目就能看得頭暈眼花,分不清一府之中,到底有多少人管事,多少人做事。

或許最初這種制度的設立是為了便于互相監管,可到了後來互相監管變成了互相牽制互相扯皮,就使得官府的辦事效率十分低下,許多原本有益的政策經過層層傳達後,執行起來也完全變形。

虞允文起初還擔心趙政的步子邁得太大,以後怕是難以向趙構和臨安朝廷交代,可沒想到他在奪回汴京後,壓根就沒打算回去,也根本不在意那個逃去海上狩獵的皇帝和留在臨安茍且的朝廷官員們的想法,幹脆利索地另起爐竈,讓他的滿腔擔心都落了個空。

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對付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還有另外一個選擇。

這或許就是辛棄疾所說的天時地利人和。

若沒有完顏亮南侵,趙構不會輕易離開臨安,讓出兵權,臨安朝廷也不會那麽容易答應趙政北上抗金,還帶走了禁軍十八營官兵和大量的軍備物資。

靠着地利他們戰勝了完顏亮,靠着人和他們聯合義軍奪回了江北和汴京,而如今天時已至,新帝登基,徹底打破了原來的朝廷體制,理不清的棋盤,陛下幹脆扔到一邊,另開一局。

而這一局,從規則開始,就全都由他說了算。

能跟上他的規則他的腳步的人,才有資格留下,其餘的人,都将被這架全新的大宋戰車無情地抛在身後。

他們的這位新官家,可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呢。

垂拱而治,更是完全不存在的夢想。

虞允文覺得,這反倒是件好事。與其事事都要經過朝堂大臣們争論才能做出決定,最後還得經過幾個部門的互相牽制監督才能執行下去,倒不如由皇帝一言決斷,盯着各部互相配合的進度,誰也沒心思再去扯皮,因為誰慢一步,就會被頂替被換下,磨磨唧唧推三阻四扯皮的人,很快就會發現在新的工作環境下,根本沒有他們生存的空間。

皇帝的精力旺盛,工作進度飛快,誰能幹誰拖沓一眼看出,在他的目光下誰也撐不住幾個回合,不是黯然離場,就得拼命跟上。

就像他好不容易争取來的“旬休”和“朝六晚四”的工作時間,在堆積如山的工作和各部門的督促下,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按點下班,到時休班?

好在累歸累,獎賞是一點沒含糊也沒打折扣地發放到所有人手中。

包括那些原本在金國起義投宋的“義軍”将領們,得到的獎勵和重用甚至超過了他們原本的預期。

南宋的臨安朝廷,一向對北方投宋的官員都隐隐有排斥和鄙視心理,對他們稱為“歸正官”,為了防止他們再次和金人聯系,或者裏應外合,大多都被派去南方剿匪,而南宋的南方,當時還是屬于嶺南蠻荒之地,素來是貶谪官員的地方,用來安置歸正官,待遇可想而知。

原來歷史上的辛棄疾,歸宋之後,屢屢上書請求北伐抗金,卻一直不得重用,而是被派去川西和嶺南一帶剿匪。

起初他只是去嶺南任職,結果因為太過生猛,赴任的路上,一路走一路剿滅沿途盜匪山賊無數,結果剛到地方,就被久仰大名的上司借調去剿匪,接下來的十幾年間,幾乎都在不斷的調職剿匪奔波的路上,最終接到調令北上抗金之時,已年過花甲,死在了趕往前線的路上。

一代文豪,文武雙全,名動天下的辛棄疾尚且落得如此結果,其他的歸正官就更不必說。

而趙政此番直接甩掉了臨安朝廷的留守官員,在汴京稱帝的同時,另起爐竈,就給了北方官員更多機會。

就連這次恩科科舉,前來應試的考生,也是北方考生占了大多數。

“雖北方考生人數居多,實因北方漢人受歧視打壓多年,有志不得伸,積累至今,得遇明主,方才踴躍應試。但論及文采,未必勝過南方考生。”

辛棄疾參加過金國的科舉,對北方考生的現狀和南方文人的水平都有了解,虞允文是紹興朝的進士,對南宋的科舉考試流程和內容最熟悉不過,趙政問過兩人之後,考慮了多日,最終決定,南北考生同場考試,錄取則分南北兩榜各兩百名。

如此擴大恩科錄取名額,一則是為了彌補收複北方失地後空缺的大量職位,二則也是為了趙政的新朝堂充實符合他要求的官員。

畢竟,原來那些官員們,這半年跟着他的工作進度,着實損耗不輕。

尤其是那些三朝四朝老臣,這會兒真的是有心無力,根本跟不上趙政的工作節奏。

趙政也沒有難為他們,而是請他們繼續在太學和翰林院任職,負責培養學生和編撰修訂書籍,也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

至于考題,趙政特地叮囑了主考官,策論對于政事來說,比經義和詩賦更能體現考生的綜合能力,盡可能減少經義和詩賦在考試中所占的比例,以策論為主選才,而策論的方向,則不限于經史子集,甚至是當代時事,亦可作為考試範圍。

總之,他開恩科要選的人才,是能夠踏踏實實做事的官員,而不是精通詩詞歌賦高談闊論的文人。

禦筆親批,将《老子》《莊子》和佛語直接剔除貢舉出題和答題範圍,而《韓非子》和《宋刑統》都放進了必考範圍之內。

虞允文不禁愕然,古今多少皇帝,都将“無為而治”當做是帝王禦下術的最高境界,大臣們也常以此來贊頌皇帝,到這位可好,直接幹脆利索地将其排出貢舉考試範圍。

果然,不愧是敢砸飯碗敢掀桌子的龍興帝嗎?

作者有話說:

嬴政:你想多了,朕只是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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