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是敵人,是知音
楚留香?李尋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表現如此驚詫,縱然經歷過如此多的大風大浪卻還是無法解釋此時的詭異。那個原本已經作為傳奇一樣的人物,應該早已從江湖上消失,也曾經無數次感慨并對他充滿了崇敬之意。可是,眼前坐着的這個人又是誰?
楚留香收起折扇,一臉的好奇。“李兄弟,是否哪裏不舒服?”
李尋歡恍然回神,尴尬的笑了笑。“沒事。”起先聽得胡鐵花喚白衣人為老臭蟲,倒也并未覺得異樣,不過是兄弟朋友之間熟稔的昵稱罷了。現在想來,竟是忽略了太多細節。
胡鐵花一臉的不悅。“朋友,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們的身份吧。我胡鐵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絕不是那種欺世盜名之人。”
“對呀,對呀,我們也可以作證,我們跟着楚大哥好多年了。”三個女孩争先恐後的說着。
李尋歡早已恢複了平靜,眼前這幾人他雖不敢篤信為真,卻也不認為他們所言有假,因為那周身上下的氣度是不能僞裝的,除了楚留香,他不知道還有誰能夠有這份灑脫從容的氣度。難道自己真的來到了過去的江湖。既來之則安之,想來總會弄清楚真相。李尋歡站起身,一抱拳。“楚兄,胡兄,三位姑娘,李尋歡并非相疑,只是初到此地,就能與楚香帥和胡大俠相遇,着實讓人驚喜。”說着,李尋歡端起一杯酒。“在此,無以為表,楚兄和胡兄若不嫌棄,我願借花獻佛,李某先幹為敬。”說完,便仰頭灌下。
胡鐵花鼓掌大笑。“好,夠爽快,你敬的酒,我喝啦!”
楚留香含笑着搖搖頭,道了聲請,也将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李尋歡心頭暢快,只因與這兩人志趣相投,不由得心生好感。縱然這兩人身份有假,又有何妨,人在江湖多半身不由己,但求心胸坦蕩,又何必在乎這虛名。“多謝。”
“為何要謝?”楚留香不解的摸了摸鼻子。
李尋歡自己再次斟滿一杯酒。“公子伴花失美,盜帥踏月留香,楚兄乃雅致之人,并不好酒,卻仍願陪我一飲而盡,故而謝之。胡兄雖好酒,但并不是所有人敬的酒他都會喝,胡兄既然喝了我敬的酒,便是認了我這個朋友,故而相謝。”
楚留香卻不以為意,搖了搖手中的折扇。“既是朋友,何須言謝。”
李尋歡含笑點頭。“楚兄摯言,倒是李某庸俗了。”
楚留香再次搖搖頭。“哎……此言差矣,你我皆是俗人。”
胡鐵花道“李兄弟似乎對我跟老臭蟲很了解啊!”
李尋歡猶豫片刻。“或許,比胡兄想象中的還要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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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願聞其詳!”楚留香說道。
李尋歡卻又搖搖頭。“我現在還不能确定,或許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我知道!”綠衣服的小姑娘突然說道。
衆人皆向她看去。“你知道?說來聽聽。”
小姑娘一臉自豪,娓娓道來“楚大哥跟胡大哥成名已久,乃是鼎鼎有名的英雄,屢破奇案,江湖上有誰不敬仰,有誰不欽服。正因為如此,才會有那麽的人都想要了解楚大哥跟胡大哥,了解他們心目中的英雄。但是,他們所謂的了解全部都來自于聽說,卻并非真正的了解,然而他們每個人又都認為只有自己才是對的,沒有人比自己了解的更多。”
李尋歡聽出了其中的深意,笑着點了點頭,小姑娘不過是暗諷他不懂裝懂,雖未指名道姓,卻也再明顯不過,縱然自己再了解楚留香,又怎麽能比得上他身邊的這幾位紅顏知己。畢竟,書史之言不可全信啊。李尋歡自诩并非迂腐之人,今日怎就失了風度。“姑娘所言甚是,是李某自負了,慚愧!”
小姑娘萬分得意,圓圓的笑臉透着粉紅,像極了桃花。
楚留香再次搖了搖手中的折扇,不以為然。“甜兒有所不知啊,豈不聞,最了解你的人恰恰是你的敵人哦。”
小姑娘仍然一臉的不服氣。“那李大哥是楚大哥的敵人嗎?”
一句話頓時讓兩人愣住,突然的問句反倒令人無言以對,四目相對,初認下便有一種說不出的相惜與信任,似乎有什麽東西已經在兩人的心中産生了共鳴。
胡鐵花肆意的笑道“老臭蟲,難得你也有吃癟的時候,丫頭,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們兩個啊,不是敵人,是知音。”
小姑娘仍不信服,倔強道“你怎知他們就是知音?”
胡鐵花神秘的一笑“僅僅一面之緣,李兄弟就敢自稱了解老臭蟲,而老臭蟲呢一眼就認定了李兄弟是他的朋友,還看出來李兄弟并不歡樂。這還不夠嗎!”
小丫頭無言以對,李尋歡含笑不語,楚留香搖頭嘆息。
人生苦短,知音難覓,此生能得一知己,夫複何求。
楚留香道“老酒鬼,我看你才是衆人皆醉我獨醒啊!”
胡鐵花頗為受用。“嘿嘿,我這叫似醉非醉,似醒非醒,醒中有醉,醉中有醒,此乃人生一大境界。非好酒之人不能體會喲。”
小姑娘甜兒扁扁嘴,辯道。“什麽醉醉醒醒,我看就是胡言亂語,莫不是胡大哥還不曾喝醉就已經開始說胡話了。世上好酒之人何止千萬,自诩豪爽,卻仍不過是一介凡夫,或花錢買醉,或借酒消愁,或酒後壯膽,或啜飲無度,醉後,大多形如一灘爛泥,腌臜惡心,如此境界,只會贻笑大方,不體會也罷。”
胡鐵花面露尴尬,端着的一杯酒,生生不知該如何飲下。這其中滋味真比吞了一條蚯蚓還讓人難以下咽。
李尋歡暗自驚奇,這小姑娘的嘴好生犀利啊。果然,楚留香身邊的人又豈會是普通人。
楚留香忙出面解圍。“甜兒,醉之一字玄妙無窮,正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你還太年輕,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
甜兒自知争辯不過,索性閉口不語。
楚留香又對李尋歡說道“李兄,甜兒年少,言語無狀,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李尋歡搖頭笑道“哪裏,楚兄客氣了,甜兒姑娘性情爽直,快人快語,真是羨煞李某。”
“剛剛聽聞李兄初來洛陽,可是有什麽要事?若有用得着楚某的地方,盡管開口。”
胡鐵花一邊斟酒,一邊自言自語。你老臭蟲就是天下第一愛管閑事的人。
李尋歡的目光微微一暗,絲絲縷縷的傷懷再次爬上心頭。一瞬間,他只覺周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虛幻,所有的所有都不再真實,仿佛水中的月影,一觸即碎,甚至經不起微風拂過的波瀾。又好似初春的河床,薄薄的冰面下是清靈潺潺的流水,哪怕一絲絲的溫度就能讓你聽到冰面碎裂的清脆。有些人,有些事,只要遠遠的看着就好,太多脆弱的生命承受不起情誼的裂痕。“多謝楚兄厚意,李某不過閑游至此,并無他事。”
胡鐵花連連搖頭,李尋歡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什麽閑游至此,更不像是什麽并無他事,而且李尋歡也實在不是一個善于說謊的人。率直的性子讓他對李尋歡的遮遮掩掩,吞吞吐吐有了一絲不悅和厭煩。“你是真的并無他事,還是确有他事只是不便講明。我胡鐵花并非好事之人,只是不想平白的讓人搪塞了去。”
楚留香提點似的用折扇敲了一下胡鐵花。“老酒鬼,既然李兄不願意說,你又何必勉強呢,李兄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李尋歡輕咳幾聲,憋悶的胸腔似乎才略微好過。“其實也沒什麽,李某來此只為憑吊故友。”
一時間,整個酒桌上頓時沉默。
胡鐵花自知失言,忙謝罪道“李兄弟,胡某方才失禮了,那些混賬話你莫放在心上。你若氣不過,大可罵我一通,我絕不還嘴。”
李尋歡笑着搖搖頭。“我為何要罵?原本就是我失禮在先。胡兄才是真性情的漢子。”
胡鐵花越發焦躁,竟有些自慚形穢,不知如何是好。“你越是這樣,倒越叫我沒臉了。既然你不肯罵我,那我認罰好了,就讓我自罰三杯!”說着,端起酒杯仰頭灌下,引得衆人哄堂大笑,這哪裏是在領罰,分明是在饞酒。
楚留香見李尋歡心事甚重,便知其感念傷懷,憂思難忘,不禁勸慰道“能被李兄稱為故友,想來必然不俗,得李兄如此惦念,縱在黃泉,含笑九泉。”
從來美人與名将,不許人間見白頭。李尋歡心中苦澀,愧疚自責,但即便是一切從頭來過,他仍是不悔于自己的選擇。強大的內心永遠不會被任何事情所擊垮。“勞楚兄挂心了。”
見李尋歡并無異樣,楚留香這才放心了不少。“那李兄之後又有何打算?”
李尋歡自嘲的一笑,自斟一杯。天地之大,卻早已不是那曾經熟悉的江湖,仿佛滄海間的一葉孤舟,被抛棄在這混沌的塵世間。在這個沒有親人,愛人,兄弟的世界裏,一切都是那樣的陌生,虛無。縱然與知己談笑風生,卻難掩心頭的那抹失落,凄涼和孤獨。“還沒有任何打算。”
楚留香若有所思“那李兄現在栖身何處?”
李尋歡道“江湖浪子,随遇而安,有酒的地方,就有我李尋歡。”
“哈哈,說得好,既然同是酒鬼,又怎麽能少得了酒。我胡鐵花敬你一杯。”說着,胡鐵花再飲一杯。
李尋歡也不再客套,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楚留香說道“既然李兄暫無打算,不如就到楚某的船上小住一段,但又怕船艙鄙陋,四海漂泊,居無定所,委屈了李兄。”
李尋歡本想拒絕,但思量片刻卻又猶豫不定,現下确實無所事事,更是無處可去,對這個陌生的江湖更是一無所知,難不成就這樣一個人四處漂泊,渾渾噩噩?
胡鐵花見李尋歡沉默,頗為不耐的說道“李兄弟,你還在猶豫什麽,我看就這麽定了,反正你也沒地方去。我胡鐵花與你很是投緣,正好以後有機會找你拼酒。”
李尋歡看了看楚留香,又看了看他身後的三個女孩。“只怕給楚兄和三位姑娘帶來不便。”
胡鐵花站起身,拍了拍李尋歡的肩膀,戲谑道。“放心吧,老臭蟲雖然風流成性,但他只對女人感興趣。”
楚留香搖着頭喟嘆一聲,只覺哭笑不得。‘這個老酒鬼啊!’
李尋歡先是一愣,随即釋然,亦調侃道“還好,我也是……”
“胡鐵花!”小酒店的門外一聲清脆,嘹亮的喊聲卻幾乎讓胡鐵花吓得魂飛魄散。剛剛喝下的一口酒也險些噴出,只是萬分可惜之下又生生咽了下去。只嗆得他咳嗽連連,比李尋歡還要狼狽。竟是高亞男高姑娘尋了來。
但見他飛身跳出窗外,堪堪只丢下了一句話。“老臭蟲,我先行一步,你幫我攔住她。”
楚留香站起身剛要叫住他,胡鐵花卻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