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人？黃毛丫頭

初到河船，楚留香盡展地主之誼。甜兒丫頭大顯身手，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紅袖姑娘泡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盡管對于李尋歡來講，有酒的時候他一定不會喝茶，但美人的心意還是不能拂的。蓉蓉甚至為李公子的沐浴更衣準備好了一切。她們的細心周到讓李尋歡不止一次的感嘆甚至佩服起了楚留香，身在如此溫馨惬意的溫柔鄉中，楚留香卻從未沉淪，仍保持着一顆從容俠義之心。

李尋歡宿疾在身，本就淺眠，加之身在陌生之地，竟是一夜未眠，船艙外的水聲在這樣寧靜的夜裏竟顯得格外清晰。似乎正在一遍遍的沖刷洗滌着前塵記憶，洗盡鉛華，沉澱下來的是一些人揮之不去的身影。就像他刀鋒下的雕像，埋得越深，就越發難以忘記。或許，只有當手中的雕像不再清晰，往昔才能淪為真正的記憶。既然上天讓自己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那麽，就讓一切從新來過吧。

清晨，楚留香走出自己的船艙，本想去尋李尋歡，問他昨夜睡得可好，誰想他的艙門是開着的。船艙內卻空無一人，想來李尋歡沒有理由不告而別，楚留香卻還是不免淡淡的失落與疑惑。走出船艙，楚留香就見一個白色的身影長身而立，站在船頭。蜷曲的發絲背在身後，被白色的絲帶綁縛。修長的身姿挺拔而堅毅，卻又是那樣的單薄。他的左手附于腰側，右手擒着一只酒囊自然的垂下。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朦胧的霧氣與绛紅之中，若有所思的望着飄渺的遠山。猶如羽化的谪仙，讓人不敢上前，唯恐亵渎玷染了這雨過天青似的水墨畫卷。那樣唯美的意境，如夢似幻，如臨仙境，已然無法用言語形容。

白色的身影回過身來，對着楚留香一笑。“楚兄。”

楚留香暗自驚嘆，今天的李尋歡與昨天那個頹廢的酒鬼簡直判若兩人。他的五官是如此的清晰，精致卻又不失柔和，燦若星辰的雙眸讓日月都失去了光輝，卻又掩飾不住那淡淡的憂傷。笑若春風，動若春水，融化的是世間冰封的冷漠。不知不覺間，讓人都已看得癡了。

一旁的甜兒丫頭心中驚喜，不禁脫口而出“李大哥究竟是什麽人啊，難不成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李尋歡恍然失笑。“不羨天家客，人間做酒仙。”

“好，好一個人間做酒仙！”楚留香笑着走向船頭。“這話若讓老酒鬼聽到，肯定又要痛飲三杯，慶祝一番。”

蘇蓉蓉依然疑惑的搖着頭。“可是我們對于李大哥的一切依然一無所知啊。”

楚留香道“蓉蓉，交朋友，只交這個人，這顆心，與其他無關。若再沾染些其他，反倒讓這份情誼摻了雜質。有些事，李兄想讓我們知道時，我們自然就會知道。過分深究反倒傷了人心。”

李尋歡道“楚兄，蘇姑娘所言并無不妥，只是此事太過詭異，李某至今無法釋懷，若貿然講出，恐怕更加令人生疑，所以，猶豫再三，仍不知如何開口。”

楚留香道“李兄但講無妨，只要你說，我便相信，因為李兄是個不屑于說謊之人。”

李尋歡灌了一口酒“我來自另外一個遙遠的江湖，它遙遠的幾乎尋不到痕跡，因為它出現在你們的後世，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以後。我知道這聽上去很不可思議，它比謊言更像謊言，我同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陌生的江湖，所以，我只能将它當做上天給李某開的一個玩笑。”

楚留香靜靜的聽着，這比他所經歷過的任何事情都更加的詭異，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只可惜，他也無法解釋李尋歡所經歷的一切。“你說的這些，我都相信，如果我是你，恐怕早已經無法保持平日鎮定了。難怪那天你會說你很了解我跟老酒鬼，想必也是這個原因吧。”

三個丫頭仍然一臉茫然，她們願意選擇相信，卻無法解釋。

楚留香接着說道“既是如此，李兄正好在這船上住下，等尋到回去的方法，咱們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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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只有打擾楚兄了。”

“李兄何必客氣。适才見李兄獨立船頭，可是有什麽心事？”

李尋歡再次擡頭看向遠山。“沒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和故人。我一直都想讓所有人過得好，到頭來卻是讓更多人的痛苦。原來李尋歡也不過就是個懦夫，只知道逃避，他用了十年的時間學會了面對，卻為時已晚。當他終于鼓起勇氣想要承擔一切時候，上天卻又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他無意勾起別人的傷心事，但是李尋歡的靈魂深處總有一種濃濃的化不開的憂郁。讓人心底生憐，觀之不忍。“李兄，楚某雖然不知道你經歷過些什麽，但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既然過去已經留下了遺憾，那就不要因為追悔過去而錯失了現在，留下更多的遺憾。既然過去已經無法改變，何不珍惜現在，憐取眼前人。”

李尋歡看着楚留香，心下多了許多安慰。“楚兄一席話，讓人振聾發聩，醍醐灌頂。李某不勝感激……”話音未落，李尋歡又是一陣悶咳。

楚留香喟嘆着搖搖頭，擡手輕輕的拍打着李尋歡的後背。似乎自從認識李尋歡之後，他嘆氣的次數明顯多了，這心頭竟多了一絲不經意的牽挂。“這水上風寒霧重，不如我們到船艙內說話。”

“也好！”

兩人剛剛走進船艙，紅袖就端出了一碗濃濃的湯藥，李尋歡微微蹙眉，有幾分哀怨的看着楚留香，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故作不見，看向了一旁的窗棂。丫頭們費心要讓人喝藥，就算是我也逃不掉，這次我是愛莫能助咯。不過，既然是對你身體有益，你就認命吧。

李尋歡看得出楚留香是不會幫他了，只是，他實在不想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依然要被人逼着喝藥。“紅袖姑娘，我想，這藥可不可以……”

“不可以！”甜兒斷然回絕，将藥碗從紅袖的手中接過遞到了李尋歡的手中。“你跟我們楚大哥一個毛病，都不喜歡喝藥，但這是我們紅袖姐費心費力替你熬幾個時辰，你怎麽能不喝，所以，要喝，一定要喝！”

李尋歡哭笑不得，莫說這藥是用來治病的，就算是毒藥，小姑娘都這麽說了，他也是一定要喝的，他怎麽好辜負了人家一番心意。他端起藥碗，沒有半分猶豫，一飲而盡，他喝藥的速度甚至比喝酒還要快。濃濃的藥汁在舌尖萦繞，濃重的苦澀讓舌根都已麻木了。藥雖然是苦的，但這心畢竟還是暖的。“多謝三位姑娘。”

可惜這樣的場景在三位姑娘的眼中卻全然不是滋味，他們寧願希望眼前這個男人可以像他們的楚大哥一樣故意耍賴，逃避吃藥。其實她們也知道，李尋歡之所以喝藥不是因為它能治病，而是不想辜負了丫頭們的心意。面對這樣的男人，丫頭們的憐愛之心油然而生。

紅袖接過藥碗，轉身回了廚房，心中一陣酸澀，如果連這樣的男人都要承受病魔的痛苦而英年早逝，那麽就真的是老天無眼啊！

甜兒拉過李尋歡的胳膊，笑着問道“李大哥，你覺得紅袖姐怎麽樣？”

李尋歡看了看已經閃身走出船艙的紅色影身，說道“很漂亮，很善良。”

“那蓉蓉姐姐呢？”甜兒接着問道。

李尋歡又看了看一旁的黃衫女子。“聰慧過人，機智過人。”

甜兒仍不罷休，焦急的追問道“那我呢？”

李尋歡溫柔的一笑“玲珑可愛，純真爽直。”

甜兒扁扁嘴。“那為什麽有的人卻說我刁蠻任性，霸道，蠻不講理？”

李尋歡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那麽這個人的眼睛一定是壞掉了。所以，他說的都不可信。”

甜兒笑的開心極了，雙手摟着李尋歡的胳膊不停的搖晃着。“我就知道李大哥的人最好了。不像那個老酒鬼！”

楚留香站在一旁哭笑不得，手中的折扇指點着甜兒丫頭，搖着頭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又是誰在背後說我胡鐵花的壞話，若被我知道，看我不打爛她的屁股！”話音未落，胡鐵花已經走進了船艙。

甜兒放開李尋歡，閃身躲到了楚留香的身後，朝着胡鐵花吐了吐舌頭。

胡鐵花走到李尋歡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說李兄弟，我發現你比老臭蟲還會哄女孩子開心啊。難怪會叫李尋歡。”

李尋歡知他打趣，說道“胡兄謬贊了，我只是知道要如何尊重女人。”

胡鐵花不以為然。“女人？我看她就是一黃毛丫頭！”

甜兒雙手叉腰，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哼，要你管！李大哥，你說，我們三個當中你更喜歡哪一個呢？”

李尋歡微微遲愣，正在思索着如何回答，有些傷痛讓他不敢觸碰，愛，與他而言是如此的奢侈，自己的愛帶給別人的永遠都是痛苦和傷害。胡鐵花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李兄弟啊李兄弟，你這就是自作自受啊，這簡直比問一個男人老婆和老娘同是掉進水裏先救哪一個更讓人抓狂！楚留香也沒想到甜兒居然能想出這麽刁鑽的問題，真真是讓男人頭疼啊！

李尋歡道“我跟你們楚大哥一樣，把你們當做親人，當做妹妹，自然是都喜歡了。”

楚留香心中贊嘆，李尋歡才是真正的機智過人啊，這話答得甚妙。

甜兒依然不依不饒。“不行，你這分明就是敷衍，你一定要說出一個你最喜歡的。”

李尋歡語重心長的說道“甜兒姑娘，其實，李某喜歡誰并不重要。因為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一定會出現一個真正喜歡你，愛惜你，疼惜你，包容你的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真的嗎？”甜兒兩眼發亮，一副憧憬幸福的摸樣“那李大哥，你說那個人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李尋歡思量片刻，看了看一旁的楚留香。“這個人啊，一定會像你楚大哥一樣，風流倜傥，英俊潇灑，卓爾不群。”

胡鐵花湊到楚留香跟前，用手肘捅了捅了他。“喂，老臭蟲，你究竟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了，我怎麽覺得他好像是在誇你啊。而且還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要我是他，肯定把你損的一文不值，這樣，就可以挽救無數少女癡情迷失的心咯。不過我發現，他好像比你還懂女人哦，哈哈，你的風流之名要受到威脅咯。”

楚留香惱不得，怒不得，一臉無奈。“好啦，老酒鬼，連你也在這消遣我，說吧，你怎麽又來了，別告訴我又是被高亞男一路追來避難的，我的船上不收留的難民。”

胡鐵花道“你好生沒情誼啊，我是聽說，在我們上次喝酒的小酒館，我走了之後你和李兄弟被人偷襲了，我胡鐵花出于兄弟義氣，特地來看看你這只老臭蟲有沒有缺胳膊少腿，還好，果然是禍害遺千年，完好無損。我沒聽說你最近又得罪了什麽人啊。”

楚留香說道“其實說不上偷襲，就是想請我們去他的山莊做客，只不過……”

“只不過這請人的方式讓人不喜。”李尋歡接口說道。

“哦？那這次請人的又是哪一方呢？”胡鐵花問道。

楚留香道“說來，這也是個好地方，定不負你花間賞月之情，醉裏尋香之義。而且此地多美人啊。”

“老臭蟲，你又在這裏打啞謎，到底是什麽地方啊。”胡鐵花有些不耐煩了。

“蘇杭，蘇州城外的鳳鳴山莊。怎麽樣，有沒有興趣沿運河一路南下，到江南游歷一番？品一品那西子湖畔的美酒啊！”

“胡鐵花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這江南的美酒我是喝定了啦。”

“我們也去！我們也去！”三個丫頭湊上前來，堅持想要随行。

楚留香一臉為難“我也想讓你們去，可是這家也得有人看啊，自從上次從大漠回來，我就欠了那姬冰雁五萬兩的銀子啊，若是我們都走了，那鐵公雞趁機前來收債，拿船做抵押，你們的楚大哥可真的就要居無定所，無家可歸了。”

三個丫頭一臉無奈，只得作罷。“那好吧，我們在這裏等楚大哥回來。”

李尋歡在一旁，心中悶笑。這楚留香竟也是這般壞壞的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