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偷來的酒最好喝
薛總管來到別院,湊到範天雄的耳邊低語道“莊主,方才外面的兄弟來報,說是天香樓出了點小意外,小乙已經前去處理了,讓我特地來與您告知一聲。”
範天雄點點頭,并未在意。山莊的生意本來就大,略有差池也在情理之中。
別院取了雅致的名字,叫鳳竹園,別院中栽種了很多的翠竹。
楚留香轉動了一下手中的折扇,對着身邊的胡鐵花問道“老酒鬼,你有沒有聞到什麽特別的味道?”
胡鐵花瞪圓了眼睛,一臉驚喜之色。“老臭蟲,你的鼻子好啦?”
楚留香略帶鄙夷的白了他一眼。“就是因為我聞不到,所以才問你嗎!你記不記得,當初在天香樓,沈遺錯說過,新房之中有濃郁的郁金花香的味道。或許,這就是一個線索,我們得先知道這股花香是從哪裏來的!”
胡鐵花取出腰間的酒壺,猛灌一口,頗為享受的說道“嘿嘿,你若問我哪裏有酒香,我能夠給你找得出來,這花香……我看你是問錯人了,不過,我還真是一點香味都沒聞出來。”
楚留香一陣腹诽,真是所托非人。
範天雄推開房門,楚留香與胡鐵花一前一後走進屋內。屋中所有陳設都沒有被動過的跡象,全部還是新婚當日所用的紅燭紅帳。楚留香在每個角落都細細的探察了一番,除了淩亂的床鋪,和與紅色床單混在一起的血跡,屋內沒有任何打鬥過的痕跡。
楚留香對着範天雄說道“範莊主,新婚當夜,可有人親眼看到少莊主走進新房?”
範天雄道“當然有,莊裏很多年輕人都愛熱鬧,難免會有人躲在外面偷聽。”
楚留香接着問道“那可有什麽人親眼看到少莊主于深夜離開新房?”
範天雄搖搖頭“我問過莊裏所有的人,他們都說不曾看到,也不知道謹之去了哪裏。”
楚留香思量片刻又問道“新婚之前,少莊主與少夫人可曾相識?”
範天雄還是搖搖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門親乃是從小便定下的,兒時倒也有過接觸,但佩兒畢竟是大家閨秀,豈是随意便可露面的,豈不毀人清譽。”
楚留香推開窗戶,看了看窗臺上的灰塵,又飛身跳出窗外,蹲下身細細的觀察着腳下的泥土,俨然一派斷案的大家。胡鐵花用手肘撐着窗戶,探出頭去,調侃道“老臭蟲,難得見你這般認真的樣子,可是有什麽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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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瞥了一眼,沒有理會。“範莊主,少夫人是怎麽死的?”
範天雄道“窒息而死,應該是被人捂住了口鼻,無法呼吸。”
“哦……”楚留香又站起身,回到了屋內。“存放山莊武功秘籍和寶物的地方,都有什麽人知道?”
“這……”範天雄顯得有些為難。“藏寶之處,只有老夫,犬子,和薛總管知道,至于武功秘籍嘛,除了老夫之外,也只有謹之了。你是說……是謹之盜寶殺人?這不可能,他沒有這個理由,山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沒有這個必要!”
“範莊主莫要激動,楚某什麽也沒有說,一切都還在未解之中,容我再好好想想。我只是突然覺得腹內空空,有些思路好像也接不上了。”楚留香說的煞有介事,一旁的胡鐵花憋笑難耐。
“哎呀,怪我怪我!”範天雄一陣懊惱“我這就去命人備下筵席,兩位少待。薛總管,還不快去準備。”
“是!”薛總管答應一聲,轉身離開了。
胡鐵花悶笑,一手搭在楚留香的肩上。“老臭蟲,我怎麽不知道你竟如此奸猾,竟跑到這來騙吃騙喝了。”
楚留香揮開了胡鐵花的手。“我是覺得這裏有很多地方不通情理,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酒足飯飽之後想想怎麽脫身。”
“你也有被吓跑的時候?”胡鐵花繼續調侃。
楚留香卻并不在乎“通常情況下呢,查案的方式有很多種,像你這樣一棵樹上吊死的,才是最笨的一種。難道你想這裏頤養天年?那我可恕不奉陪了。”
“我看你是別有私心。”
李尋歡一個人坐在酒館的角落裏,單薄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的蕭索孤獨。這讓他仿佛有一種又回到了兩年前在孫駝子酒館的錯覺。背負着命運的鐵傳甲選擇了離開,留下他一個人守護着對面興雲莊的女主人,品嘗着人生最難熬的苦澀和病痛。可至少在那個時候,他有喝不完的酒,有陪他說話孫駝子,還有窗內那襲清麗的倩影。而現在,他似乎真的一無所有。
“一個人在這裏枯坐,不覺得無趣嗎?”
背後的一個聲音讓李尋歡頓時回神,疑惑的轉過了頭去。一襲淺灰色的素淨長袍透着一股書生意氣,讓他更覺詫異。“沈老板?”
沈遺錯一副儒士的打扮,倒也不覺得突兀,他拉開一張座椅,坐到了李尋歡 的對面。滄海、玉煙和遺珠三人只遠遠的站在一旁。“別這麽叫,顯得太過生分,李兄可以叫我遺錯,也可以叫我阿錯。”
李尋歡啞然失笑“沈兄說笑了。”
沈遺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卻不禁微微蹙眉,随後搖了搖頭,只覺索然無味。“李兄可是在等人……”
李尋歡沒有說話,他只是覺得無事可做。
“李兄還是不要等了,楚大俠是不會回來的。”
“哦?”李尋歡一愣,難道楚留香出了什麽意外。
沈遺錯笑道“李兄莫要誤會,楚大俠和胡大俠為了方便查案,暫時留在了山莊。至于什麽時候能夠回來,但願不會太久……”
李尋歡的心只覺得空空的,他相信楚留香的清白,更相信他的能力,可是這心還是覺得很空。他究竟該做些什麽,又能做些什麽。
沈遺錯下意識的用手蹭了一下略發紅腫的臉頰,不管再怎麽隐忍,也不可能完全忽略。皮肉上雖然早已痛得麻木,可是心頭的傷痛卻在一點點累加沉積。
這個動作讓李尋歡無法忽視。“沈兄這是……”
沈遺錯無所謂是一笑“拜李兄的兩位好朋友所賜……”
“楚留香?”李尋歡始終不認為楚留香是那種随便動手打人的人,可是眼前的這些有該如何解釋。“或許這裏面有什麽誤會……我……”
“沒什麽,李兄不必介懷。我曾經因為說錯了一句話,被罰跪在山莊門外三天三夜,後來大病了一場,險些丢了性命。這點小傷,我還未放在心上。”沈遺錯這話說的無比真誠,讓李尋歡也不禁為之動容。
“沈兄寬忍大度,李某欽佩……”
沈遺錯笑了笑,很自然的握住了李尋歡的手。“李兄手心潮熱,面容憔悴,咳嗽連連,甚至還伴有咳血,想必是肺部有疾吧。”
李尋歡不禁好奇“沈兄還懂醫術?”
“幼時曾跟一位先生學過兩年,現在早已荒廢了。今日卻在李兄面前獻醜了。不過李兄的身上卻有一股淡淡的酒香,難道李兄也是好酒之人?”
李尋歡尴尬的笑了笑“非但好酒,而且是個酒鬼。”
沈遺錯看了看桌面上的茶壺茶杯,玩味的笑道“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讓一個酒鬼喝茶,這裏若有酒,我必與李兄在此痛飲三百杯。”
“哦?別人都勸我戒酒,你卻勸我喝酒,沈兄果然不同凡響啊!”李尋歡口中客套,心裏慢慢升起一絲認同。
沈遺錯将杯中的茶倒在了地上“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生命的長短,從來不是我衡量價值的标準。不過面對李兄,我始終還是會覺得戰戰兢兢。”
“這是為何?”李尋歡始終不覺得自己是一個難于相處的人。
“自古重農抑商,農本商末,我本欲結交李兄,又唯恐李兄會看不起我這個投機倒把,囤集居奇的商賈中人。”沈遺錯自嘲的苦笑着。
李尋歡連連搖頭不以為然“沈兄何必妄自菲薄,李某不才,卻也早有耳聞,鳳鳴山莊每隔三年便會四散金銀,救濟那些需要幫助的窮苦之人,此等仁人之心,大義之舉,豈是那些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可比。李某一介浪子,雖有行俠仗義之心,然勢單力孤,力所難及,所助之人尚不足沈兄之萬一。承蒙沈兄不嫌棄,願交下李某這個朋友,尋歡自是不勝欣喜。”
沈遺錯朗聲笑道“尋歡果然是性情中人,我喜歡。從此之後,你我便是朋友啦。”
李尋歡也很高興,卻又頗為惋惜的看了看桌上的茶壺。“可惜這裏沒有酒,不然,真該好好的慶祝一番了。”
“這有何難,我倒有一個好去處,不知尋歡可有興趣?”沈遺錯勾了勾嘴角,神秘的說道。
“哦?可是天香樓?”李尋歡不免好奇。
沈遺錯連連擺手“嗯……那等庸俗之地,怎麽能入得了尋歡的眼。我有一位故人,住在西城外十裏坡的鏡湖草廬。他就自釀的一種好酒,取名‘瓊花露’,我只飲了一次,便此生難忘。可惜那老頭古怪的緊,将那酒像看寶貝一樣的看着,縱然你有金山銀山,也換不來他的一杯半盞。無奈之下,我只能趁其不備,偷他個零星半點。那老頭卻精明的很,每每被他發現,總會被氣的跳腳,脫下鞋子,追着你打,一點情面都不講,直到把你轟出門外。”
沈遺錯說的欣喜,李尋歡聽得有趣。想來這人人敬畏的沈二爺,個個稱道的財神爺竟也有因為偷酒被人轟出門外的糗事。不過,看樣子,他倒是自得其樂,想來其中必有許多情趣。“呵呵……沈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沈遺錯得意的一笑“尋歡自诩酒鬼,可也有過這偷酒的經歷?”
李尋歡笑着搖搖頭“沈兄英武,尋歡甘拜下風。”
沈遺錯道“不知尋歡可有興趣體驗一下?若無此等經歷,豈非人生一大憾事。”
“這……”李尋歡雙頰泛紅,笑的竟然有些腼腆。
“尋歡可知道,這世上什麽酒最好喝?”沈遺錯故作神秘。
“哦……恕李某孤陋寡聞了,不知沈兄有何高見?”
“偷來的酒,最好喝!”
“哈哈……”李尋歡笑的開心,突然覺得眼前這人沒有初見時那份隔閡,反倒是坦誠的很。“既然如此,那尋歡就舍命陪君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