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很讨厭
圍觀的百姓将這主仆兩人團團圍住，一個個議論紛紛，沈遺錯在普通百姓中的口碑還算不錯，畢竟，每隔三年便四散金銀，接濟貧民的人是他，不管是積德行善也好，還是收買人心也罷，至少有太多的人從他的那裏得到了好處。
“哎呀，這不是沈老板，你們沒事吧，這是什麽人幹的這缺德事啊，這是誰要害死我們的沈老板啊。簡直沒人性！”
滄海咬着牙想要站起身，卻又跌回了地上，他的腿被燃燒的橫梁砸中，受了傷，又背着一個人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來，這條腿是不是已經廢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着急未來的命運不容樂觀。神情複雜的看了眼身邊的沈遺錯，爺的身邊不會留一個沒用的人，雖然沈遺錯現在還在昏迷當中。
匆匆趕來的李尋歡與楚留香也看到了這一幕，更聽到了別人的議論。他們分開衆人，湊到跟前，李尋歡無比痛心的看着這主仆二人，此時的沈老板已是慘不忍睹，身上傷痕累累，昏迷不醒。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李尋歡問向一旁的滄海。
滄海盯着對面的大火，目光呆滞，一語不發。
李尋歡憂心不已，看到沈遺錯身上的箭傷，便知定是有人故意為之，想要殺人滅口。眼前的場景不由得讓李尋歡聯想到了西郊城外遭人截殺的情形，難道又是同一個目的，要致你于死地。這一次又是什麽人，為什麽如此歹毒，竟要以這等滅絕人性的方式連累這麽多無辜的人。莫非還是你口中的那個莊主……
李尋歡不願再想下去，這樣的結果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好在沈遺錯沒有性命之憂，只是些皮外傷，休息幾日便能好。“楚兄，這件事你怎麽看？”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很難給出結論，畢竟我們誰也不曾親眼見到當時的情景，我想，總不會是沈老板自己放的火吧。”
滄海的眼底閃過一道淩厲的寒芒射向楚留香，楚留香卻是一臉無辜。
李尋歡站起身，看向對面燃燒着的熊熊大火，心中一陣難過。“裏面還有什麽人嗎？”
衆人一致搖頭，表示不知，李尋歡分開衆人就要往大火中去，卻被楚留香拉住了手腕。“你不能進去，現在進去，非但救不了人，還會讓自己身陷絕境。”
李尋歡目光堅定“可是，我想确認裏面是否有人還活着。将他們棄之于不顧是更大的殘忍。”
楚留香非但沒有放手，反而握的更加用力。“我去！”
“楚兄……你”
可惜話音未落，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燃燒着的奢華樓宇轟然倒塌。一股熱浪迎面撲來，衆人忙連連後退。灼熱的氣浪席卷而過，引得李尋歡一陣猛咳。
Advertisement
倒塌之後的天香樓俨然成了一座燃燒着的墳墓，此時再想救人，無異于自取滅亡。楚留香的心裏也不由得為之慶幸，倘若這座樓再遲片刻坍塌，自己恐怕無生還之理。老天待自己果然不薄。李尋歡似乎也心有餘悸，有些愧疚的看着楚留香。楚留香無所謂的攬過李尋歡肩膀，笑道“沒事，別自責了，你的心大家都明白。”
突然，一聲女人的驚叫穿過人群，衆人紛紛側目，打扮的花枝招展十分妖豔的遺珠毫無形象的分開人群，撲跪在沈遺錯的跟前，臉上的妝容都哭花了。她抱住沈遺錯，不住的哭喊着。“爺，爺！您這是怎麽啦？到底是誰幹的！誰幹的！滄海你說話呀！”
滄海依舊表情痛苦，一語不發。似乎在他的身上背負着所有的罪孽而無法解脫。
遺珠杏眼圓睜的怒視着周圍所有的人，威脅道“我告訴你們，是誰幹的趕緊給我乖乖站出來，老娘給他個痛快，若是讓我查出來，我會讓他死的很難看！”
昏迷中的沈遺錯突然咳嗽了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遺珠驚喜不已。“爺，您醒了！”
沈遺錯雖然醒了，但神志依舊昏沉，頭暈目眩，喉嚨焦灼難耐，渾身多處燒傷，酸疼不已，動彈不得。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像刀片劃過一樣難受，而且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但遺珠似乎看懂了他要說的話，急忙叫來了手下人，将沈遺錯扶上了轎辇，疾行而去。李尋歡不放心，而楚留香卻有更多的疑問需要去證實，所以兩個人一起随同而行。
折騰了一夜，此時的天已經亮了，天香樓的大火還在燒着，滾滾的濃煙即使是在十裏之外也依稀可見。衆人在憤恨之餘仍不免惋惜。
沈遺錯的轎辇拐進了一條不算起眼的胡同，同樣的黑瓦白牆，看不出有任何特別之處。在胡同的最裏端，一幢黑漆的大門映入眼簾，門上甚至連一塊牌匾都沒有。這樣一個隐秘所在，與沈遺錯的身份完全不相符，如果不是熟悉人的刻意引路，一般人很難找到這裏。更不會知道這座宅院的主人是誰。
大門是虛掩着的，手下人輕輕一推便開了。然而進的院中，裏面的一切才更加令人震驚，這裏與其說是一座宅院，不如說是一座靈堂。庭院裏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而且窗明幾淨，一塵不染。屋內的陳設也極其簡單，除了一些必備的家具，便只剩下了大量的書卷。大匹白色的帳幔挂滿廳堂，給人一種冷肅的感覺。
李尋歡身處其中，突然覺得沈遺錯很可憐，外表在怎麽浮華也裝飾不了內心的荒涼。或許，這裏就是他內心世界的一種寫照。
李尋歡與楚留香被攔在了內室之外，畢竟，在那些手下的眼裏，他們兩個始終是外人。能被允許進入庭院已經算是特許。
正堂的供桌上，安放着兩尊牌位，牌位上的幾個燙金的大字吸引了楚留香的目光。左邊的那個寫着的是“先父範志遠之位”，右邊的牌位上寫着“先母沈麗娘之位”。
範志遠，這位鳳鳴山莊的上一任主人竟然就是沈遺錯的父親，這麽說沈遺錯與範天雄乃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沈遺錯是因為一些特別的原因跟随母姓，可是他為什麽要喚山莊裏面的薛總管為父親？難道是沈麗娘的出身比較卑微，不被山莊認可，以至于沈遺錯也不被範家人承認，才李代桃僵，勉強以薛總管家人的身份進入山莊？這兩個親兄弟感情不睦，在山莊時已經表現的很明顯，只不過受制于沈遺錯的能力和實力，範天雄才不得不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聽之任之。其實，這位隐形的二當家卻早已是尾大不掉，功高震主了。範天雄對此多有不滿和忌憚。這麽說，難道真的是這位鳳鳴山莊的莊主對他下的毒手？可是，又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到底是哪裏呢？
沈遺錯的手下守住了廳堂的正門，而滄海卻不肯卸下一身的疲憊，筆直的身軀挺立在門下，他目不轉睛，一動不動，面目是傷痕顯得有些猙獰，好似木雕泥塑一般。或許，金剛怒目看上去都要比他和善許多。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來到滄海的近前，面對這樣一個木頭人，猶豫着斟酌着用詞。
“呃，滄海兄弟，你應該不介意我這麽叫你吧。”
滄海面無表情，好像根本沒有看到楚留香這個人，只是在履行一個守衛的責任。
楚留香也自覺尴尬無趣，李尋歡立在一旁，嘴角含笑，別有深意的看着出醜的楚留香。
楚留香幹咳兩聲“就目前來講，你從火海之中救出了沈老板，可以說是距離火災真相最近的人之一，如今沈老板傷重不便，所以，我想想聽聽你的看法。”
滄海終于有了一絲反應，他用一種漠然的眼神盯着楚留香，似乎要透過那層潇灑不羁的外表将楚香帥的靈魂看穿。可這樣的處境反倒讓自诩風流的楚大俠有些無所适從。
楚留香偏了偏頭，掩飾着自己的無措。“我知道你們主仆情深，你甚至可以為了沈二爺去死。但是很明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甚至不惜任何代價，不過還好，大家都是幸運的，至少這一次是這樣。但是同樣的悲劇完全可能再次發生，難道你不想查出真相，将真正的兇手繩之以法？今天你可以救他一次，難道你能救他每一次？我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
滄海面無表情，一點反應都沒有，轉過頭去不再理他，似乎根本聽不懂楚留香說的話。一旁的李尋歡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盡管，他很同情楚留香。
楚留香頓覺無力，就算對牛彈琴也好過這樣“滄海兄弟……你……”
話音未落，但見回廊下寒光一閃，一道急速的電光朝着楚留香劈來，楚留香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出手如電，以二指之力夾住了迎面刺來的鋼刀。而握緊鋼刀的人正是滄海，那如死光一樣的眼神射向楚留香，緩緩的吐出了幾個字。“你很讨厭！”
滄海手中的刀是從身邊的守衛的腰間抽出的，而守衛自己卻仍茫然不知。滄海漠然的松開了手，不再理會的走開了，鋼刀卻還夾在楚留香的手指間。沒有人看清楚他出刀的速度，幾乎已經快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值得慶幸的是，滄海慣用的兵器是劍，而且他現在沒有殺人之心。若在以往，即使是楚留香也未必有信心接下這瞬間的一擊。
李尋歡也吃驚不小，走上前來，看着滄海離開的方向，接過了楚留香手中的刀，悠悠的說道。“他出劍的速度很快。”
楚留香無奈的苦笑一下道“我知道。”
李尋歡感慨道“我幾乎不想承認真的還會有人達到這樣的速度。”
楚留香笑着反問道“那麽你呢？”
“我？”李尋歡一愣，随後搖搖頭。“我不用劍。”說着，便将手中的刀交還給了守衛。
“尋歡”楚留香突然開口道。
“嗯？”李尋歡回過頭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略顯支吾的問道“那個……我是不是很讨厭？”
“啊？”李尋歡先是一愣，而後朗聲而笑。“呵呵，看樣子，是了。”
楚留香佯裝失望道“你這樣說我會沒自信的。”
李尋歡卻很開心的調侃道“這麽多人都喜歡你，難得有一個讨厭你的，豈不是很有趣。我想你一定是第一次被人說成讨厭吧。”
楚留香道“确實如此，不過……”他緩緩的湊到李尋歡的耳邊，用暧昧的口吻低語道“我縱然被天下人讨厭，也不想被尋歡讨厭。”
李尋歡退開一步，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我現在發現，你确實很讨厭。”
楚留香一臉無辜。“那我可真的要傷心咯……”
回廊下傳來一陣女人的笑聲，是那樣的悅耳動聽又伴着醉人的妖嬈和芬芳，李尋歡和楚留香一起回頭看去，竟然是遺珠，她倚靠在門邊已經許久了，不知道聽去了多少。她扭動着柔軟的身體，來到楚留香近前，香氣刺鼻的手帕拂過楚留香的臉頰，笑道
“真是讓人羨慕呢，像你們這樣明亮的如同太陽一般耀眼的人又怎麽會看得清我們這些卑賤肮髒的好似蝼蟻一般茍延殘喘的人呢。你們的光和熱就像天香樓的那把大火一樣，你們的靠近只會将我們灼傷。不是所有人都向往光明，我們寧願在地獄裏狂歡高歌。”說完，便扭動着身軀離開了。
聽着遺珠這通不着邊際的話，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或許，真的是我們把一切想得都太簡單了。
大門之外傳來的一陣平緩的叩門聲擾亂了大家的心神，衆人面面相觑，各個戒備，有什麽人知道這裏的存在？遺珠走過去打開門，梁重樓背着藥箱正站在門外。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