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劫後餘聲

梁重樓并沒有被馬上讓進庭院,遺珠歪着身體,一臉懷疑的審視着他“你怎麽知道這裏?”

粱重樓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直接回答遺珠的疑問。“我是個大夫。”

遺珠哂笑一聲,似乎聽到了無比好笑的笑話“我們似乎沒有派人去請你,你這樣不請自來好像不太妥當吧。”

粱重樓一臉凝重,正色道“病人的傷情多拖延一刻,就會多一分危險。”

遺珠明顯一愣,随即恢複了冷靜“你可是我們爺的死對頭,我們要怎麽樣才能相信你呢?”

粱重樓道“我只會救人,不會害人。”

遺珠還想說些什麽,李尋歡走上前來,勸道“遺珠姑娘,我們應該相信梁大夫,我之所以可以恢複的這麽快,多虧了他。醫者父母心,我相信梁大夫不會加害沈兄。若是因為延誤而加重了沈兄的傷情,我們的心裏都不會好過。”

楚留香也過來幫腔“尋歡說的是啊。梁大夫,快裏面請吧。”

粱重樓直接無視眼前的女人,背着藥箱,穿過庭院,走進廳堂。

李尋歡回過頭來看向楚留香。“楚兄,梁大夫與沈兄之間……”

“我們兩個是師兄弟。”楚留香走過來,攔過李尋歡的肩膀。“至于糾葛嘛,那只有他們兩個之間最清楚咯。”

李尋歡瞥了一眼肩膀上的手,嗔怪道“鼎鼎大名的楚香帥,小心授人以柄。”

楚留香卻将手臂收的更緊,一臉得意的說道“不怕,只要有尋歡陪着我,怎樣都不怕。”

李尋歡認命的嘆了口氣,真是拿他沒辦法。

服過藥之後的沈遺錯精神恢複了不少,他看着在一旁忙碌的粱重樓,心中一陣好笑,盡管嗓音還有些沙啞,卻還是忍不住出言譏諷幾句。“你居然能親自前來看我,真是讓人意外呢。”

粱重樓依舊低頭收拾着自己的藥箱,片刻的安靜後,才終于開口說道“你上次派人送來的藥,很管用。婉兒她現在——幾乎可以聽到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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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遺錯的手指明顯的一動,随後自嘲道“是嗎?真是想不到呢,那麽,恭喜了。這麽說,這次你是來還人情債的……”

粱重樓無視師弟的譏諷,來到床邊,替他重新蓋好被子。“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謝謝你。”

沈遺錯閉上眼睛,似乎不願意看他,別人的感激對他來說都太珍貴了,他承受不起。“不必了,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這對你來說,花了不少心思吧。”

粱重樓眉心微蹙,顯然心裏并不好受。“為什麽要這麽說,你始終是我師弟啊——”

沈遺錯忽然變得有些焦躁不安,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好啦,你別說了。”

兩個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安靜的似乎有些壓抑,成為病人的沈遺錯便佯裝睡覺,好像孩子般的賭氣一樣。粱重樓無奈的嘆了口氣,對于這個師弟,自己總是無能為力。“小錯,我知道你沒睡,你跟師哥我說句實話,這火是不是你放的!”

沈遺錯瞬間睜開了雙眼,一道危險的寒芒射向粱重樓,他眯起雙眼,緩緩的攥緊了拳頭。“師哥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阿錯不明白。”

粱重樓耐着性子說道“小錯,你我是師兄弟,或許,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

沈遺錯冷笑一聲“笑話,難不成我活夠了,要放火燒死自己不成!”

粱重樓說道“你心思太重,我無從猜測,但這種傷人傷己的做法始終太過慘烈,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看到你受傷,我心裏很難受。”

“師哥……”沈遺錯心頭一顫,不禁為之動容。親情與他而言是那樣的彌足珍貴卻又可望而不可即。

粱重樓背起藥箱。“小錯,我知道你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所以,你好自珍重吧。告辭!”

沈遺錯看着自己的師哥離開,心間一陣悵然若失,沒有人天生喜歡說謊,但說的多了,自己反倒不知道哪句是真的了。

李尋歡與楚留香看着粱重樓從裏面走了出來,暗暗松了口氣。李尋歡迎上前去,關切的問道“梁先生,沈兄怎麽樣了?”

粱重樓看上去有些傷感的說道“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待傷口愈合,休息幾日就好了。”

李尋歡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那就好,我進去看看他。”說着,李尋歡就要往裏屋走。

“尋歡……”楚留香略帶猶豫的叫住了他。

李尋歡回頭,對着楚留香微微一笑。“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只需要一個眼神,便已經了解了彼此的想法,那種心靈的默契已經達到了靈魂的契合。

李尋歡來到卧房,坐到了床邊。“沈兄,感覺如何了?”

沈遺錯微微一笑“好多了,尋歡能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

李尋歡笑道“誰讓你我是朋友呢。”

沈遺錯拉過李尋歡的手“是啊,我沈遺錯在生意場上朋友無數,卻唯獨願與尋歡交心。你說,這算不算緣分?”

李尋歡略略低垂了頭。“算是吧。其實……”

沈遺錯忽然接口說道“想問什麽你就問吧,我都會告訴你,只要是我知道的。

這樣一來,李尋歡反倒無從開口,只覺慚愧,對方尚在病中,本不該打擾的。但為了尋求真相,只得如此。“我很抱歉,讓沈兄再次回憶那些可怕的場景,但我們需要還逝者一個公道,還災難一個真相。”

沈遺錯輕輕摩挲這李尋歡的手背“我明白,尋歡是為我好。如果連你都信不過,我還能相信誰呢,你問吧。”

李尋歡抽回了自己的手“沈兄,昨天晚上在天香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沈遺錯揉着自己的眉心,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如你所見,很顯然,有人要殺人滅口,焚屍滅跡。”

“有人要殺你?”

沈遺錯自嘲的笑了笑“已經不止一次了,不是嗎?”

李尋歡知道他意有所指,這也是他最開始的想法,難道這就是真相。“這真的不是個意外嗎?”

沈遺錯閉了閉眼睛,随後掀開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肩頭上的箭傷。“尋歡認為什麽樣的意外可以讓箭矢穿透這裏?”

“這……”李尋歡無言以對。

沈遺錯顯得傷感“尋歡,你太善良了,總是把人往好處想,可事實卻很殘酷。你可還記得天香樓的那個錦瑟的老板娘……”

李尋歡點點頭。

沈遺錯別開自己的眼神,似乎在強忍着一種悲傷的情緒。“實不相瞞,她是我的女人,天香樓就是我給她的聘禮,昨天晚上,我們一直都在一起,可是,突如其來的大火和突然闖入了黑衣人打破了這一切。他們要殺我,殺我這個沒有還手之力的廢人,錦瑟為了救我,死在了他們的刀下……我真的很傷心,很難過。我本以為可以和錦瑟同葬火海,哪怕就此死去,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了……就在這時,滄海趕來了,他救下了我。可是看着錦瑟的屍體,我卻不想離開,我想一直就這樣陪着她,眼見着火勢越來越大,滄海情急之下便将我打暈了,之後的事我便不記得了。”說着說着,沈遺錯的嗓音已經哽咽,眼中也溢出了淚花。他禁閉雙眼,似乎不想讓人看到他的脆弱。

“尋歡,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不能守護自己心愛的女人,那種無力,那種懦弱,我真的好恨啊……”

李尋歡心頭思緒萬千,對于這種情感的滋味,他已嘗的透徹,傷到身心俱疲,心力憔悴。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此間的酸楚和痛心。李尋歡的手按住了沈遺錯的肩膀。“沈兄,你的心情,我懂。”

沈遺錯欣慰的笑着“尋歡,謝謝你。”

李尋歡說道“對于這次要害你的那些人,沈兄可知道是誰?”

沈遺錯半垂着頭,沉迷不語,似乎不想說。

李尋歡接着問道“那對于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解決?難道就這樣任由錦瑟姑娘死于非命?任由那些兇手逍遙法外?”

沈遺錯深吸一口氣,嗓音有些哽咽。“正是因為知道是誰,所以才不知道要怎麽去做!”

“沈兄……希望你可以考慮清楚。”李尋歡似乎可以理解沈遺錯的想法,就像當初的龍嘯雲,無論他做什麽,無論他如何的傷害自己,小李飛刀都永遠不會指向他。

“我想尋歡已經看到了外面的牌位,過多的往事我不想再解釋,我只想說,父親橫死,母親遭難,侄兒下落不明,不管怎樣,那個人已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血肉至親,對于這份親情,我不想失去。”沈遺錯說的很慢,也很用心,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和勇氣。

這時楚留香從外面走了進來,方才他一直從門外偷聽,對于沈遺錯似真實假的敘述,楚留香不以為然,但尋歡是怎麽想的他就不得而知了。只希望他能夠理性大于感性,莫失去了自己的判斷。“沈二爺果然是有情有義,但是對于那個人,他似乎并不這樣想。而且令兄對沈二爺好像也存在着偏見,對您不算太友好。”

沈遺錯說道“他怎麽做那是他的事,他可以無情,但我不能不義。只要是為了山莊,縱然他不顧念手足親情,想要将我這條命拿去,我也願意雙手奉上。”

李尋歡別過頭去,不忍再看。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對于這樣真摯的表達,為何自己聽來卻如此的不舒服,難道真的是自己存在偏見。

“沈兄,你身上有傷,不宜勞累,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們先走了。”李尋歡示意楚留香一起離開。

沈遺錯欠了欠身體。“也好,畢竟你們也忙了一夜,恕我不能起身相送了。遺珠,替我送送兩位。”

遺珠親眼看着兩個人離開了小院,才回來複命。

沈遺錯微阖雙目,說道“遺珠啊,傳令下去,說我身受重傷,沉疴伏枕,身心俱損,不便操勞,生意上的事都不要來打擾我。”

遺珠領命而去,她知道,當他開始放手的時候,一切就已經無法挽回。

楚留香與李尋歡走在青石板路上,潇灑從容的兩個人享受着漫步古城的輕松惬意。“尋歡,對于沈遺錯剛才說的那些,你怎麽想?”

李尋歡苦澀的一笑“沈兄心思缜密深沉,非常人所能揣度,但我始終相信人性的善良,所以,對于他所說的一切,盡管漏洞百出,我還是願意選擇相信,畢竟他始終都是一個受害者,不是嗎?”

楚留香道“是啊,而且我們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了。所以,我需要去山莊一趟,你先回客棧休息吧,等我的好消息。”

李尋歡點點頭,欣然應允。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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